第三十七章 王瘸子
老丑儿再一次走出大山，但是并没有什么光明的前途可言，山外面依旧还是山。小时候就喜欢爬到一座山上往远处看，心里一直想着：那一层又一层的大山外面，究竟是什么呢？后来慢慢不去想这个问题，只是深深地埋在心底里，现在看来，倒也没有什么异样。这几年生活的压力陡增，总让他找不到发力点，生活像是一个劲敌，自己却总有一种一拳一拳全部打在了棉花上的感觉。
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几年前。时隔多年，每个人的人生轨迹都已经发生了变化，听说现在王庆好混得不错，在内蒙搞上地产了，有不少工程在做，这次回到村里招工，老丑儿听说之后就报上了名，十来个人再加上附近几个村子里的人，工地上这次搞了一辆大车，整整开了四五个小时，把他们一下子拉到了工地上。
到了工地，老丑儿一切都安顿好了，他打听了一下王庆好，因为来之前他还专门去了一趟村口王庆好家，问了一下老王头有没有什么事情需要他帮忙找王庆好的。王老爹准备点老家特产，煮了一大兜花生，让老丑儿帮忙带上来。
“王庆好，你知道在哪儿吗？”
“王庆好？王庆好是谁？”
“不是这儿的工头啊？”
“这儿的工头是姓李啊，没听说过姓王啊。”
简单的两句对话，给老丑儿整蒙了，村里招工的时候，明明说的是工头王庆好。
“你说的是管工地介绍人的那个王什么的吧——”这边老丑儿正疑惑的时候，一个工友端着饭盆走过来了。
“你认识啊，老哥？”
“嗐，你要说是他，大家都知道，没人管他叫王庆好，都叫他王瘸子……”
“王瘸子？”
“啊对，就叫王瘸子。”
“他怎么会是瘸子呢？他没毛病啊。”
“那有几个是天生就有毛病的？犯事了呗……”
“犯啥事了？”
老丑儿越听越不相信，他们讨论是同一个人。村里人都知道王庆好这几年没回家是因为在外面混出了样子，工作太忙脱不开身，这才一直没回去。
“几年前，听说是混得不错，在南方跟着一个搞地产的大老板干，谁知道后来太嚣张，连人家的小蜜都敢抢，差点没被打死，最后瘸了这条腿，才保住了一条命——
往后那块地界混不下去了，这才一路往北跑，跑到了内蒙，舔着脸跟人家说以前干过大工程，认识人多，什么样的建筑工人都能招上来，什么技术工、钢筋工、开车的、画图纸的，反正就是贼拉能吹，这管事儿的一听，反正正好缺人呢，让他试试也没什么不可以。他一个瘸子工资也不用给太多，就用用他也不是不行，就这么着，就留下来了……”
这大哥聊起别人的故事来滔滔不绝，还想接着往下说，被老丑儿给打断了。
“他在不在这？”
“在呀，不在这，他能在哪儿啊？就后面那排，最西边那个，他自己住那个小屋……”大哥拿手里的筷子远远地指给老丑儿。
老丑儿扒拉完饭，趁着中午歇一下，去找了王庆好。
“进来吧，门开着呢”，王庆好的门虚掩着，老丑儿刚站在门口，他就招呼他进来，像是一直在等他似的。看到老丑儿来找他一点都没有惊讶，他看到招工名单上老丑儿报了名，他就知道，老丑儿一定会来找自己。
“你爹给你带的花生，他自己种的。”老丑儿把那大兜花生放在简易的小桌上。
“我爹哪儿还种的了地，你帮着给种的吧。”王庆好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老丑儿。
“你咋回事儿啊，这好几年不回家？你爹都多大年纪了，再不回去你觉得还能给他养老送终吗？”
“是，我对不住我爹，是我不孝顺……但是我没办法，裕得，你不知道我这几年过的是什么日子……我这条命差点保不住，能活下来，我也没脸再回去了——”
王庆好说着这些话，眼泪就止不住地流下来了。老丑儿看得出来，这些年王庆好的日子不好过，脸上也多了沧桑的痕迹，想必在外面受过不少委屈，又没有人可以说道说道，这才满腹悲伤，见到他以后才有机会吐露出来。
“肯定是不容易……”
“那年工地上出了事，我带着小莉去了南方，在那儿本来想着重新开始，那边机会多，很快就找到了当时的一个工头，我跟着他干，那年赚了点钱，给小莉开了个理发馆，后来工程大了，帮着招工，张霖之带着他们村的几个人又过来了，我想着，既然来了那就都一块干吧。”
王庆好点着了一根烟，使劲儿抽了一口。
“那年大家都赚了点钱，我没想到啊，我拼命赚钱的时候，小莉居然背着我跟张霖之那个混蛋好了，当我还想着拿钱跟人结婚，小莉要跟我分手，不出一个礼拜，张霖之也就走了，俩人回老家结婚去了……我他妈，就是个傻子啊，我被人耍了还帮着数钱呢，我气不过，但是又没办法，人家不愿意跟你，你还能强迫人不成？”
他苦笑了一声，眼神迷离地朝外面看着。
“小莉走了，我消沉了挺长时间的，老板有个小蜜，对我挺好，我俩怎么说呢，绝对是正经关系，她就是觉得我也不容易，有时候给老板带吃的也给我带点……时间久了，周围的人就开始说闲话，到最后，连老板都相信我俩真的有什么了，我一百张嘴我也说不清楚，你要说一个男的一个女的，有正经的走的挺近的关系，你信吗？说出来连我自己都快不信了——”
老丑儿依旧不说话，静静地听王庆好说。
“老板说什么也不信，就在我直接撂挑子走人的那天晚上，安排几个人给我拦下打了个半死，我这条命差点就留在那儿了……还好我活下来了，但是这条腿，算是永远废了——”
王庆好拍了拍自己这条已经不能正常走路的腿，侧着脸看着老丑儿，表情难以琢磨。
“活着就好……”听到这，老丑儿愿意相信他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但是却不知道怎么安慰这个从小玩到大的伙伴。
“还不如直接打死了干净，这几年你都不知道我是怎么过来的……几乎每天都在求爷爷告奶奶，在南方混不下去了，我就一路往北走，扒火车，逃票混进火车里，藏在人家座子下面，到哪儿没少遭人白眼，有啥办法呢？既然老天爷让你活下来，肯定是有什么事情让咱干吧，我就这么想着，一步一步混到这里来，没想到，现在还是被人瞧不起——”
王庆好把烟头狠狠地摁灭在桌角上摆着的一个小铁盒里，眼神满是愤怒。
“有空了回去看看吧，你爹你娘——”没等老丑儿说完，王庆好打断了他。
“等我混出点人样的吧，现在这样我没法儿回去见他……”
“你爹他……怕是再晚了就等不了你了……”老丑儿欲言又止，最后才说出这句话。
“我爹他咋的了？出啥事了？”王庆好听到这句话，立马站起来拽着老丑儿的袖子问道。
“就是，去年冬里，他摔了一下，在家躺了几天，天一冷他就走不了路了，老毛病又添了不少……我想着既然你就在这，就回去看看吧，别让自己后悔再。”
老丑儿说完，也没敢久留，急急忙忙又去上工了，王大娘半年前就走了的消息他都没敢跟他说。
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几年前。时隔多年，每个人的人生轨迹都已经发生了变化，听说现在王庆好混得不错，在内蒙搞上地产了，有不少工程在做，这次回到村里招工，老丑儿听说之后就报上了名，十来个人再加上附近几个村子里的人，工地上这次搞了一辆大车，整整开了四五个小时，把他们一下子拉到了工地上。
到了工地，老丑儿一切都安顿好了，他打听了一下王庆好，因为来之前他还专门去了一趟村口王庆好家，问了一下老王头有没有什么事情需要他帮忙找王庆好的。王老爹准备点老家特产，煮了一大兜花生，让老丑儿帮忙带上来。
“王庆好，你知道在哪儿吗？”
“王庆好？王庆好是谁？”
“不是这儿的工头啊？”
“这儿的工头是姓李啊，没听说过姓王啊。”
简单的两句对话，给老丑儿整蒙了，村里招工的时候，明明说的是工头王庆好。
“你说的是管工地介绍人的那个王什么的吧——”这边老丑儿正疑惑的时候，一个工友端着饭盆走过来了。
“你认识啊，老哥？”
“嗐，你要说是他，大家都知道，没人管他叫王庆好，都叫他王瘸子……”
“王瘸子？”
“啊对，就叫王瘸子。”
“他怎么会是瘸子呢？他没毛病啊。”
“那有几个是天生就有毛病的？犯事了呗……”
“犯啥事了？”
老丑儿越听越不相信，他们讨论是同一个人。村里人都知道王庆好这几年没回家是因为在外面混出了样子，工作太忙脱不开身，这才一直没回去。
“几年前，听说是混得不错，在南方跟着一个搞地产的大老板干，谁知道后来太嚣张，连人家的小蜜都敢抢，差点没被打死，最后瘸了这条腿，才保住了一条命——
往后那块地界混不下去了，这才一路往北跑，跑到了内蒙，舔着脸跟人家说以前干过大工程，认识人多，什么样的建筑工人都能招上来，什么技术工、钢筋工、开车的、画图纸的，反正就是贼拉能吹，这管事儿的一听，反正正好缺人呢，让他试试也没什么不可以。他一个瘸子工资也不用给太多，就用用他也不是不行，就这么着，就留下来了……”
这大哥聊起别人的故事来滔滔不绝，还想接着往下说，被老丑儿给打断了。
“他在不在这？”
“在呀，不在这，他能在哪儿啊？就后面那排，最西边那个，他自己住那个小屋……”大哥拿手里的筷子远远地指给老丑儿。
老丑儿扒拉完饭，趁着中午歇一下，去找了王庆好。
“进来吧，门开着呢”，王庆好的门虚掩着，老丑儿刚站在门口，他就招呼他进来，像是一直在等他似的。看到老丑儿来找他一点都没有惊讶，他看到招工名单上老丑儿报了名，他就知道，老丑儿一定会来找自己。
“你爹给你带的花生，他自己种的。”老丑儿把那大兜花生放在简易的小桌上。
“我爹哪儿还种的了地，你帮着给种的吧。”王庆好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老丑儿。
“你咋回事儿啊，这好几年不回家？你爹都多大年纪了，再不回去你觉得还能给他养老送终吗？”
“是，我对不住我爹，是我不孝顺……但是我没办法，裕得，你不知道我这几年过的是什么日子……我这条命差点保不住，能活下来，我也没脸再回去了——”
王庆好说着这些话，眼泪就止不住地流下来了。老丑儿看得出来，这些年王庆好的日子不好过，脸上也多了沧桑的痕迹，想必在外面受过不少委屈，又没有人可以说道说道，这才满腹悲伤，见到他以后才有机会吐露出来。
“肯定是不容易……”
“那年工地上出了事，我带着小莉去了南方，在那儿本来想着重新开始，那边机会多，很快就找到了当时的一个工头，我跟着他干，那年赚了点钱，给小莉开了个理发馆，后来工程大了，帮着招工，张霖之带着他们村的几个人又过来了，我想着，既然来了那就都一块干吧。”
王庆好点着了一根烟，使劲儿抽了一口。
“那年大家都赚了点钱，我没想到啊，我拼命赚钱的时候，小莉居然背着我跟张霖之那个混蛋好了，当我还想着拿钱跟人结婚，小莉要跟我分手，不出一个礼拜，张霖之也就走了，俩人回老家结婚去了……我他妈，就是个傻子啊，我被人耍了还帮着数钱呢，我气不过，但是又没办法，人家不愿意跟你，你还能强迫人不成？”
他苦笑了一声，眼神迷离地朝外面看着。
“小莉走了，我消沉了挺长时间的，老板有个小蜜，对我挺好，我俩怎么说呢，绝对是正经关系，她就是觉得我也不容易，有时候给老板带吃的也给我带点……时间久了，周围的人就开始说闲话，到最后，连老板都相信我俩真的有什么了，我一百张嘴我也说不清楚，你要说一个男的一个女的，有正经的走的挺近的关系，你信吗？说出来连我自己都快不信了——”
老丑儿依旧不说话，静静地听王庆好说。
“老板说什么也不信，就在我直接撂挑子走人的那天晚上，安排几个人给我拦下打了个半死，我这条命差点就留在那儿了……还好我活下来了，但是这条腿，算是永远废了——”
王庆好拍了拍自己这条已经不能正常走路的腿，侧着脸看着老丑儿，表情难以琢磨。
“活着就好……”听到这，老丑儿愿意相信他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但是却不知道怎么安慰这个从小玩到大的伙伴。
“还不如直接打死了干净，这几年你都不知道我是怎么过来的……几乎每天都在求爷爷告奶奶，在南方混不下去了，我就一路往北走，扒火车，逃票混进火车里，藏在人家座子下面，到哪儿没少遭人白眼，有啥办法呢？既然老天爷让你活下来，肯定是有什么事情让咱干吧，我就这么想着，一步一步混到这里来，没想到，现在还是被人瞧不起——”
王庆好把烟头狠狠地摁灭在桌角上摆着的一个小铁盒里，眼神满是愤怒。
“有空了回去看看吧，你爹你娘——”没等老丑儿说完，王庆好打断了他。
“等我混出点人样的吧，现在这样我没法儿回去见他……”
“你爹他……怕是再晚了就等不了你了……”老丑儿欲言又止，最后才说出这句话。
“我爹他咋的了？出啥事了？”王庆好听到这句话，立马站起来拽着老丑儿的袖子问道。
“就是，去年冬里，他摔了一下，在家躺了几天，天一冷他就走不了路了，老毛病又添了不少……我想着既然你就在这，就回去看看吧，别让自己后悔再。”
老丑儿说完，也没敢久留，急急忙忙又去上工了，王大娘半年前就走了的消息他都没敢跟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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