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医院

    曾经的老徐可不是这样，你说头疼，他就给你拿两粒药，用白色的宣纸一包，随手就折成一个小药包，让你拿回去吃两天，保证就好。你忘了给钱他也不提醒。有的老头老太太说头晕，他一看这是饿的，于是拿出自己的干粮让他们吃上一块，不一会儿就好了。

    老徐走了以后大家才开始重新提起他，这个老徐看的不是病，是人心啊。

    蓝衣被送进了手术室，胯部出现移位，需要及早动手术。手术完后仍需要康复半年左右，这期间除了必要的康复训练，大部分时间都要卧床了。

    手术室外面，老丑儿紧张地坐立不安，刚坐下又起来，双手搓着大腿，手上沾上的树胶一片绿一片黄的，出门太急都没来得及洗洗。一个劲儿地说要去厕所，天新、天意和天琳都看得出来，父亲这是害怕了，害怕蓝衣出点什么事。年纪越大越害怕进医院，上一次这么无助还是小闺女在世的时候，自打那次小闺女再也没能在医院醒过来，他路过医院都绕着走。

    “爸你别怕，妈不会有事的，就是摔伤了。”

    “不怕，我不怕，不怕——我什么时候怕过？我怕啥？不怕——”父亲一边背着手来回踱步好掩饰自己的忧心忡忡，一边反驳天意的安慰，甚至他都不敢抬起头来看看手术室。老两口就是这样，吵吵闹闹，嘴硬了一辈子，哪怕再担惊受怕，也不肯承认对对方的关心和惦记。

    “病人家属？病人手术非常顺利，观察三天，没什么情况就可以出院休养了。”

    听到手术门开的那一刻，老丑儿几乎是跑过去的，尽管腿脚已经没那么利索了，依然第一个冲到了手术门前。听到大夫亲口说的“没事”，这才放下心来，露出了一丝笑容，发白的脸色也开始缓回来点血色。

    家属可以探望了不？手术完病人转到病房，老丑儿扒着窗户往里瞧，哪怕什么都瞧不着，但是知道老伴儿在里边，心里就踏实了。

    听到护士出来说，刚刚手术完，只能一个家属进去探望。老丑儿一下子来了精神，像是要极力表现自己一样往前走。大家知道父亲着急，跟大夫说让父亲进去探望。老丑儿迫不及待地进了病房，左瞅瞅右瞅瞅看那个陪了他一辈子的老婆子还是不是那个一起生活了四十多年的人。

    他在病床前坐下的一瞬间，想起了晓晓刚出生蓝衣病重住院的时候。那时候多难呐，没人也没钱，全靠两个人用心力挺过来的，那会儿就像是天亮前最暗黑的时刻，对以后想都没敢想，害怕但也勇敢，什么困难都挺过来了。可是现在日子过得好了，什么都拥有过了，反而开始害怕了，人世间还有这么多让人留恋的东西，有那么多亲人他们盼着我们健康平安，怎么能让他们失望呢。

    “老婆子现在觉得心理平衡了吧，照顾了我这些年了，现在你也故意摔这么一下，就想让我伺候伺候你……”老丑儿拉着蓝衣的手，一双手粗糙干瘪，老的就像老房子门前的枯藤，爬满了岁月的痕迹，换来几个孩子的平安长大，也换来了他在外打拼，却依然能有一个温暖的家庭后盾。

    她就安安静静地躺在病床上，二十多岁的样子在这张脸上已然看不到了，但是能看到现在生活的样子，平静满足。

    听到老丑儿的念叨，她眼球转了转，很快醒了过来。

    醒了，醒了好——饿不饿？渴不渴？我给你倒杯水？看到蓝衣醒过来的老丑儿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照顾才好了。

    蓝衣硬是从疲惫的脸上挤出一点笑意，摇摇头告诉他什么都不用做。

    我没啥事，很快就能出院回家。

    咱们听医生的，啥时候让出院再出院，把病看好了，利利索索的。

    我照顾你你还不放心嘛，早些年你生病坐月子哪次不都是我照顾你的？你不是还说照顾挺好的嘛。

    “可不是么，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也该你再来伺候伺候人了——你看着点孩子们——明明——”

    “不操心，孩子们都被接走了，你就安心养着，你老头子伺候你啊……你呀，也该歇歇了，就趁这个机会好好享享清福吧。”老丑儿说完背过身去，自顾自地拿手抹了一下眼角，蓝衣看到了他发红的眼圈，也歪过头去，眼角滑下来一滴泪。

    年少时光的分离是撕心裂肺的，年老的聚散是掏空心力的。随着年龄越来越大，每一次的虚惊一场都能要走对方半条命。

    孩子们都来看过蓝衣，叮嘱她好好休息，天琳和天新天意轮流看护母亲，几个孙子外孙也非要过来看姥姥，平日子最爱闹的琪琪现在也安静下来了，看着蓝衣不哭也不闹。

    手术做完一周后，便可以接回家休养了。天新几个人还是会轮流回家伺候母亲，做饭收拾家务，帮蓝衣擦擦身上换换衣服，帮着父亲修剪一下果树园，收拾收拾家里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