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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三让太守

    却说这董恪回来,本是兴致盎然,毫无睡意,听人道寒江有请,亟待与人分说。

    谁知到了寒江房里,便被置若无人,不由气恼,伸手夺取寒江手中书卷。

    自然是不成的,寒江遽然起身,挥手便收起了书卷,敲了董恪伸出作怪的手,嘲讽道,“这堂堂吴中四君子之一,便是这般无理形状,君子之行?枉费了你偌大声名,拖累了与你同列之人。”

    董恪今见寒江敷衍自家尊崇的名宿前辈,已是不快,只与龙泉先生相谈甚欢不与顾及。

    今夜归来,本是畅快心情,却生被寒江怠慢,还加嘲讽,遂生不忿。

    又念及自身年长,寒江多年来历尽艰辛,性情偏激,须好生分辨。

    这位龙泉先生,极是君子,端方正直,善义公平,不该令其误会。

    遂道,“久之有何不虞,不妨直言,你主意隐晦来历,也已如愿,今日外行尚罢,何故与为兄生隙?”

    寒江盘膝而坐榻上,以手执书触额,极无语,长叹一声,“少谨,你书读的多,便愈发执迂了。人品优略与博学洽闻全是两般事,此人此时高雅闲淡,也只是此时,不待过往,不主将来。”

    董恪正待分辨,便见寒江伸手为止,“可否待我说完,若非我执意不允你随意外泄,怕不是,今日你便把我等行动来意兜头待底和人交代清楚了。白瞎我嘱托防人之心,不可妄泄秘事。”

    董恪不悦道,“那当初与皇甫家合船而行可是你做主的,如今这是我极尊崇的前辈,也不见你体谅,莫不是区别以待?

    这殷公虽职位浅些,却也是公辅世家,品行操守皆非凡俗,不是皇甫家那声名有亏的太尉可比的。”

    “你既不知缘由,妄听流言,便横加评论,岂不有亏?”寒江闻言不虞,“当初本是借皇甫家之势,也算受人恩惠,这方一分别便开始横加指责,你枉费了你的圣贤教悔,敏锐机智。那殷太守叙职当早不过秋末之时,晚至殷冬尚来的及。

    今行时间提前近半年,你却视而不见,一心维护,甚至恨不能掏心掏肺了?只怕来日,被人卖了尚不自知。”

    遂又念及,“你们的子曾曰过‘乱之所生也,则言语以为阶,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几事不密则害成。是以君子慎密而不出也’。”

    这话是孔子说:“扰乱的生起,是言语以为阶梯,国君不保密则失去臣子,臣子不保密则失去身命,机密的事情不保密,则造成灾害。是以君子是谨慎守密而不泄漏机密呀。”

    董恪见了寒江手中书卷,忿道,“今夜你翻阅的书卷尚是殷公门下嫡传弟子杜云亭,执其书,而责其师,久之颇得街头无赖子风范。”

    “这书文字精悍,妙笔如栩,遍及人文地理,绮丽恢宏,各有千秋,颇值一观。何以文字论人,不见百年独孤瀼。”

    寒江所提独孤瀼乃是百年前成国一位出名文人,出身没落世家,文采斐然,却时乖运蹇。

    五试不第,连个举人也不曾考取,家事艰难,衣食无继,乡榆讥嘲。

    远行讨生活,却遇贼窃钱囊,流落他乡,进了当年的陈王府,颇得重用。

    其人尤善诗文,颇具章法,言之有物,不昧己心,声名渐起,回乡祭祖,衣锦而回,人皆慕之。

    然陈王大逆,瀼为朝廷密谍策反,大义叛主。后陈王事败而缢,合府抄斩,瀼得赐金放还,反为人所唾。

    瀼终身不得重用,郁郁亡去,诗文集亡后扬名天下,其人其时其事其文,皆为人议。

    董恪又道,“想是你蜗居山野咫尺,不知旁人轶事。”

    遂讲了那殷公事迹,殷公少时与同窗参试,行至府城,忽生风雨如晦,借宿民家。

    地狭屋陋者多,同行者数人,皆欲争执。唯殷公谦让同窗,余一偏矮木屋,漏风泄雨。

    殷公寒侵为症,带病参试,只是丢了解元,落到了十二名。同行者皆愧惭,殷公品行得人赞许。

    殷公为朝中侍御史,声名远扬,有邻人修筑院落,故意挪了界石占了殷家几尺地。

    殷家管事发怒,禀了殷公要去官府诉讼,殷公谓,“其家地狭局窄子息多,区区数尺不足为。再与几尺凑丈余,邻里守望和为贵。”

    邻人感而退墙成巷,使儿孙拜与殷公门下侍奉,果然出息,此事传颂一时,人皆称道。

    仕宦徐州,有踏青集于湖心岛屿,忽生狂风骤雨,湖水暴涨,众皆为困。

    只一雅致木桥于风雨中摇摇欲坠,与集会者皆惊,诸人遂失礼争抢,亟待逃生。

    唯殷公令仆阻止,说服诸人,各依老幼妇孺排序,有人质问,殷公与公子皆行于尾,为风浪落水,所幸得以逃生。

    自此后,天下儒家皆钦慕殷公品性,谓之曰,三让太守。

    太守乃前朝称谓,本朝是为郡守,虽非正式,只在民间称呼,算得个雅称。

    今次殷太守任满叙职,重归帝都,众望所归,只怕也只有朝中相位可配。

    寒江谓少谨盛名泰半为董氏亲朋故旧,师长门人所传,由此及彼可知其名传如沸,其人究竟,无人可知,亦与我无干。

    人性善恶亦不过一念之间,凡事不可太过投入,中庸即可。终不然,他日有异,难免伤神。

    两人各执一端,互不相让,不能说服对方,只能妥协,立下协议董恪定当谨密,寒江亦不可与龙泉先生不恭,至于樊苏等人,暂且委屈了,不要随意举动。

    几日行来,两人都视对方为不可救药,不可理喻的拗牛犟驴。

    寒江多托言不便,倒是董恪极对殷公人品学识尊崇,便连休憩时候都想赖到人家船上,不对,当是随时聆听龙泉先生教诲,指点学问,沉浸于道山学海之内。

    董恪近来倒是极为畅快,与龙泉先生朝夕探讨诗文,请教学问,不知时光流逝,行进长安。

    不比从前与皇甫家同行时候随时揽胜探奇,游山玩水,又要顾及老人诸多因缘,行程倒真正快了。

    下船时候见得,寒江托病一行正遇殷公,殷公气度斐然一笑置之,颇为欣赏,邀其有暇来访。

    寒江客气虚应,初行长安诸事烦扰,劳烦殷公挂碍,就差明言没空了。

    狠捶了寒江后背,截了寒江话语,董恪笑应,代了诸人连声称是,谢了殷公一路同行照应,两行作别。

    今行得亏是借了殷郡守的势,此后安宁许多,得以平安行至长安。

    是以诸人皆生感念,只是拘于行事守密,不可外泄,为寒江言,便算是我的不是,待此行事了,再行拜访,也免了别人受牵累,诸人方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