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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四章压寨夫君

    天高云淡,日近中天,四野旷无人烟,只能看到远处的山峦起伏,北地从来都是地广人稀的。

    路上十几个道士跨着马,走在茫茫不见尽头的道路上。

    其中一个最为年幼,约莫有十五六岁的小道士,有气无力的趴在马上,嗷嗷的叫道,“大师兄大师兄,我腿好疼,好累啊!我们休息一下吧!”

    “云波师弟,你还是再忍忍吧!不赶快一点,今天晚上又要露宿荒郊了。昨晚不还说就算累死,也不要再露宿荒郊了,一定要赶到城里。”为首的道士放慢了速度,回头温言安慰师弟。

    那那道士生的极为俊美看着便是光风雯月的人物,一身青色道袍,风尘仆仆也无法遮住他的风采。

    旁边一个年长些的胖道士衣裳被撑得鼓鼓的,肚子上一块儿九九归一的肌肉很是显眼,朗声说道,“都说了,让你在观里陪师傅守着家,看着那些师侄们,你又不听,非闹着要来,这下吃苦头了吧!要不等下我们再遇到回城的运粮队,你就跟着一起回去吧!这里去往边关还足有两日的路程,那还有的你吃苦头!”

    云波小道士当即坐正,来了精神,反驳道,“也是堂堂七尺男儿就许你们奔赴边关为国出力,为什么不能让我去?”

    云波小道士这话惹得师兄们哄然大笑,其中一个脸上有痣的长脸道士笑的坐不稳,“可怜的小云波,你要想七尺还差上两寸呢?得多吃点,好好睡觉才能长高高!”

    “我总会长高的,肯定会比你高的,云动师兄你就不用操心了。”闻言云波小道士不开心了,驱马赶到大师兄面前,“师兄你看,这些师兄们都欺负我,尤其是云安师兄、云动师兄他们两个,你可要与我做主,不然我可不依,日后一定要与师傅分说的。”

    “行了行了,你们也别老欺负云波了,正好大家在吃两口干粮,喝点水休息一下,尽快赶到下一个城池。我们本就比玄元观为首的同门,迟了两天出发,听闻边关吃紧,还是尽快赶去才好。”大师兄发现师弟师妹们个个面带皮色边发话暂且休息。

    大师兄已经发话,师弟师妹们欢呼一声都停在了道旁的树荫下。

    其中一个女道士玩笑道,“快来云波宝宝,你师兄们都是坏人,师姐疼你,来给师姐看看你的腿怎样?要不要上药?”

    一下马,就听到师姐这般玩笑,云波小道士的脸皮都红彤彤了,“我堂堂七尺男儿,才,不怕痛,就是有点累着了,休息一下就好了!云依师姐你去帮别的师兄师姐们吧!”

    周围传来师兄师姐们善意的笑声,云波小道士也不抱怨,自己抱着干粮用力的啃着。

    有几个师妹还特别讲究的,在地面上铺上一层布,才坐下,被旁边的师兄笑话,“本就是风尘仆仆还这般矫情!”

    那叫云动的道士一直很是护着云欢,当时就给了这说话师弟一脚,“人家喜欢做哪里干你何事?”

    那云欢怼还道,“再怎么不易也是应该干净些的,难不成你还打算把这灰尘吃到肚里,衣服脏了别可找我们给你洗!”

    那位师兄看师妹这般凶悍,担心日后得自己洗衣,,身旁云动师兄怒目相向,也不好再调侃,灰溜溜的闭了嘴。

    只看着云动笑的那张长脸快给笑成圆的了,忙前忙后的给云欢送水送干粮,还问“是不是累着了,要不要帮忙推拿?”

    简直就是云动之心,路人皆知,云欢很是不好意思,羞红了白皙脸颊,推搡着把云动赶走了。周围的师兄弟师姐妹们,悄声哄笑了一阵,才各安其事,吃干粮喝水。

    唯有那叫云安的胖道士看着大师兄很是警惕,还在来回巡视,吃着干粮都没坐下休息,“大师兄有什么不对吗?”

    “我听闻提前经过此地的清虚师兄传讯说过,距此地不到十里,有一座凤凰山,其地有一窝绿林匪徒聚众呼啸,很是猖狂。在此地歇息,心有不安,还是尽快赶到城池中才好。我既带了你们出来,总要一同回去才是。行走在外,多加小心总不会错的。”

    胖道士云安三两口吞下干硬难以下咽的干粮,伸长了脖子,用力吞了两口水,“我吃好了,师兄你去歇一下下,一路上你一直费尽心思,那怎么受的了,我来看着。”

    听着两位师兄说话,那个叫云欢的女道很是活泼,悄声与云依顽笑道,“我可听说这凤凰山的匪首,号为凤凰女,生的甚为浓艳绮丽,号称北地绿林第一美人。还是单身呢?我们云暵师兄也是郎艳独绝世无其二。便是碰上了,只怕要把那凤凰女给迷倒,也是不成问题的。”

    正好被过来休息的顾云暵听到,不禁板着脸,“不可妄言,若是不累的话,就去把云安换下来,你们去守望警戒。”

    “不要,我们还没吃好呢!”云依摇头拒绝,一脸的无辜。

    云欢苦着脸撒娇道,“师兄不要这么狠心,师傅还交代了,师兄们要照顾我们几个师姐妹的。”

    “那就好好歇歇,我等出家人,岂可妄言非语。”拿两个师妹没办法,顾云暵很是无语,去找地方坐下休息。

    一看大师兄没有继续盯着,最为调皮顽劣的云欢和云依唧唧歪歪的咬耳朵,说着悄悄话,“真是的,师兄居然没变脸!”

    “是啊!是啊!姐妹们都打赌,大师兄什么时候会变脸?看他的样子从来都不知道对女郎应当优待一点。”

    “都说大师兄是要单身一辈子的样子,日后接了师傅的位置,再带一大帮的弟子!”

    “满嘴都是出家人,应当怎样怎样!”

    “你说之后若有女郎喜欢她,他口口声声出家人,然后跟人讲《道德经》,那才好玩呢!”

    “你说我们青云观又不禁婚家,师兄却一副要单身到底的模样,该有多少女郎伤心呢?”

    “当初多少貌美善信对师兄这不解风情的木头人伤心……”

    四五个正当韶龄女道士凑到一起,叽叽咕咕说个不停,也想不起一路疲累了。

    年纪最小的云波坐到一旁听的开心,便是其他师兄弟们也都伸着脖子,看着几个青葱年少的师妹说笑,听得热切,若不是看着大师兄面色不虞,大有掺和一嘴的想法。

    其实身怀修为,便是师妹们低声私语,他也听得明白,只是不好,总是与几个师妹计较,毕竟是年少无知且是师妹,师傅也交代了要好生照料,多加礼让,也只好恍作未知。

    看着师弟师妹们神采飞扬的,想来也是休息好了,顾云暵便带诸人启程出发,想要尽快赶往最近的破戎城。

    只是几个师妹很是热切,似是未能尽兴,很是遗憾的样子,约定晚上到了下脚的地方,好继续下去。

    听的顾云暵很是无语,看来师弟师妹们都是太闲了,待赶上行程,便让他们得空就天天早起晚睡做功课,就没时间,也没心思整日胡思乱想,胡说八道。

    傍晚时候,天色又早早暗沉下来,阵阵凉风刮过,带走白日沉闷。

    果然还是没有能赶到城池中,好在远望有一处破旧的土地庙,勉强可算有片瓦遮身,好过昨夜凉秋荒郊露宿。只是怎么都没有看到村落人烟?

    走近时候,却见土地庙中已有了人,庙堂里还起了火堆,却是两个玄色劲装女子,脑袋上马尾,很是利落。

    后面还有十来个健壮的汉子,远远的靠到墙一角也起了一个火堆,正在吃着干粮也不作声,所以刚进来的时候都没注意到。

    其实看到土地庙里的情况时候,顾云暵心中正在打鼓。

    下山前师傅曾交代过行走江湖,最需要防备的就是看似柔弱无力的老人小孩还还有女郎,尤其是看着貌美的女郎,这些人既然行走江湖,总是深有依仗的。

    这老观主也没怎么交代,本想着他们是跟着佛道北地佛道两门统一行动。

    浩浩荡荡批的人马还有朝廷引路的,为边关捐献的粮草,再怎样也不至于有不长眼睛的贼人盗匪拦路为难。

    谁想他家小徒弟接了从师兄那里磨来买干粮的重任,才下山赶到集市,被远胜山野的繁华迷了眼,东张西望只觉眼睛不够用,还扶起过一个匆忙赶路,撞到自己的路人。

    卖了干粮等着付钱时候,就察觉自己腰间,只剩荷包的绳子了。

    便是再傻也知道是被刚才那个撞了自己的路人摸了钱袋。云波小道士下山为了要做行侠仗义的大侠援助边关的,才刚下山就遇到了个不长眼的毛贼,还如何能忍的,招呼都没给师兄们打一声,直接追在后面跑。

    他大师兄点人的时候发现少了个云波,于是师兄师姐们也不说去赶去集合了,赶紧去找小师弟要紧。

    虽说青云观的道士们抓到了一窝团伙作案的盗贼,成功的耽误了两天时间。

    那边佛道两门聚集,人口众多,百般不便实在耽误不得,只好按时上路给他们留了口信。

    这青云观的道士们就这么被落下了。

    顾云暵打算借口打扰了别人退出土地庙,在趁着天色尚未黑,情况下去往前面赶一程路。

    他话没说出口,发觉除了身边稍微年长些的云安云动,一群赶路赶累受不住,又没江湖经验的的师弟师妹们,欢呼着扑进了土地庙,顾云暵拦都拦不及。

    再看天色些阴沉欲坠,夏日的风带着沉重闷的水意,呼啸而来。错过了这个土地庙只怕还要淋雨了,也就熄了离去的心思。

    带待他们三人把马匹牵到侧面系好喂上马料过来,嘴甜口快的云欢云依师妹等人搭上话了,还说打扰别人了,还跟别人借了火,两个女郎很是豪爽的把旁边一大堆用不完的干柴分他们。

    顾云暵放下心来,吃亏的师傅还说山下的女人都很可怕,这两位女善信果然,人善心美。

    代表师弟师妹们谢过了两位女善信的好意,谢绝了对方分赠干粮酱肉的好意,盯着想要接过的馋嘴云波,直到他自觉拒绝,皱着脸啃自己的干粮为止。

    顾云暵本想警惕这一些,大不了今天晚上不睡觉了。看着云欢云依两个老老实实坐在火堆旁不在跟人叽叽喳喳,那两个玄衣女郎又凑到跟前与他们两个拉话。

    拙于言词又不好,直接赶走帮过自己等人的两个热情的玄衣女郎。顾云暵我眼睁睁的看着不到一刻钟时间,两位师妹与那两名女郎一见如故交谈热切,简直如同相交已久的闺中密友。

    面无表情的顾云暵背靠着陈旧脱色,斑驳脱落泥土,看不出本相土地神像。

    供桌早已变成了火堆里一部分,这土地爷实在落魄,好在房顶不漏雨。

    接连的咳嗽声打不断,两位傻师妹满口夸耀自家大师兄的话。胖道士云安很是同情的,把水壶递给大师兄,让他润润喉咙。

    两名玄衣女郎,自称姓贺,名叫贺兰亭,贺芳尘,但家中还有一个貌美如花家业万贯,未曾婚配的姐姐。还大肆夸赞了这位顾道长年少有为,其中意味不要太明显。

    还说明日要请几位一同前去家中做客。错非顾云暵及时接住话头两个傻师妹就把自己都给卖了。先是谢过了两位女郎好意,道明要紧追前面去往边关支援的同门道友,只能遗憾地拒绝了两名玄衣女郎的好意。

    两名女郎很是遗憾,不时的看望,土地庙破落的少了一片的大门。

    电闪雷鸣之间,隐约开始有大点的雨滴下,不时滴滴嗒嗒的落雨,很有继续加大的样子。

    打落土地庙砖瓦,形成连贯的声响,洗刷出青砖黛瓦的本色。

    此刻外面天色已是暗了下来,只有土地庙堂里三堆火照亮了这个空间。

    伴着滴答雨声,传来一阵清脆的马蹄声,很快就由远及近,到了土地庙门口。

    门口一个带着斗笠的红衣女郎牵着一匹马过来,贺家姐妹忙迎了过去,口称,“阿姐”,帮忙把马牵到隔壁。

    那身上衣衫有些湿了,贴合显出着火辣的身材,却也不在意。那女郎行走间很是豪爽利落,生的是烈焰红唇,艳若桃李,听着贺家姐妹着重交代了顾云暵一行道士的来历。

    不过是萍水相逢,顾云暵出于客气,不以为然地打了声招呼,想那女郎,专门到他面前,自言道,“我名赵凤池,生平最爱结交天下豪杰,今日与顾道长一见如故。不如到道长且去我家中盘桓数日,聊做歇息。”

    这女郎如此明目张胆的行为,墙角那一堆汉子头都不抬,顾云暵的师弟师妹们,简直目瞪口呆。

    从前,也不是没有被师兄风采遮挡的女善信,那些就连最大胆的,也不过是托这些师弟师妹们送个书信什么的?要不然就是在他面前丢个什么荷包手绢钗镮首饰的。

    再说他家是大师兄,又不是泥捏的,一身功夫很是了得,不说是江湖一流高手二流,绝对是顶尖的,可是师傅亲口认定的。

    “不好打搅女郎,我等与玄元观清虚师兄,慈恩寺一行上师,也好明日在破戎城相会,一同奔赴边关寒帅麾下效力。”顾云暵是已经开始怀疑这女郎的身份,只是不好直接翻脸,言语之间抬出了佛道两门,边关大帅。

    “不知顾郎君可曾听过一句话?”

    “贫道乃是出家之人,不敢当女郎一句郎君。”

    “不是说道家不禁婚嫁吗?”

    “贫道一心向道无心他故。”

    “此路是我开,若想从此过,留下买路钱,比如小哥你。”

    这画风变得很快,让人无法接受。顾云暵师兄弟们,刷的站了起来拔出腰间长剑摆出防备姿势。

    可比他们反应更快的是,要那一堆一直没有任何动静的汉子,默默的就把师兄弟们都给围了起来。

    “寨主还是要为难我等,我们早先与道门佛门同道约定明日破戎城相会。”顾云暵言语之间估量了自称赵凤池的女郎身手,自觉可以擒下她,请这位凤凰寨的女匪首冷静一点。

    刚刚还是称亲如一家的贺家姐妹,转就刀剑相向,杨云欢云一两个小师妹很是伤心。

    不过他们对大师兄还是很有信心的,那红衣女郎还没怎么反应过来,就被大师兄把剑架到脖子上了。

    云波忍不住悄悄的都想给大师兄鼓个掌了。

    然而世事变化太快,就像风卷尘沙。顾云暵刚想吩咐小师妹们把这个女郎捆起来,用来威胁那些目露凶光的汉子们。

    就觉得有些手脚发软,手里的剑都握不稳,身后的师弟师妹们,一个两个噗噗通通的都撂倒了。

    感情那红衣女郎,虽不是顾云浩的对手,却也不至于一招拿下,只是懒得费工夫,人家已经下了迷药了。

    果然是江湖险恶,顾云暵昏迷之前,心头慨叹不已,还是经验不足啊!

    等到顾云浩醒来,已经到了凤凰山上了,寨子里一片红彤彤的,欢天喜地。

    据说他们寨主今日娶亲了,要大大的庆贺一番,好酒好肉尽管吃。

    顾云暵生无可恋地发现自己身上就是一件红彤彤的袍子。床边还有个十来岁的小娘子,见到他睁开眼欢天喜地的往外面跑去还叫道“姑爷醒了。”

    说是他新娘子的凤凰山匪首,赵凤池风风火火赶了进来。

    一身描金秀凤的紧身红衣,本披散着的长发挽着妇人发髻,更显得娇艳动人。

    赵凤池满脸笑意开口道,“夫君你醒啦!正好随我前去见一下弟兄们,你都想看看姐夫长什么样子!”

    他这算是被拜堂了吗?还有这种做法吗?

    “这位女郎,婚姻大事岂可草率而为,请三思而后行。”顾云汉默默的吞了口口水,还在努力说服这说已经跟他拜堂的凤凰山女匪首。

    “我们都拜过堂了,你应当称呼我为娘子,”赵凤池很是豪爽的说道,“我上无父母,下无兄姐,只有这满寨的弟兄们,都是以我为尊,就不必那么麻烦了!”

    “可是贫道我有师门尊长,婚姻大事不可不告而就,需得三媒六聘,亲友为证……”顾云暵努力做最后的挣扎。

    “谁说没告知你们师门尊长了,已经去了书信,媒人跟证婚之人都是师弟师妹们,婚书都写下了。咱们从今往后就是一家人了。夫君你生的俊美,我们要是有了宝宝,一定是很漂亮的!”女匪首说着,还不住的往顾云暵跟前挤。

    女匪首赵凤池口中不断吐着的话,让顾云汉暵面红耳赤,忙乱躲开,“你说什么婚书?我师弟师妹怎么就成了媒人证婚人?”

    “夫君你说错了,那是我们的师弟师妹,他们还是很热情的,自告奋勇帮了我们不少忙,所以我们的婚事才在一日之内办成了!”

    看着顾云暵面色不住变幻,赵凤池坐到喜桌上,用手撑着下巴,一手倒酒,“我们还没有喝合卺酒呢?”

    “我师弟师妹呢?我要见他们。”顾云暵还以为这女匪首在故意骗他,师弟师妹们肯定是落入虎口受尽折磨,一定要亲眼看见才能放心。

    “夫君这般着急干嘛?也太不解风情了,他们正在前院喝酒吃肉。”

    顾云暵一力坚持,“我说我要见我师弟师妹们。”

    “那你喝了这杯酒,我就让你去见他们。”

    “妖女,你,太过分了!”顾云暵简直想不顾自己身体虚弱无力,直接将这妖女拿下,也免得再费口舌。

    “夫君,这是你对我的爱称吗?我忘了你中了我的迷魂烟还没有解,你说这荒郊野岭的,山中豺狼虎豹处处都是,便是我你们出去你能走得了吗?可怜那些娇生惯养的师弟师妹们呢!”赵凤池面带笑意,说的却让顾云暵很是心惊。

    最终顾云汉还是恪于师弟师妹们的安全屈服了,与这女匪首喝了合卺酒。

    赵凤池心中欣喜自己成婚的程序走完,平白捡了一个俊美的夫君,看来那招摇撞骗到自己面前的老道士还是有两把刷子的,没说谎,吩咐门外的弟兄,这便放了他,请他出来吃酒,本寨主要与夫君一同敬他一杯。

    前头带路,扭的是风情万种,也不在意顾云暵面色发黑发臭,无心欣赏。

    …………

    走到前院的时候,顾云浩简直觉得是有晴天霹雳,当空劈在他的脑门上。

    他辛辛苦苦跟女匪首虚与委蛇,委曲求全,他可那群被他担心人身安全的师弟师妹们,正在院中与那些匪徒称兄道弟热火朝天喝酒吃肉好不快活!

    三清在上,人生怎可凄惨至此!

    正好他家胖师弟云安看到了大师兄深受打击的凄惨模样,“大师兄来啦!”

    云安云动等师弟师妹们,当时就僵到那里了,很是艰难的扭过身子来面对被他们在昏迷中卖身了的,大师兄。

    满院子的人除了他的师弟师妹,还有凤凰寨的弟兄们,突然安静,都来围观着大当家的压寨夫君。

    两方相对无言,很是尴尬,还是赵凤池比较体贴人,主动说,“你们这姐夫也看过了,弟兄们继续喝酒吃肉,玩的痛快点!都散开了,看什么看,又不是你们家的!”

    院子这才恢复了热闹,赵凤池带着青云观的大大小小十来个道士去往房里叙话。

    顾云暵这才知晓,师弟师妹们,今日早早就被唤醒过来,被捆绑了个结实,放到赵凤池的面前。

    给了他们两个选择,要么把他们丢在山里,为那些饿极了的豺狼虎豹,要么就成为一家人。

    其实众位青云观的小道士们还是很有骨气的,本都是宁死不屈的。

    只是他们都被困着,还被人送到一直装到笼子里的饿虎面前。

    那滴着口水,腥臭的虎盆大口伸到云波小道士的脑门上时候,以为必死的云波小道士挤着眼睛哭喊着要十八年后再做一条好汉!

    突然有人出面拦了下来,却是一个同道中人,那老道与青云观观主也有些交情的,小道士们都是见过的。

    云波小道士出了满身的冷汗,突然就不太英雄的哇哇大哭了。

    老道费尽三寸不烂之舌与他们分析,大家本是来边关投军报国,生命很是珍贵,总不好,一个敌寇未杀就把小命送到老虎肚子里。

    岂不是枉费了爹娘生养,师傅教导的恩情。

    这个寨主虽是落草为寇,却也是出生名门的,她乃开国将帅之门赵氏唯一嫡系后裔,说来般配她们孤儿出身的大师兄,也是绰绰有余的。

    原本大家都已经决定宁死不屈的,被拿云波小道士下了一场,又有师傅的故交游说,唤起了对美好生命的热爱。于是就半推半就的,推波助澜的,帮大师兄顾云暵,成了这桩亲事。

    本计划着若是师兄不太满意,就想办法跑掉。若是满意的话,回去不就带一个漂亮的师嫂。

    老道又在旁边吹着风说赵凤池与顾云暵乃宿世因果,天定的姻缘。

    所以就成了这般状况,顾云暵昏迷醒来就被拜了堂,多了个娘子。

    看到那位被称作师伯,写作麻烦的老道时候,像温润如顾云海,心中头一次升起了杀人的想法。

    老道士混不在意的,接了他们夫妻敬的酒,也祝他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师弟师妹们瑟瑟发抖地看着师兄被女匪首赵凤池挽着手拖去洞房花烛。

    虽这赵凤池貌美如花,顾云暵自觉道心坚定,打算趁今夜把话与她说明白,这桩婚事就此作罢。

    只是担心人前发生争执,让这女魔头失了面子,更找他们麻烦,才同意回去新房,再做计较。

    赵凤池,顾云暵两人就这着戏桌上的酒菜吃着聊着。

    结果才吃了个半饱,就发觉不对了,怪到刚才他说什么,这女魔头都点头称是,说夫君说的好,夫君说的妙,就是为了瓦解他的防备。

    娘的,这女魔头她不讲江湖规矩,就连他家拜了堂的新婚夫君,她都要给你下药。

    顾云暵醒来后被女魔头和煦多情的样子迷惑了,错估了女匪首的危险性。

    在这秋凉的夜里,新婚的夫妻俩深切地感受了一场春日的风采。顾云暵心中这桩婚事就此作罢的提议,终究没能再提出来。

    本想找坑了他们师兄弟的老道士算账,结果老道士昨晚就下山了。

    第二天,顾云暵执意尽快前朔方去投军,赵凤池也说的好好的,看着很是乖巧懂事。

    心中揣测这妖女心中又是怎样想的?可别再出什么乱子了,但愿他如同自己答应的,在这里等自己回去带他她去拜见师傅。

    立了一番江湖,险恶的青云观小道士们也都很是沉默的下山,一路无话。

    谁想行到山脚下,顾云暵却见他家新婚的娘子,一身耀眼的红装跨在马上带着满寨的弟兄们满载着行囊正守在路旁。

    顾云暵心中咯噔咯噔的,赵凤池一见他很是开心的,跑了过来,“夫君惊不惊喜?我决定带着弟兄们随你一同前去边关投军。”

    “你要想明白了,军阵厮杀,难免死伤,况且听闻近来北狄大军越发疯狂,惨烈更胜从前十倍,军中规则严禁,不比你们呼啸山林纵横自在……”顾云暵不自觉的劝道,也不知是想脱离妖女魔爪,还是为她着想。

    “夫君有所不知,日前我原本安排好了寨中老弱,应了寒帅招贤令,准备带着弟兄们去前去投军。一来斩杀狄虏,二来这绿林也不是好混的,想给弟兄们谋个出身。

    谁想刚一下山便遇到那老道身无分文,跑到我面前招摇撞骗,被我拆穿便要收拾他,吓唬他要把他给砍成几段,那老道怕了,便说要送我一个如意郎君,我这才安排人,在土地庙中等夫君到来,请了夫君上山与我成婚。”

    怪不得有这么一遭,这老道,亏得自己还要叫着老道一声师伯,他到青云观中也是殷切招待的,自己惹火上身,便拖别人下水。

    要与师傅分说明白,日后再不欢迎这坑蒙拐骗,该死的老骗子。

    于是夫妻二人一同投军,被寒江凑空接见了一番,又被军中训练了月余,因是夫妻同门,央了管事的校尉,便被分往战事并不太激烈赤峰城中相携守城。

    打退过几次被北狄人的攻势,一众边城的军民,钦佩感激。

    夫妻两个的感情也慢慢的磨合了起来,没多久就发现赵凤池还怀有身孕。

    心中原本还有些矜持,觉得成婚是被自己家娘子下药逼迫,心中一直不快,结果一知道赵凤池怀有身孕,当即就什么都顾不得了。什么都不肯让赵凤池去做,赵凤池怀孕口味古怪,吃不下饭,他满城跑着去求人帮他做可口的吃食。

    等那些师兄弟们还有凤凰寨的弟兄们,个个都笑他们,天天都跟唱戏一样,热热闹闹的。

    那一日是才过新年不久,赵凤池在城中呆的憋闷,非要出城去逛逛。

    自去岁寒冬至今天气尚冷,不便调遣,是以双方不曾爆发大战,还算太平。且不说这不过二战后方小城,便是攻打也得选些地势重要的,或是粮草储备多的,赤峰城一个都算不上。

    她已有八月身孕,顾云暵放心不下,将差事交给师弟们,厚着面皮,追到赶他回去守城的赵凤池身后,寸步不离。

    却是意外刚出城不久,正逢了一队百十人的北狄溃军,依然是来自百余里外的朔河城。

    被顾云暵赵凤池夫妻俩悄悄唤来了城中将士,围堵,一举成擒。

    那溃兵之中有一个盔甲十分华丽的男子,一直被人保护着,赵凤池还说这定是个大肥羊将他拿下送往朔方,必是极大的功绩。不想都快将溃兵擒拿完了,却来了一只飞箭,将那华丽盔甲的男子,给设了个透心凉。

    当时还有几个正在拼死反抗的北狄士兵,当时就傻了眼,也不知道再反抗了。

    事后顾云暵也没有查出是谁放的箭,赵凤池当时就觉得不对,这舰上虽没有什么标志,更是,大成军方所出的制式武器,只是没有惯有的标志烙印。没有人出面领任功绩。

    这这一场战事下来,赵凤池虽动手不多,却也不小心动了胎气,毕竟已经有八个月了。

    还没到城中就开始发作了,兵荒马乱的叫了人来帮她接生。

    此战实在蹊跷,顾云暵也顾不得陪在他身边,赶忙让人去往朔方城报信。

    临行时赵凤池抓着他的手不肯放,“这一忙,不知又要多久才能来看我,你就给我们的孩子取个名字吧!”

    “我本是个孤儿不知姓名,二十多年前豫州大旱,饿蜉遍地,易子而食。我没有那时候的记忆只知道被人抓起来,准备下锅了,郑冯师傅看到将我救上山去。我便随他姓了,我们这一辈全是云字辈的,那年大旱师傅便说取个旱字,只是叫这个旱字不太好,便取了同音的暵字。我青云观下一辈应是个明字”

    “我们的孩子,不论男女换便都唤作顾明风,纪念这座赤峰城。”顾云暵摸摸赵凤池的头,“只怕是北狄一方,起了内乱有所算计。我赤峰城守卫不足实在紧急,对不起,在你为我生儿育女,我却不能陪你。”

    “云暵,为你生儿育女,吃再多的苦,受再多的累,我都心甘情愿。你一定要早些回来,我们明风,还要等他阿耶来抱的,云安他们还说要抢你孩子当义父的,可不能让他们抢先了!”

    “别怕,我会保护你们母子的。”顾云暵狠下心来不再回头离去。

    因赵凤池这一胎是动了胎气,早产,生得实在艰难,她阵痛了一夜,孩子还没有生下来,顾云暵中间也没有再回来。

    她不知道的是那溃兵中那人正是北狄汗王第六子,北狄汗王斡罗思因此前了一场大败,本就有些癫狂,这次爱子又亡逝,身边的人都在忙着争权夺势,更有人煽风点火里外勾结。

    一时间便更加竭斯底里,轻率五万大军,不惜血本誓要踏平赤峰这座小城。

    厮杀声遥遥传来的时候,赵凤池正在发动,放心不下自己夫君,执意想要去看看,只是折腾了她一夜半天的孩子头都露出来了。

    云欢云依两姐妹硬按着她,让她安心生产,告诉他她师兄没事,正在城墙上主持战事。

    她生产的时候拼尽全力,近乎精神恍惚,总觉得厮杀声便在耳边,也是过了千百年一样,她终于放松下来,折腾了他娘亲整整两天的顾明风,终于出世了。

    昏昏沉沉之间,赵凤池觉得自己在被人搬动,强自睁开眼。

    狭长的巷子里,瘦高马脸的云动把她绑在身上,孩子被绑在胸前,拎着朴刀,往前跑。

    前面是断了一臂,随意包扎的云安,身后是云依云欢,两个爱干净又有些矫情的师姐妹在断后。

    “为什么这么快就城破了?”赵凤池有些难以接受。

    “听闻北狄六皇子死在赤峰城,斡罗思癫狂了,手头上所有的骑兵攻打了赤峰城一夜未休,今日午时,是方才城破了。大师兄正守着唯一还在我们的手里的南门。”

    “放我下来,你带着我怎么与人拼杀?”

    云动本是不愿的,只是被赵凤池轻易地夺走了朴刀,听到云依法尖叫声,是云欢师妹被人所伤。

    只好解开了身上的绳索,被赵凤池一把接过沉沉睡去小小一团的婴儿绑到自己胸前。

    两人很有默契的各自分开,行动,云动去帮云安开路,赵凤池去后面帮云欢云依姐妹。

    少了个需要照料的人,虽有伤残,毕竟多了两个助力,行程总算快了起来。

    躲进一处拐角,几人正为后有追兵,前有拦路虎而无奈。受了伤的云欢不愿拖累大家,在巷子两头都被堵的时候,冲了出去,为大家引开一队北狄军士。

    赵凤池没能抓住如同飞蛾赴火般冲出去的云欢。只能眼睁睁看着云欢沾满了红褐色血迹的青灰衣衫翩然淹没在北狄人中。拼死斩杀了几个北狄士兵,本已受伤的云欢不耐久战,不多时就被拦住。

    不愿落入北狄人手中受辱,云欢对着来时方向,看得出师兄师嫂们已是抓住机会冲了出去,凄然一笑,挥剑自刎。

    无法说出同生共死的话,一直喜欢云欢的云动咬着干燥的嘴唇直出血。

    战火纷飞的时候,说不出那许多爱恨缠绵同生共死,只能带着她的期盼,带走师兄师嫂,完成大师兄的嘱托,大师兄还在死守南门。

    当护送云安云依师嫂师侄,赶到不远的城门口,看着他们冲到师兄看守的城门,云动转身而去。

    “你干什么?”云安发现时候,云动已经跑出了很远。

    云动头也不回继续背道前行,“云欢这丫头极矫情,又爱干净,我不能丢她一人,我要带她出来,我答应过师傅要照顾好师弟师妹们的。”

    城中几乎仅是北狄大军,赵凤池生产发动不太是时候,正好在城破之际。

    北狄大军不记死伤,只为破城,朔方援军还为至,如今也只剩南门还在大成手中。

    眼看云动远去的身影消失在城中北狄大军之中,几人只好收起眼泪,不能让云动云欢白白牺牲。

    可当赵凤池看到城门口那道身影身上穿了数不尽的箭头,刀枪伤痕,盔甲破损,可他还是带着百十个弟兄牢牢守住城门。

    他身后是师弟师妹妻子儿子,他身前是被他悍勇惊诧的北狄大军。

    他不能让,不能躲,只能誓死守卫身后的赤峰城唯一一座还在他们手里的城门。

    赤峰城六千弟兄除了散在城中各处无法通行,这百十人无一人不伤,无一人不是鲜血淋漓,可也无一人后退。

    怀中的孩子忽的惊醒,哇哇大哭起来,赵凤池咬着嘴,往夫君身旁杀去。

    此刻她只想在他身畔,无论死生,她看不见周围四伏的杀机,直到被云依扑倒,才看到北狄大军射来一阵飞箭,云依身重三箭,口中血沫不住喷出,没能说出一个字,就死去。

    人命在这战场上是最为轻薄无用的。看不到希望看不到未来,赵凤池微微颤抖着,伸手将云依不能瞑目的双眼合上。

    顾云暵已是撑不住了,却还守在前面,唯一跟随过来师妹云依又没了。

    说好了一起杀敌保国,一起回去的,为什么都不在了,云安简直不知该叫那个都名字?该往哪里杀去?他发出绝望的嘶吼,机械的挥着麻木的独臂。

    腿上中了一箭的赵凤池无法站立,她是个极坚毅的女子,一把折断射穿大腿的箭枝,淌着淋淋的鲜血,护着胸前的孩子,在遍地横尸血污的地面上,拖着腿,往顾云暵那里爬去。

    终是到了夫君跟前,赵凤池拉住顾云暵的盔甲下角,破损不堪的甲裙直接被撤了下来,“云暵,你还没看到明风,你说要第一个抱抱他的,你都不知道,都被云动抢先了……”

    “你摸摸你儿子呀!”赵凤池连着跌倒几次,终于爬了起来,拉着顾云暵的手,把嚎啕大哭的儿子送到他手下,感觉到他的手动了一下,赵凤池泪水止不住的往下奔涌。

    忽然间发现北狄大军不再往这里攻打,原来朔方援军终于来了。

    为什么你们要来的这么晚?

    虽然知道朔方至此一日夜一个来回,已是不曾停歇的结果,可她还是忍不住抱怨。

    这一日夜间,她失去了满城许多熟悉的亲朋好友,失去了所有的兄弟姐妹,失去了最为爱重的夫君……

    除了怀中的骨肉,竟是一无所有。她一无所有,孑然一身,后来有了凤凰寨的弟兄姐妹,有了夫君,有了那些师弟师妹,有了那些相处和谐的赤峰城同袍,然后,失去所有。

    今世间最残忍的事并不是一无所有,而是你原本一无所有,又得到最好一切,然后再失去。

    老天从来都是这么残忍!让他生生承受锥心之痛,若非放不下新生的娇儿,赵凤池只怕能痛死了。

    说好一起出来一起回去的青云观道士最后只剩下断了一臂的云安。他不肯去后方,追随大军出征,最终还是死在了年后那个夏日,一场大战。

    那时候赵凤池已经带着儿子顾明风,还有夫君顾云暵,还有那些师弟师妹的骨灰,去往豫州青云观中。

    也听闻那是一场旷世之战,纵横草原,威压七十二部的绝世君王被他的亲信斩下头颅,当作投名状。北狄王室只有远在瀚海以北,昌平公主的儿子,赫连王子。

    攻入大成的北狄大军只有聊聊数千人渡过了大河。被大成奔雷疾风二营追杀百余里,那位有些北狄大成皇室血脉的赫连王子继位成了北狄第二位汗王。被北狄抢占的朔河朔州两郡,历时三十余年,又回到大成的怀抱。

    大成天下无双的元帅寒江受了降部小将暗算中毒过深,没过多久,终于还是熬不住,一命归阴,三军齐悲,天下缟素。皇帝下令于大河之南,朔方城外,立碑建陵,亲自立传前去祭拜。

    只是那些都太过遥远了。

    那青云观主年事已高,又因出山的弟子近于全灭,不多时就去了,临去时候,将青云观中那些年幼的小道士们托付给了赵凤池。

    她带着几个因为伤残退下来的昔日凤凰山弟兄,辛苦的在想办法养活一堆小萝卜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