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一九九九年一月十七日上午八点。清晨的阳光，斜射着滇西高原里这所普通中专学校的白色建筑以及高过建筑物的松柏和龙竹的树梢。张秋雪穿着红色的毛绒风衣，紧身的牛仔裤脚塞入白色的休闲鞋里，拉杆箱立在身后。她哈了一口热气搓了搓手掌，还不时的跺跺脚。中巴车早早的启动着，司机正坐在矮小的塑料凳子上咕咕的抽着水烟。中巴车上归心似箭的同学们叽叽喳喳的热聊着。当杨远根左手提着帆布书包，右手拎着昨天张秋雪交给他的零食袋走上车时，张秋雪已经坐在一个靠窗的位置，旁边空着的位置上放着一本书。杨远根把东西放在行李架上，拿起书本坐下来。只见书本的扉页上很醒目的四个子“月亮宝石”，下面一排小字“中英文双语小说”。他打开一看果然是双语印刷的。远根把书递给张秋雪：“师姐也喜欢看小说？”张秋雪接过书本把它塞进前面座椅的后袋里，轻声说：“装的，还有别叫我师姐，学姐的，叫我名字就好！”几个皮肤很黑的佤族同学在说着纯正的佤话，说完了又哈哈大笑，张秋雪站起来说道：“同学们，能不能说官说，让大家也一起开心开心！”其他同学也附和着说对对，一起笑笑多好呀！这时远根的同班同学叫妮那的男生从行李包里拿出一瓶水酒来，很气愤的说道：“老子自己藏的酒自己把它忘了，前几天渴到涮酒瓶，今天早上整理东西才发现有一瓶还藏在雨靴里。”看着他气得不轻的样子大家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车子缓缓的驶离停车场，几个高年级的同学把行李箱放在过道里打牌，新生班的则一直聊，男生聊杀猪饭，聊打陀螺；女生聊麦芽糖，聊烤红薯。大家几个人一群兴奋的聊着吃喝玩乐。杨远根和张秋雪也很兴奋，一个是离家半年归心似箭，一个是从小在城里长大要到一个几乎陌生的世界。

    下午四点半。杨远根和张秋雪走出县客运站的大门。虽然在颠簸的车上有些疲惫，走出车站后两个人都精神抖擞起来。张秋雪的箱里已经装了给杨远根家人的礼物。杨远根则把平时省吃俭用省下来的钱给父亲买了瓶劲酒，还到农贸市场买了条3斤多的草鱼。正在等待杀鱼的时候，看到杨远水从农贸市场后面的小巷道里笑眯眯的走了出来。“水哥，你怎么在这里？”杨远水先是转身向巷子深处挥了挥手然后朝着远根方向走来。“放假了！要买鱼吗？多少钱我帮你付。”“已经给过了，大哥，这是我同学小张！”杨远根介绍了张秋雪。“不是女朋友吗？我还以为......”“不是不是”杨远根红着脸解释。张秋雪也是红晕着脸向杨远水鞠了个躬：“大哥好！”杨远水从上衣口袋里掏出卷烟递给远根，远根回答还不会抽。远水说那他先去给拖拉机加油，一会儿在三岔口集合。张秋雪很礼貌的向远水点了点头。

    三岔口并非只有三岔。差不多县城到各个乡镇的公路都在这分岔。几棵参天的大榕树枝杆纵横交错，树叶密不透风。榕树下低矮的竹楼里，有傣族妇女在卖稀豆粉，糯米饭，火烧牛干巴。也有佤族汉子开的狗肉汤锅。梢远一点的石棉瓦房边上立着的是“正宗腾冲牛肉馆”。马路边上停着面包车，小货车，拖拉机和各种造型的牛马车。店铺门口，有包着头巾，穿着天蓝色粗布上衣，黑色裙子的妇女；有穿着坎肩，胸口和手臂都刺着纹身的少年，当然也少不了三五个围着篾桌抽水烟男人。在等远水的时间里，远根简单的向张秋雪讲述了远水的家庭情况包括他的手扶拖拉机。正聊着，一辆头戴红花的崭新农用拖拉机停到了他们面。杨远根有些吃惊，杨远水有些得意。车厢里只放着十几片石棉瓦，把行李往石棉瓦上一放，远根和秋雪侧着身挤进副驾驶。杨远水加足马力向着双水村进发。一路上，兄弟俩聊着村里鸡毛蒜皮的小事，张秋雪默默的听着。兄弟俩哈哈大笑的时候她也会心一笑。太阳已经偏西，盘山公路穿梭在针叶和阔叶混杂的森林里。张秋雪听着兄弟俩的交谈，看着应接不暇的景色，还注意着公路边上不断变化的里程碑。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拖拉机的速度也越来越慢，远水告诉他们水温比较高所以开得慢，翻过山就快了。

    拖拉机从一个大大的山凹里穿出时，一道金色的阳光射入驾驶室，张秋雪揉了揉眼睛，只见一轮红日正悬在远方大山的山尖之上，她告诉远根想拍几张照。杨远水告诉他们羊头岩才是看风景的好地方。张秋雪从背包里拿出“傻瓜”相机，期待着羊头岩的到来。也就是五六分钟的时间，杨远水把车停在一块巨大的石灰岩边上。张秋雪迫不急待的下了车，发现这块岩石是半悬在马路边的。看着石头光滑的样子就知道经常有人在上面玩耍。张秋雪还在犹豫能不能上去时，远根兄弟俩已经跳到了岩石上。这也是杨远根第一次从这个角度看自己的家乡。他伸出右手把张秋雪拉到羊头岩上，指着两条小河交汇前的村庄，这就是我们双水村。然后逐一介绍了赛米河两岸每座山的名字，以及山上和河边座落的村庄和她养育的各个民族。张秋雪则不停的按着“傻瓜”相机的快门。

    杨远根和张秋雪回到双水村的第二天一早杨跃进就开始翻万年历。他要选一个吉日杀年猪了。远根的母亲则要着手蒸溜白酒和做豆腐。因为做白酒的酒糟含酸性物质，会影响做豆腐，她最好是日子紧靠着一点，可以把豆腐做了再蒸酒。远根听了母亲的话对父亲说道：“我们上学的城里好像天天都有人结婚，办各种宴席。只要人齐了应该哪一天都是好日子呢！”远根父亲听后合上书拿起木凳上抽了一半的旱烟卷。抽了一口对远根说：“你问一下你妈，后天杀猪来得及吗？”远根大声的朝母亲的方向问了问。母亲放下手中的活来到父子俩身旁。她说最好在二十三，这样不影响大家扫房子，也让她不那么赶。杨跃进又把历书翻开，在二十三这一天里上下左右看了看。最终把日子订在这一天。张秋雪听说要自己做豆腐，酿白酒，兴奋得不成样子。本来只准备来做客一星期的她决定在远根家过春节。远根借了一堂哥的摩托车先把张秋雪带到乡镇上给她家里打了电话。也给她的“傻瓜”相机买了“乐凯”胶卷。然后带着她到几个姑姑和舅舅及姨妈家通知杀猪的日子。

    张秋雪在双水村的日子简单而快乐。白天和杨远根到亲戚家或是同学家吃杀猪饭，或是和远根的女同学到河边泡温泉。晚上看看书，写写日记。偶尔也和杨远根一起到村公所看一场露天电影。腊月二十日大清早，杨远根的父母就开始用石磨磨豆子，豆子是前一天就泡好了的。把黄豆磨成豆浆用纱布过滤后倒入大铁锅里。烧柴火之前把一块石膏石放进灶堂里，等豆浆完全煮透没有一点生味时，石膏也烧得通红了。这时把石膏放入冷水中，一阵沸腾之后把清澈的石膏水倒入木桶三分之一的位置。再把豆浆滔入桶里。十几分钟后豆浆开始凝固成了豆腐。杨远根的父亲用筷子插入桶里发现能稳稳的立着，就用勺子打了三碗出来。弟弟杨树根从外面玩耍回来，一进门看到嫩嫩的泛着亮光的豆腐，忍不住用舌头舔了一下，一瞬间烫得眼泪掉了下来。父亲摸着他的头：“傻孩子，知道什么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了吧？”张秋雪小心翼翼的吹着豆腐，偿了一小口还是很烫。心里琢磨着：热豆腐心急的话还真是吃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