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流浪歌手的情人

    过了元宵节，“过年”就算是正式结束了。双水村的人们开始紧张的劳作。牛圈和猪圈里的粪要清理出来，经过几次翻晒、敲碎，最后堆起来发酵。茶地和山地也要在春雨来临之前锄一次草。水稻田则要用牛深犁出来让太阳晒。杨远根一家本就不多的田地在四个人劳动下早早精耕完毕。远根也会到周泽晓家里帮一些忙。离开学还有三四天的时候，周泽晓家的黑豹不见了。因为赛米河两岸的好几个少数民族都喜欢吃狗肉，丢失一条狗是很正常的。但周泽晓总说黑豹在她家快十年了，一定要家里人去寻找。家里人忙着农活不把它当回事。晓晓就哭红着眼睛找到远根，并威胁道：“不帮我找黑豹就一个月不理你！”于是远根和弟弟树根就开始他们的寻狗之旅。先是到四个姑姑所嫁的村庄，然后是远根的，树根的同学的村庄。功夫不负有心人。在河对岸比较远的佤族村里黑豹被一个懒汉栓住了。他其实会说汉语的。但明白远根兄弟俩是寻狗后，他故意一直说佤语。正当远根兄弟俩打着退堂鼓时，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是杨远根吗？”朝着声音的方向，是一个皮肤黑亮留着长头发的女孩。“你是？”杨远根想不起她叫什么名字。“我是板秀采！你同学邓天才的隔壁邻居”她如此说来，远根也记起这个叫“邓天才”的同学。他是他的上铺，也是他“地毯拳”启蒙老师。因为只有初一上学期的相处邓天才就退学了，记忆有些模糊。板秀采和那懒汉交待一番之后把远根兄弟俩带到了邓天才家里。此时正是中午，远根村里的人这时候基本上都在山上干活了，可邓天才家里却还有十几个男人坐在院子里喝茶聊天。远根第一感觉是这同学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板秀采用佤语介绍完杨远根兄弟，邓天才从低矮的草房里走了出来，脸上还搽了锅灰。一翻热情的招呼之后，邓天才的父亲让人先把狗牵到家里来。其他几个佤族小伙也拿着绳子走了。邓天才告诉远根，他们村里大的农活差不多都是集体完成的。种地和插秧是按着田地从头到尾的做，砍柴，担柴，杀年猪这样的事是从村头到村尾一户户接着来。今天刚好是轮到给他家担柴。和双水村不同，他们村子干活都是自己回家吃饭，主人家只有准备点茶水，香烟就可以了。

    邓天才在家中排行老五，四个哥哥和一个弟弟除了大哥在缅甸做长工外其他几个都在家里，老六刚好和树根同龄。他父亲是一位祖传的中草药医生，母亲已经过世。邓天才在远根面前多少有些自卑，还好在佤族水酒的帮助下大家也放开胸怀。邓天才一家把鱼塘的水放了，大的草鱼、鳝鱼、泥鳅都被捕捞起来，埋在谷仓里的火腿也刨出来了。板秀采如同母系氏族的首领，指挥着除了远根兄弟和邓天才父亲之外的男人们。有的压榨柠檬汁，有的剁鱼生，也有的帮忙追捕和宰杀鸭子。

    傍晚时分，佤族特有的宴席在邓天才的家里摆开，主菜为草鱼生（新鲜草鱼去鳞和内脏之后剁碎加入柠檬、小米椒、大小香菜、盐巴等）鳝鱼稀饭、酸木瓜火腿鸡。当然，真正的特色还是佤族水酒，入口甘甜只有几分酒味的水酒，第一次让杨远根理解抗日剧里太君说的那句：“淡酒也醉人”

    黑豹回家之后的几天里，周泽晓离开双水村继续她的求学之路。杨远根，杨树根，邓天才，邓天良也开始他们的打工之旅。在杨远根的带领下他们到了周泽晓上学的城市。杨远根也幻想着自己如同《平凡的世界》里孙少平那揽工汉子。此时，改革开放的浪潮已经席卷到这边远的西南小城，沿街的电线杆上粘贴着大大小小的招工广告，报刊亭里最显目的位置写着“国内长途1元每分钟（不含港澳台）”两轮，三轮摩的只要花三元钱可以拉你到这个小城的任何位置。离客运站不远的快餐店门口立着“三元吃饱”的牌子。匆匆忙忙的行人里，男人们把上衣塞到裤子里，皮带显眼的位置是各种款式的手机套，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孩们，脖子上挂着“摩托罗拉”“爱立信”“夏新”“南方高科”而热闹的商业街里最吸人眼球的莫过于“背投彩电”里“NBA”的精彩赛事。

    杨远根一行四人，在中介所里缴了四十元钱后，以二百元每月的租金租了一个四合院的单间；杨树根和邓天良被安排到“温州真皮鞋店”做学徒工每月二百元钱。邓天才则在租房隔壁的私人牛扎糖厂做小工，每月300元。杨远根在电器商行做销售员，底薪300加提成。兄弟四人白天干活，晚上聊着工作中或是小时候的事，要是四个人都下班很早也会打打“升级”（一种扑克游戏）。邓天才和邓天良每天早上都会带着远根兄弟练习“地毯拳”，四个人还到修路的民工队里要了沙子用牛仔裤做成沙袋。这样的日子平凡到也快乐。

    五一劳动节。周泽晓和她的一位室友提着一个大西瓜来找杨远根。房东老太太看到六个人在小屋里实在挤得不行。就把正厅的门打开让他们到里面玩，并且把她的厨房也让出来给他们用。晓晓说她们食堂的饭菜难吃死了，让远根做家乡菜给她吃。周泽晓挽着远根的胳膊去买菜的时候，邓天才也在灶里生起柴火煮饭。平时，偶尔和远根他们打一下招呼的贵州安顺的一位租客，自告奋勇的说自己做的鱼头豆腐很好吃，他也要入伙。两个在美容店上班的来自瑞丽的傣族小姑娘买了一箱啤酒也加入其中。大家等着安顺小伙做最后一道菜鱼头豆腐的时候，一个面容清秀，涂着暗红色口红，留着长发的女孩一瘸一拐的走了进来，脖子上挂着红色的摩托罗拉翻盖手机，提着盒饭和烤鸭的右手无名指上戴着大大的黄金戒指。

    做好鱼头豆腐的安顺小伙端着瓷盆从厨房出来，快速的把冒着热气的鱼盆放在桌上，走到女孩身边。一手抓起女孩的白色塑料袋，一手托起女孩短腿的半边身子。对着大伙介绍道：“这是我老婆！”然后龇牙一笑。周泽晓的室友轻轻的拉了拉晓晓的衣角：“这男的好像伍佰”。周泽晓也轻声回答：“他刚才和我们打招呼的时候我就发现了，特别是他笑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