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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程山水一年华

    在江朝的世界里,一切都是单纯而美好。

    因为家境富足,加之聪颖漂亮、善良温柔,不论小时候在江家坝子,还是后来在山城重庆,江朝一直是家人、四邻、朋友和同事爱护和喜爱的对象。

    也许是依托江家坝子刀锋山的雄伟、踏滩河水灵秀的缘故,绝大部分的江家男人帅气、女人漂亮,所以在众人眼中对于美貌的追求和羡慕,在江朝看来,反而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不值得稀奇。

    因为江家人丁兴旺、人才辈出,天南海北、做官经商的亲戚很多,对于年少的江朝来说,受亲友言行的耳濡目染,虽然在家乡长大,不至于孤陋寡闻,反而有不俗的见识。

    江朝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对这个世界充满着好奇,抱有探索的愿望。她知道,家乡刀锋山的背面是有江县城,再往北是西安,往南会到达重庆,往东会到达武汉,往西则到达成都。

    家乡的踏滩河一直向东流,流入渠江至嘉陵江,汇入长江,然后浩浩汤汤,奔向东海。这些大江大河的两岸,散布着一座座大大小小,充满着不同风格的城市,里面居住着形形色色的人们,发生着各不相同的故事。

    后来,她自己都有些诧异于命运的奇异,仿佛自己是踏滩河的女儿,后来的人生基本也是沿着这条河流的轨迹,在沿河的山水之间,在沿河或大或小的城市里,在自己最美好的年华,经历了最刻骨铭心的人生阶段。

    人生际遇的神奇颠倒,让命运之舟不羁流动。

    “如果不遇到曼群,现在我会在哪里?”江朝后来总是会想这个问题。

    那年的暑假去了重庆五姨家,第一次到了这么大的一座城市,加之陪都的身份加持,这座风貌立体、元素丰富的城市,让江朝的心里充满了激动与欣喜。

    特别是自己与曼群相识后,在抗战洪流的引导下,作为万千青年的普通一员,不仅追求自己美好的未来,而且更加关心国家民族的前途和命运。

    在山城重庆,他们会经常一起去参加各个大学校园里不定期举办的“草坪集会”活动。

    成千上万要求进步的青年和市民,或坐或站,在校园里,学习讨论天下大事,那里气氛自由,百家争鸣,政治空气浓厚,人们呼吸新鲜空气,获得知识的营养。

    校园墙上的壁报琳琅满目,各种各样的墙报、政论、漫画、诗歌、小说均有,其包含的政治内容既有国民党、三青团的观点,同时也有中间路线的文章,而大量的则是要求民主进步的呼声。

    “百家争鸣”的气氛让人血脉沸腾。

    江朝与曼群往往都会驻足,细细浏览,然后如同他们第一次在“耀华”咖啡馆长谈那样,认真的交流讨论。

    他们还会一起参加抗日救亡为主题的音乐会、诗歌朗诵会、画展。

    从沦陷区内迁的广大师生,深受国破家之苦,宣传抗日救亡也特别积极。他们跋涉长途,深入农村、乡镇宣传。他们编的一首《直走到底》的歌词写道:“不怕脚上磨破皮,不怕出汗喘气,走走走!我们要直走到底!希望在我们胸膛,两眼是我们的武器,走走走!我们要直走到底!为自己炼身体,为抗敌来宣传,为国家效力,走走走!我们要直走到底!”青年学生展示出为抗日救亡、争取民族解放的坚强意志,让人震撼。

    与曼群在一起,江朝总会感觉到一种内心安定与认识通透的感觉,强烈而绵长。

    她总是爱问他对事情的看法,好奇地想知道与自己想法的不同。

    曼群并不高大,也非富人,但对于从小生活在条件优渥的大家族,看惯了俊男靓女的江朝来说,精神上的安全感,认为更值得珍惜。

    江朝还记得那年照母山的晚霞。

    照母山,是山城重庆江北的一条小山脉,呈东西走向,曲折蜿蜒,起伏平缓,有良好的天然植被,呈现出鲜明的丘陵山地自然风光。

    那一年的六月,国民政府发动的妇女运动,强调社会管制问题,强调中国妇女需要发挥中华传统女性作用,医治中国社会的传统美德。

    但在现实社会中,仍有妇女成天受丈夫打骂过着水深火热的生活,在歌厅、舞厅的摩登女郎成天打扮花枝招展,以取悦男人来养活自己甚至家庭,路边衣衫褴褛的妇女以乞讨为生。

    国民政府不赞成妇女忽视她们为母为妻的责任,强调女性“母亲”、“妻子”的形象和作用,要求妇女对国家做贡献,再次将妇女活动场域限制在家庭中,面对社会不断说服女性扮演好这种“贤妻良母”的角色,遭到不少女性的抗议。

    六月的一天,重庆各界两千余名女学生和妇女,开展游行示威活动,喊出“妇女为和平、民主和妇女解放而战!”的口号,最后聚集在照母山脚下,继续开展演讲,书写大字报、条幅、现场散发传单。

    作为医护行业女性的代表,江朝和同事们也参加了这次游行,曼群担心她的安全,也陪同来了。还好游行示威一路有惊无险。

    “最近几年来,社会上总有喊着妇女回到家庭去,妇女应该做新的贤妻良母,这些都是旧礼教死灰复燃的反映,提倡男女分校、蓄发,在这些重围中的妇女,如果还是抱着不抵抗主义,那是等于自杀了。”刚参加完游行活动,江朝依然有些激动地说到。

    “妇女的地位被规定成了在家是养育儿女的母亲,和服侍丈夫的妻子,多数妇女群众并非反对母亲的职责,而是希望不能将此作为借口,压制妇女争取参政或其他权利。”

    曼群望着自己年轻的妻子,俊俏的脸上,因为义愤而泛起红潮,在照母山上漫天的晚霞映衬下,显得更加漂亮让人怜惜。

    他喜欢江朝充满青春的能量和富有正义感的性格,自己涉世比她深得多,知道政治的复杂操控。

    “江朝,你想过没有,在这样的社会里,男性何尝有真正意义上的自由。妇女解放的问题是个社会问题,因为近代中国不仅仅只有女性处于受压迫的地位。”曼群说到。

    “妇女解放的问题不是单靠妇女经济独立就能解决的,需要社会制度的彻底变革。妇女解放运动是社会解放运动的重要一部分,民族得不到解放,社会得不到解放,也就谈不上妇女解放。”

    “你今天辛苦一天了,我们回家吧。对于我们普通人来说,一生自重自爱自立自强,激发奉献服务的精神,由自助而助人,自度才能度人吧。”曼群接着说到。

    “好的,我的总编大人。走吧回家喽。”江朝俏皮的挽起曼群的手臂。

    一路上,山城华灯初上,在晚霞的照映下,犹如猩红的天鹅绒幕布上,点缀的华丽珠宝,长江和嘉陵江里的轮船、渔船星星点点的灯光也陆续闪亮,整个天地成为一幅色彩浓烈的油画。

    江朝与曼群紧紧依偎着,在这绚丽的美景中,沉醉。两个生存在乱世的年轻人,仿佛都害怕错过这个时代难得的美好,以及曾拥有过最美的晚霞。

    因为江朝爱曼群,除了曼群主动说起,对他俩之前的事情总是很少主动问过。因为她坚持认为,他们在一起才是真实的人生。

    很多关于曼群家里的情况,还是慈说起的。

    慈是曼群的弟弟,还有一个妹妹在老家。

    自从曼群在武汉参加工作后,慈就从老家过来跟着自己。说是跟着哥哥历练历练,实际上曼群心里清楚,是因为家里经济情况越来越局促的原因,希望弟弟早日自立,同时家里少一张吃饭的嘴。

    这么几年来,在慈断断续续的交流中,江朝大致知道了曼群父亲的丝线生意怎样的兴起和衰败,老家还有自己仍未见面的婆婆,以及另一个她,还有一个待字闺中的妹妹。

    也是在和慈关于这些故事的交流中,江朝相信了这个世界有一个时间轴,人们在上面向前运动,平行的还有两条线,有很多事物生活在另外两条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