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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认识英婶

    楼牌旁的空地,堆了十多个等着修补的锅盆,天黑了下来,村民也不急着把要修补的东西拿回去。喜儿选的这块地,有灯,灯就挂在楼牌上面,村里的夜起了雾后,昏昏沉沉,楼牌的灯在氤氲中泛着白光,引来了一群飞蛾扑朔其间。

    “看来明天要忙活了。”喜儿与哑巴欢打算把行李从凉亭中搬到村里。可是,从下午下车一直折腾到现在,俩人的肚子早就闹得咕噜咕噜直叫。现在破锅破盆放了不少,修补家当还在凉亭里,一时半会儿也干不了活,干脆趁着偷闲半刻,到村里的小卖店里弄点吃的。俩人正要起身进村。一位穿着蓝花衬衫的老村妇走了过来。

    “小兄弟,能上我家看看不?我家有口大锅,不好搬动,你们去看看,如果能修就修,不能修我就当破烂处理了。”

    有活,当然得揽。喜儿对上门生意是来者不拒,笑嘻嘻地答道:“行,行,大娘,你带我去看看。”

    才走两步,老妇人突然回过身,向喜儿探头问道:“还没吃饭吧?把你兄弟也叫上,到我家吃饭去。”

    喜儿以为老妇人客气地顺口一说,正要婉拒。老妇人却往回走到哑巴欢旁边,拍了拍他的肩,催着说:“走吧,一起了,我那没啥好菜,但饭是能让你们吃饱的。”

    哑巴欢瞟了瞟喜儿,喜儿感受到老妇人是真愿意邀哥俩吃饭,便对哑巴欢说道:“走吧,得谢谢大娘呢。”

    这时,喜儿才留意到,这位头发花白,剪着短发的老妇人有眼疾,她左边的眼珠子明亮得很,而右边的眼珠子没有光,只有一团乳白。她为了尽可能地看清眼前的东西,一边说一边侧着脸,好像需要通过摆头侧脸才能调整到合适的焦距看清楚东西。

    老妇人的家就在对面的巷子里。她告诉喜儿哥俩,家里就只有她和老伴,家里的那口锅是熬洗澡水用的,老伴最近有点风寒,她采了一些草药想熬几锅热水,让老汉泡澡发发汗,驱驱寒气。可是还没熬上两锅,锅底就破了个小洞,破了洞的锅静放两天,生起了锈,现在又多破了两个洞。老妇人很热情,边说边带着喜儿走向巷子的深处。

    从楼牌到老村妇家里穿过的巷子很深。巷子铺着青石板,两边并排的青砖瓦屋在夜色的笼罩下显得有些阴沉。走在巷子里,脚步的回声,说话的回声,在空气中荡了好一会儿才消散开去。整条巷子有七八个门户,但只住着老村妇一家。从巷子的这头望向巷子的那一头,有一束昏黄暗淡的光从一个小门中透射出来,这点发黄的光,让人感到幽冷幽冷的。喜儿也不知怎地,脑里就由然浮现起傍晚时跟在身后的那一群孩子,又蹦又跳地在巷子里闹着。这种热闹的氛围俨然没在这里出现过。

    老村妇的家不大,前厅摆着一张四方桌,桌子一面靠墙,墙上挂着一幅大大的伟人图。家虽然不大却很干净,桌子、凳子,茶壶,水杯静静地安放着,就像素描画里的物件,灰暗中透着锃亮的光。在入门右边的厨房里,喜儿看见了一位老汉的背影,驼着背,埋着头,在昏黄的灯光下炒着菜,腾腾的热气冲上屋梁,很有烟火味。

    听到家里有动静,老汉头也不回地喊道“回来了,快拿碗吃饭。”,在狭小的家里,老汉的声音特别洪亮。喜儿刚要打招呼,老汉盖上锅盖,转身发现了他俩。老汉有点意外,但马上反应了过来,双手在围群上擦了擦说道“哟,来客人了。真凑巧,吃饭,吃饭,快坐下一起吃饭。”他一边说,一边抢过来收拾起饭桌上的东西。

    “两位修锅的师傅,我叫他们来看看咱家的锅能修不。人家还没吃饭呢,这天都黑了,还人生地不熟的,我把他们叫到家里,你快把橱柜底下的那几个鸡蛋炒了。”老妇人吩咐道。

    “哦。还有鸡蛋,等豆角熟了我就炒。两位师傅将就下,菜少也要吃饱饭哈。”

    这一股热情让喜儿心里头暖乎乎的。他总觉得这么唐突地来到老村妇家里,始终是有点不好意思,嘴里不停地说着:“麻烦了,麻烦了。”

    喜儿哥俩坐在饭桌前,正对着的墙上有一个镜框,镜框里是一张的黑白的全家福:妈妈抱着孩子坐在凳子上,爸爸紧挨在母子身边站着,一家人笑得很开心。镜框的旁边是一张先进党员的奖状,奖状上的姓名上写着“张忠才”。

    没过一会儿功夫。老汉就从厨房里端出来一盆豆角和一盆炒鸡蛋。老汉还端出一个电饭煲,这电饭煲在那时不多见,喜儿哥俩也见过,但就没尝过电饭煲里做出的米饭是啥味。老汉给兄弟俩各盛了一碗饭后,又到厨房的铁锅里各盛了一碗米饭放在老妇人面前和自己面前。喜儿看到他们俩发黄的米饭和自己碗里洁白的米饭,那鲜明的对比让喜儿更不自在了,他起身要和老夫妇换着吃,老夫妇一边摆着手,一边拿起碗,说什么也不换,嘴里不断地解释道自己吃不惯电饭煲里的饭,觉得电饭煲烧的饭有水味,没铁锅烧的香。一番推辞后,哥俩拗不过两位老人,也就只能吃了起来。

    这顿饭,喜儿吃得很不是滋味,倒不是因为不丰盛,不好吃,而是两位老人似火一样的热情,让他端起碗来感到特别沉重。他的心里觉得别扭,要打消心头的别扭,他总觉得要为夫妇俩做点什么。吃完饭,喜儿进厨房看了看那个破洞的锅,锅有几个洞,着实不好修,但喜儿还是应道,能修好,能修老好。

    饭吃过了,喜儿哥俩要到村口搬行李了。进村的时候边看着风景边行走,倒不觉得有多远。老汉告诉他俩有两公里路程呢,天黑沉沉的,家什的两个袋子换换手倒也能搬进村来,但那个像木头一样的东西,没工具单是靠肩扛可不容易。老汉了解了情况后,特意去旁边的柴房里挪出了一辆板车,打上手电筒要和哥俩一起去。

    老汉的倔强,让喜儿哥俩没法拒绝。

    通往村口的红砂子路上走着三个男人,三个声音在原野的夜里飘荡。喜儿这才知道,这个老妇人村里的人都叫她英婶,她的右眼是在一次劳作时被树枝刺伤了,老汉张忠才是大队干部,夫妇俩有个孩子,在外读了大学后就留在城市里工作,一年也就回来两趟。平日里,老人互相照顾,实在有干不动的活,办不了的事,侄子们也会上门帮着。

    等三个男人回到村,已经是十点多了。村民睡得早,除了偶尔传来几声狗吠,到处都是一片寂静。在通往英婶家的巷口,一个黑影靠着墙蹲守着,高高的青砖墙下显得她很矮小。看到三个走过来的身影,黑影站了起来,靠过来,叫了一声才叔回来了。才叔“嗯”的一声,背着手,俩人并着向家走去。喜儿哥俩目送着,幽深的巷子里,传两了几阵咳嗽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