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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利刃将出

    这趟糟心的进村收废铁让喜儿兄弟俩足足两天两夜都没踏实过。

    喜儿想不通也想不明白,好心做好一件事,怎么就那么不容易。他只想着把打铁的东西置办好了,利索地开上张了,挣上个糊口的钱,展露点真本事,也不辜负才叔一片好意。可就这么样勤勤恳恳,踏踏实实,可还是把事给办砸了。这回绊的跟头,足足把四十三块钱给绊没了,还差点给绊到拘留所去。

    对于一心想挣钱,又缺钱的人,没挣着钱,还要往外贴钱,这是最受打击的。

    喜儿和哑巴欢没心情去干活,蹲在门口,靠着灰墙,抬头望着天空。天空瓦蓝瓦蓝,没有乌云,也没有白云,空得很深邃。

    就在这会儿,才叔来了。

    “叔,来了,坐。“

    转头,喜儿就溜进屋里去掏家底。喜儿以为才叔过来是要那三十块钱来着。

    才叔没坐下,也没顾得上闲聊,挥了一下手,说道:“你俩跟我来。”

    喜儿哥俩也没弄清咋回事,便随着才叔走了。

    拐过了巷子,三个人来到牌楼后面的一间房子里。

    才叔打开门,里面堆了一些废旧铁水管,还有一些修理的工具。

    “你们要废铁,这堆你们先收着,等一下称称重量,记个数,等你们有钱了,到村长那里还上。”

    才叔是来救济的,喜儿明白了。前面刚救了火,现在又来济难关,面对这位老人,喜儿哥俩还能说什么呢。打铁的人本来不能心肠软,多少年来,哥俩可是对着再硬再粗的铁,只要点起火,抡起锤子,就一定能砸他个服气。可才叔,对兄弟俩,温温和和,既没抡锤,也没上火,却让喜儿服帖了。

    才叔吩咐的,扛回去吧。哥俩把废旧的铁管扛回了祠堂的空坪。

    “才叔,这里有二十八块。前两天的罚款,我先还你部分,等赚了钱再把剩下的还给你。”欠着才叔的钱,总过意不去。喜儿放下水管后,从袋子里摸出钱,递给才叔。

    “不急,你们刚起炉灶,有用钱的地方,先留着。”才叔没收,摇摇手说完就走了。

    喜儿立在空坪上,目送老人离开。巷子里,那个背影像慈父。

    空坪里的这些水管,喜儿拿秤过了过,水管八十八斤,每斤一毛钱,现在他又多欠了八块八毛。

    眼下,这三十八块八毛的欠账,得尽早还上。只有还上了,祠堂的这间厢房才住得踏实。

    喜儿的炉子点起来了。这堆火烧得特别旺。一根一根的水管,一块一块的废铁投进了火堆里。

    空坪里已经空出了一个坑,滚烫的铁水一拨拨地被倒进坑里,铁水越蓄越多,直至铸成了一个像遮阳帽似的铁墩。趁着铁水软化,喜儿又在铁墩上打了两个眼。

    铁墩定好了轮廓还得回炉。五六十斤重的铁块,兄弟俩一勾,就送进了雄雄的火堆里。哑巴欢鼓起火,烈火焚烧着铁墩渐渐变通红。喜儿兄弟俩连忙将红通通的铁墩拖出来,趁着火热,哑巴抡大锤,喜儿敲小锤,嘿呦嘿呦地砸了起来,四支有力的臂膀一上一下地抡着,豆大的汗粒直往外冒。

    兄弟俩抡锤的范,刚猛得很。

    铁墩炼好了,锤台也得要安上。锤台是支着大铁头墩子,五六十斤的家伙,若没扎进土里几十厘米深,根本就受不住。喜儿兄弟找来了坚硬的老木头,串上钢筋,要往地下打桩。

    桩的对面却站出了一个人,是嘴上有着两撇胡须的人,叫张火盛。

    张火盛是才叔的堂兄弟,读过书,住在祠堂边的巷子里。这几天祠堂里突然住进了两个陌生人,每天不是敲敲打打,就是搬来搬去,原来静静的祠堂一下有了不少动静,他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这种不对劲,喜儿他们住了几天,就困扰了他几天。

    平时,祠堂这个地方,总不是人爱去的地方,若不是办红白喜事,没人愿意上那儿去。那里的高高的房檐,阴阴的屋子,静得让人心慌,尤其大门上的小阁楼,放着两三副寿棺,不管白天还是黑夜总会有点瘆人。

    可喜儿兄弟住下来的这几天,张火盛来得特别频繁。早上,他起床借清理沟渠,要到祠堂看一眼;中午,他吃饭说饲堂的空坪凉快,捧上饭碗到那吃得香;到了傍晚,他把山上砍的柴,割的草,都往祠堂的墙跟放,说是柴草放这里干得快。

    每次见着喜儿哥俩,他都会挤出笑容,有点难为情的笑容。这时,他也话不多说,可眼睛却要往屋里扫视一遍。

    现在,他又来了。看见喜儿兄弟想往地下扎木头桩子,张火盛连忙制止起来“哎、哎,谁叫你们这么搞法的?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老祖宗的地方能随便破土的吗?”

    喜儿兄弟一听,连忙停了下来,“叔,我们安个锤台,装个铁头墩子,到时给你打上两把好刀。”

    张火盛本来不缺刀,听喜儿这么一说,他又似乎觉得家里还是缺两把刀。

    “哦,哦……不……是,你俩这么装有没有和才叔打个招呼。”原来有点冲的语调,一到要给自己打刀就缓了下来。

    “都是才叔交待过的,我们不乱来的。”

    “叔,我打的菜刀好用。你要信我。”喜儿加上这一句,张火盛心放下了。

    “哦,哦,我家那把老菜刀老豁口,真不好用了。”

    “你看我的功夫吧,打两把给你回去用你就知道了。”

    “给我也打一把。”喜儿声音才落,一个女人就接过话来。

    喜儿随声一看,是李彩凤。

    李彩凤也往饲堂的墙根边搁柴火了。她挑着一担搭瓜棚的木条走了过来。

    “是凤嫂啊。凤嫂想要,不要说一把,十把我也给你打。家里还缺啥?”喜儿问道。

    “不缺,就一把菜刀。你给我打一把好的就行了。”她吩咐道,搁下了柴火,用毛巾拍拍衣襟就走了。走的时候她也不忘瞧了瞧那个桩子。

    “叔,走了,还没吃饭呢。”她又笑着对火盛说道。

    三把菜刀,两个人情,喜儿是要卖的。

    寄人篱下,喜儿懂规矩。就算张火盛,李彩凤不张嘴,这刀的事也应该是要送上门的。

    打刀了,喜儿哥俩真动手了。

    今天他就只打三把刀。为了这三把刀,喜儿弄来几根自行车轮圈的小钢线。

    打这三把刀像是志在必得,开工前哥俩的架势有点雄纠纠,气昂昂。两人拜过炉头,拜过铁墩头,拜过四方,一声“鼓火”,哑巴欢坐在风箱前,使上暗劲,推起黄牛角手柄,炉火里的火苗窜起来了。

    下料!几块断锄投入炉中,一下就吞没在蓝色的火苗里。呼呼,没几下。铁块红透。喜儿钳子下炉,夹上红块,放在铁墩头的平台上。哑巴欢抽身离开风箱,站到铁墩头前,扎好马步,往手掌搓了两口口水,念叨两句,等着喜儿的小锤引导发令。

    下锤!喜儿的小锤往铁墩上敲几下,“叮叮叮,铛铛铛”,“嘿”,哑巴欢一下唤起铁神,火神,灶神,“铛”地一下,锤出火花四溅,锤出气势雄浑。此时,小锤令起,大锤锤落,“叮叮叮,铛铛铛”,祠堂里的厢房前,随着锤起锤落,锤声此起彼伏。

    夹钢!刀韧开槽,钢条夹上,入火再炼。出炉锤打,“叮叮叮,铛铛铛”钢铁合一。

    下水!刀形初成,铁刀淬火。“哧”一阵白烟腾空而起。

    抹泥!金黄一身,霸气初露。

    一连贯的动作,干净,漂亮,刚中有猛,猛中济柔。此番动作,内行人看来,定是高手过招;外行人看来,境界登峰造极。

    火已鼓,锤已下,钢既夹,铁既淬,好刀!——亦将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