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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麒麟柱顶雾里白

    八月初二清晨,木小年一行人在凉州城内歇了一日腿脚,已是休整妥当,眼下也并未有什么要紧事要在城内处置,近乡情急的翁主木雨潇一大早便吆喝着众人上了马车。

    别了凉州城,车马继续北上。

    有北陵八百精锐铁骑随行,归行显然比之前顺畅平坦许多,临近陵州城那日适逢农历八月十三,再有两天就是中秋佳节,正是个赏月团聚的好日子。

    北行途中常有一只通身雪白的鹘鹰往返于世子车驾和陵王府间不断盘旋嘶啸,那鹰体长四十尺不止,展翼两丈有余,仿若白鸾再世,让坐在轿厢内的怀琴见了兴奋惊异连连。

    同乘的木小年却只是偶尔对那鹘鹰招手致笑,和他二姐木雨潇两人却是司空见惯毫不稀奇。

    不用猜便知道这羽神俊鹰隼本就是陵王木战和世子木小年宠养的奇物,曾被世人冠以“万鹰之神”的殊荣,相传每十万只神鹰才能出一羽这等品相的鹘鹰,古典古籍中更是赞其为天下羽虫最神俊者,可遇而不可求。

    游牧者以鹰用于狩猎,统治者则以鹰捕鹅雁,作为享乐消遣的手段,西北境当之无愧的主宰陵王木战和整日无甚烦心事的木小年自是也不例外。

    但这鹘鹰的捕捉和驯服却尤是极为不易且艰辛:猎鹘鹰时只可选在十月至十二月的极寒季节,需在山坡向阳处用三块青石先搭个'∏'形拱门,寓意鹰神九重天上的金楼神殿,门内再置放一枚山石,象征鹰神居住的神山,而后门前插草为香、洒酒为祭,如此作罢,方可捕鹰。

    待到捕了鹘鹰后,还要行了正礼拜谢完“鹰神“的恩赐才能将其带回家中。

    然而这还不算完,带回家后仍需放在熬鹰房将鹰上架,加上“脚绊“,期间再派专人轮流看守、不断挑逗,几天几夜不让它睡觉,以此磨掉鹘鹰野性,叫做“熬鹰”;再然后让鹘鹰吞下裹着瘦肉片的麻线团,使其无法消化,便将线团吐出来,谓之“带轴”,经了几番“带轴”后,鹘鹰早已饥肠刮肚,但肌肉却强劲有力起来,非如此则不能轻装上阵直冲九霄。

    因这过程对于鹘鹰来说极为坎坷折磨,多数鹘鹰常常熬不到最后便殁了,所以民间亦有“九死一生难得一鹘鹰”之说,而同为鹘鹰,又有品相高低珍稀平常之分,其中通身雪白色的鹘鹰最是罕见,略带杂色次之,灰黑最差。

    “三年龙六年风,麒麟柱顶雾里白”便是民间对鹘鹰品相的评判标准。

    而陵王木战和世子木小年宠养的这只鹘鹰,便是品相最为极品的“雾里白”,其稀罕程度完全不亚于神话里的龙凤麒麟之辈,年逾三龄的雾里白可与豺狼猎狗之流搏击,一番鏖战下来,鹘鹰总是常胜将军。

    木战人在陵王府中坐,未曾派出一兵一卒查探木小年一行人的行程消息却可对他们的踪迹了如指掌,就是全凭这羽神俊雾里白的功劳。

    得知世子和翁主不日便可返陵,陵王木战提前六七天的时间便开始差人装点陵王府内外,凡是瞧着稍有脱色的漆面,能换则换,换不了的则漆整面翻新,上百亩的府宅凡是目之所及之处全都挂了大红灯笼衬托喜庆,即便如此木战还觉不够,又调遣军中士卒将陵州城内挂满了大小花灯几万有余。

    及至农历八月十三,世子和翁主归家在即,陵王木战又亲自开了府上中门,门外列下气派仪仗,凡是府内能走得动路的不论男女老少全都安排了出来,一早便在门外候着,连用午膳都是叫人备好了饭菜拿到门外来吃,生怕不能第一时间亲身相迎,爱子之心可见一斑。

    骑行在前的仲白羽和晋天开两人哪曾见过陵王如此阵仗态势,距府门尚有一射之地时,便急匆匆跳下马来,牵马徒步而行。

    木小年的车驾刚在府外石阶下停稳,赶车的柳朔风还未来得及与木战寒暄两句,却见木战匆忙中挤出一丝假笑对着柳朔风点头示意片刻,便急着掀了轿厢门帘,探进头去,眉头上的褶子几乎快被他笑飞了出去,眼神之中却是泪光绰绰,激动道:“闺女、儿啊,快想死爹爹了,一路上累了吧?赶车途中吃住还习惯吗?受过什么伤没有?有没有些不长眼的臭虫欺负过咱?...”

    一连串的提问犹如百舌之声,全然不像是被世人冠以“杀神”之称的陵王木战的霸道暴戾做派,木小年和木雨潇皱着眉头听得聒噪的要命,坐在一旁的怀琴却差一点要忍不住笑出声来。

    猛然发现轿厢内还坐着个外人的陵王,忽而面色一紧,咳嗽一声,复了常态,故作庄肃,疑惑道:“雨潇、小年,既是到了家门口,怎么还不快快下车回府中休憩,爹给你们两个备好了宴席,就等着给你们姐弟俩接风洗尘了。”

    木雨潇闻言侧头看了看身旁的木小年,却见木小年紧皱着眉头,没好气的回道:“我倒是心急着想回府内享受享受,可你这个大脸盘子堵在车轿门口,我和二姐如何下得了马车?”

    木战听罢不但没有生气,反而抬手一拍脑门,朝着他们姐弟二人赔笑道:“瞧瞧爹这个记性,爹这便给你们让出道来,快些下车,让爹看看你们姐弟二人瘦了没有?!”说罢,木战急忙撤出身去,双手环在腹前,站在马车一侧瞧着似是还有些不知所措。

    柳朔风见了他这般模样,脸上难免露出些鄙夷之情,但木战却丝毫不以为然。

    见木小年和木雨潇先后出了轿厢门来,木战又急忙上前伸手搀扶,生怕这两个生龙活虎的年轻人再磕着摔着,待到怀琴最后从轿厢内出来时,正在热乎头上的木战又下意识的伸了双手准备将这位绝色女子扶下车来,却见木小年眉头紧皱赶上前去两步,抬起手来便将木战那双准备搀扶的胳膊给重重敲了下去,似是埋怨道:“这是我苍梧苑中的贵客,用不着你来”,说着便替了他爹木战伸出手去将怀琴扶下车驾。

    反应过来的木战,面情上难免觉得有些尴尬不好意思,伸手挠头,憨笑道:“我儿说的在理,你来你来。”

    围在世子车驾一旁的众人见了这般场景,只有几个胆大些的婢女丫鬟挑了背人的地方偷偷掩面窃笑,其余众人却只能硬是憋着不敢言语。

    进了陵王府中门,木战却仍是担心自幼生在长在陵王府的姐弟俩不识路似的,边走边侧身给他们几人充当向导,直到木雨潇瞧着都有些替陵王觉得累时,才赶上前去两步搀住木战的胳膊,娇声道:“哎呀爹爹,我和小年又不是不识得路,你今日这是怎么了?!”

    木战朗声一笑,自嘲道:“瞧给爹笨的,这是上了年纪老糊涂了。”

    话毕,长廊中随即飘出几声银铃般的笑声。

    可从下了车驾那刻开始,陵王木战却只字未向木小年问起老胡去了何处。

    胡终南在陵王府中待了多年,虽只是个普通仆人的身份,但木战却对他是照顾有加,外人瞧着并不像是主仆关系,陵王也时常会去老胡的房中与他饮酒叙旧。

    而陪木小年一起下江南的老胡此刻却不在众人当中,历来极具慧眼识人敏锐的陵王不可能没有察觉到一点儿异常,想到这些,随行在木战身后的世子木小年皱着的那副眉头就一直没有舒展开来。

    心事重重的木小年坐在陵王设下的饕餮宴席上,为了不拂众人的欢愉兴致,也便只好藏起心中疑惑,陪着众人把酒言欢。

    席间木战悄悄问他身旁的木小年,那怀琴姑娘是什么来历又与木小年是何关系。

    木小年却是剑眉一挑,不耐烦道:“我的事你少管。”

    木战却并不觉气愤,脸上表情邪魅,意味深长,而后哈哈一笑,伸手拍了拍木小年的肩膀,道:“不管不管,我儿好眼光,爹放心的很。”

    待到酒足饭饱尽了兴致,众人很识趣的拜别陵王各回房中,木雨潇因长久没在府上安睡,也随众人一起退去,早早回了她的雨玲苑去了,殿内便只留了陵王和世子二人。

    临走前木小年特意嘱咐了丫鬟香梨和葡萄,替怀琴在他的苍梧苑中安排一处清净雅致宽敞明亮的别院,待到他与陵王说完家里话后便要回去亲自查看是否妥当。

    香梨和葡萄自是不敢怠慢,请了怀琴便一同回了苍梧苑去。

    瞧着怀琴温文儒雅又生得俊俏端庄,木战心里早就乐开了花,他才不管怀琴是什么人家的姑娘,家中又有多少积蓄良田,毕竟再富裕声隆的官宦人家,比起富可敌国的陵王府来说,都是小巫见大巫,不值一提。

    只要那姑娘样貌品行过关,世子又有心意喜欢,这就够了。

    却也偏偏这么简单的要求在陵王府中最是难得。

    木小年看了看出神的木战,猛然抬手“啪”的一声拍在木站大腿上,皮笑肉不笑道:“贼囚根子的木战,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些什么,我和怀琴姑娘不是你想的那般,你别高兴的太早。”

    木战原本炯炯有神的双目突然失了光彩,似是觉得有些失落,愁容即刻布满面颊,哭丧道:“儿啊,你年纪也不小了,爹还指望你早点抱上个孙子呢,你就是不心疼心疼爹,你也心疼心疼你娘啊...”

    木小年闻言倏尔眉头一皱,面色阴沉,正声道:“你不说我娘还好,提到我娘,我这气就不打一处来,贼囚根子的木战,你到底还瞒了我多少事情?!”

    木战听罢突然面色一怔,神情肃穆,沉思良久才缓缓开口,反问道:“爹能瞒你什么事情?”

    木小年见木战仍是有意推脱闭口不言,眯起眼睛,恨恨道:“你还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既然你不愿主动说与我听,那我便一件一件的挨个问你,你是不是早就料到了老胡此行南下江南定不能活着再回陵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