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火熄
“主帅，卫将军回来了。”守卫来禀报时，项影生正站在军营的瞭望台上，眉头紧锁地望向北方。
那是北秦主营的方向。大火已经熄了，只剩下光秃秃的半座山。
方才还很是忧心的项影生，霎时间转过了身子，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来人。
“卫将军人在何处？有没有受伤？北秦那边怎样了？……”来不及等到那人的回话，项影生便甩开众人，卯足了劲往下冲。
一路狂奔，直到可以看到卫可的营帐，项影生才放慢了脚步。
那颗一直悬着的、紧绷的心，渐渐地开始放松。
但也只是放松了一秒钟。
因为在下一瞬间，他看到了十多个军医从卫可的营帐里出来。每个人的表情，都很是凝重。
“怎么了？”项影生木着脚，挪着步子。
“呃……见过项将军。”
“怎么了？卫大哥他……”项影生迟疑地问着，却见眼前这些人闪烁的神情，一下子也不知如何开口。
在眼前的这一行人里扫视，最终把目光停留在了熟悉的人脸上。
“缪大哥，你是军医中的最有威望之人，看你们这副神色，想来卫大哥可是受伤了。那那你说说，卫大哥的伤，到底是怎么样的啊？”
“这……”缪大夫虽然深知项影生的脾性，清楚这一切是绝对瞒不了他的，可又怕军心动荡，他一时间接受不了……
“那我等就先去替卫将军找药了。”那些军医一看这场景，也想着尽快脱身，毕竟在主帅审视的目光下也着实难受，便找了个理由，先行告退。
拉着缪大夫，项影生快步走进自己的主营。
“外头说话不方便”
“告诉我一人便好，还有什么是我扛不住的吗？”作为交流甚密的俩人，项影生洞悉他的心思，“最坏的打算都是时时刻刻作了的，又有何惧？”项影生勉强收起内心的焦虑，挤出一抹微笑，“缪大哥直说无妨。”
“项将军，”这位随军多年的缪大夫略微犹疑，但觉得项影生既是主帅，也没有隐瞒他的必要，于是道，“卫将军被困在烈火中，这本就是一件极其难以存活的事，就算活了下来，火毒攻心，也需调养好些日子；而现在，卫将军身上还有很重的伤痕，想必是在北秦军中与人搏杀的结果……卫将军能够逃离火场，已是九死一生，更何况……只怕是……只怕是……很难了……”
未能听完这一番话，项影生已经是目光失色，面如土色。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努力想用寒夜的空气让自己镇定，可喉咙却是像含了针般的刺痛，喘不过来。
许久，才从昏昏沉沉的眩晕中静定下来。抬头看着浅蓝色天空，天色明媚如洗，丝毫未有夜战后留下的痕迹。前一天还被大火熏染得昏昏暗暗的，现在却已是洁净如初，看不出分毫印迹。
“你有把握吗？”项影生依旧看着青天，淡淡地问道。
“啊？”缪大夫尽管跟着项影生在军中行医多年，面对着的伤卒残兵不计其数，但像卫可将军这样位阶这般高、伤得又是这般严重的病人，可是第一回遇到，一时间也慌了神，不敢盲目下手医治。他也很清楚项影生对自己的期待甚高，但真真正正听到来自上峰的这一句询问时，心里还是吃了一惊。
“我相信，你可以的，对吧？”此时的项影生不再看苍苍茫茫的穹顶，而是把目光望向了缪大夫的眼眸。
四目相对。
那眼神是来自时任北境军主帅的殷殷期盼，要知道，那是曾和敌人凌厉杀伐的如剑目光，那是曾看恋人的似水柔情，而现在都化作了一股期许，溯源于军中袍泽的生死情。
如此真挚的眼神，令缪大夫无法拒绝。
“卫大哥是我的同袍兄弟，都是北境军中之人，我和他的情谊有多深有多重，你又不是不知晓，但凡有一丝希望，我都不会放过。”项影生如火般灼热的炯炯目光散发出不可撼动的力量，那坚定的神色中，显露的是一个军人的毅力与顽强。
“可是，卫将军的伤势实在是太过于沉重了，属下也着实没有把握……”
项影生怔怔地看着他，许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一点……一点把握都没有吗？”
“那倒不是……我在北境多年，一直跟着卫将军、跟着北境军，若说救助伤兵，缪某定当义不容辞！”缪大夫铿锵道，“只是，卫将军已不适合呆在军中。”
“北境军情瞬息万变，卫大哥伤得这般重，自然是不能留在军中的。既然缪大哥有一定的把握为卫大哥愈伤，纵然是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我们也要一试。”项影生细细想着，然后道，“这样，我会修书一封，派人连夜送抵至京，启奏陛下，陛下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找来能够为卫大哥救治的人。”
“但是，卫将军伤得确实太严重了，恐怕……等不到回京……”
缪大夫也是闭着气直接说出来的。既然要向主帅坦诚，那当然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隐瞒。
可就算是做好了相应准备的项影生听到这儿，心口也是一阵狂跳，一直没敢问卫可细况，但凭借着这一句回复，大抵也是知道了。
“好，不回京也没关系。你们就去颐州。你亲自送去，我再拨你们一队精兵。即日就起程。”项影生咬着牙说罢，立刻手书一封，递给身边随时待命的通讯兵，又令一支精兵相护，当晚便让缪大夫带着卫可悄悄离了军营，向较为安稳的颐州去。
至于卫可能不能等到南宫冕看到这封书信、等到宁潇隐想法子来救治，这也不是项影生所能控制的，当下也只能放了手，随他们去了。
此炬一掷，北秦元气大伤，一时也无法缓过劲来。但观望东凉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失去一员猛将，和一队精兵，丧失一月粮草——尽管随后就补齐了。
两国边界安宁，一向是东凉的愿望，所以当安合隋提出要两国休战谈和的时候，卫可想都不用想就答应了。
并不是说项影生很单纯的就是答应了，然后撤兵调养生息。虽然北秦军营里现在是一片的悲痛，但越是悲伤，那么由悲痛引发出来的激愤就会越强烈，反而这些愤慨就会成为北秦军最好的武器和动力。
更何况，北秦主力并没有彻底被瓦解，安合隋依然在军中支撑着。北秦军的气势并不比东凉弱。
所以根据项影生对北境的局况的了解，所谓的休战谈和也只是一个幌子，一个留着给北秦蓄势待发的时间。
但是项影生又别无选择。南宫冕作为一个在北秦被俘过、又和北秦帝拓颜有说不清道不明关系、之后又被鞭笞为非正统、随后被判了死刑的人，这一年在朝堂已经尝过了来自群臣舌战的苦恼，他多年远离朝局，总是被朝中老臣当作经验不足来对待，无法很好地拿出自己的意见，那些改革试点的建议常常被中书大学士给驳回，造成才能不得施展的痛苦。项影生既然深受南宫冕的爱戴，又怎能为南宫冕增添烦恼？若是南宫冕不同意言和而主战，又怕是要被一群上了岁数的白胡子老爷爷建言献策。所以禀报南宫冕请他做决定的结果也就是这样，项影生于是就擅自做了主，先斩后奏，假意言和，实则再加固北境防线，尤其加固项影生现在所在的平城——直面北秦主力。
局势稍缓，但心中的弦依旧紧绷。
东凉粮草补给到位，亲自互送粮的那位也至。
“将军，安临回来了！”一别不过十来天，再见时，局势已然大变。
爱将归来，项影生没有什么反应，连一句“辛苦了”这样的话语都没有，只是盯着案桌上微微发黄的纸张，木然地点点头。
安临的欣喜立马转为困惑，再被这空气中弥漫的哀伤所感染，慢慢转为伤感。
走近了，才发现，自己主帅的眼角不知何时多了一道泪痕。
那张略略泛黄的纸中央，墨色字迹早已看不清原先的字样，一团又一团的浓墨晕染开来，起了一个又一个的小褶子。纸面干了又湿，湿了又干。
安临低头瞥看那张信纸，从还能够认别的一些字中，找寻了令他困惑的答案。
“将军……”安临甚是吃惊地望着一向理智的主帅。
“我……”项影生张了张口，又不知从何开口，赶忙擦去眼角的痕迹很勉强地抿着嘴，硬生生地挤出来了一张笑脸。
“卫可将军……卫可将军的事，我在回来的路上也有所耳闻。虽然卫将军伤势沉疴，但我相信，凭着缪大夫的回春妙手，他定会安泰的。将军也不必太过多的心烦，北境安定才是对卫可将军最好的回报。”安临劝慰道。本以为主帅是因为收到秋夕深的死讯，联想起卫可的沉重伤势而难过，但这番语毕，项影生的神情又告诉他，好像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将军……您在想什么？”安临的眼神比方才还要疑惑百倍，愣着神儿直勾勾地盯着项影生。
“没事……没事……”项影生很慌然地样子，像是不想让安临知道什么一样，惶惶然地岔开了话题，“卫大哥那边我都安排好了，陛下一定会让他来相助的，他在就救得了卫大哥……”
“将军说的是宁公子吧？宁公子在，那卫将军自然不会有事……但是将军您这般心神不宁，又是为了什么？”
“……”项影生尴尬地朝安临笑了笑，“没什么……或许是我……从他身上看到了我自己吧……”
“嗯？”安临依然是云里雾里，但他也很清楚，再刨根问底下去的做法并不是一个合格的副将的行为，于是就换言道：“对了将军，那两个混在我军中的外人，现在该怎么处置？这北秦粮草已被烧，安合隋或多或少都会有些警觉，也会猜到这两个细作被我们发现的事吧？”
“虽说安合隋的头脑全然比不上秋少将军，但是这点最基础的防备他自是会有的。这两个细作也没什么用了，先拉去审讯，能够套出些什么话就尽管套，问不出来的话，就杀了吧。”说到最后几个字，项影生的语气依旧是淡淡的，和前面并无差别，但是越是冷淡，字里行间就越是透露出一股阴森的寒意。
安临领着命令出去了。独自留在帐内的项影生又盯着那张黄纸看了老久，然后捏着纸的一角，在一旁的烛台上把它烧掉了。
安临推测的不错，北秦这边的主营的确是被安合隋的怒火点燃了。
“你说什么？！秋少将军曾经在东凉北境军队里插了两个细作？！”
“具体的讲，是三王爷安排的。三王爷被俘后，那两个人就都听秋少将军的了，也是和秋少将军单线联系的。”安合隋的副将瑾瑜道。
“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属下也是刚刚才查到……如今我北秦军营上下皆以安将军您的命令为尊，这才有人告知属下的。”
“秋夕深这家伙，什么都不让我知道，什么都要自己扛，现在好了，就剩下我一个人了……”安合隋说着，眸中的泪花泛起，眼眶都红红的了。
瑾瑜何时看见过彪悍威风的安合隋这副样子？心里也不免难过起来。
毕竟是同为武将，同在北秦军中供职，就算平日里有许多政见不和的地方，也有互相埋汰的时候，但到了生死关头，谁又不为谁心伤呢？
“将军，那两个在东凉军中的人……”
“这次粮仓被袭，估计那两人的身份被泄露了，毕竟之前我们连胜那么多场，以项影生的智谋，早该察觉了。”安合隋平复心情后道，“那两人也算是尽职尽责了，好好慰问家属就好。”
“现在最怕的，就是大汗的亲笔信函了……大汗若是知道了……”
“大汗已经知道了。”安合隋面无表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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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北秦主营的方向。大火已经熄了，只剩下光秃秃的半座山。
方才还很是忧心的项影生，霎时间转过了身子，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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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狂奔，直到可以看到卫可的营帐，项影生才放慢了脚步。
那颗一直悬着的、紧绷的心，渐渐地开始放松。
但也只是放松了一秒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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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卫大哥他……”项影生迟疑地问着，却见眼前这些人闪烁的神情，一下子也不知如何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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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缪大哥，你是军医中的最有威望之人，看你们这副神色，想来卫大哥可是受伤了。那那你说说，卫大哥的伤，到底是怎么样的啊？”
“这……”缪大夫虽然深知项影生的脾性，清楚这一切是绝对瞒不了他的，可又怕军心动荡，他一时间接受不了……
“那我等就先去替卫将军找药了。”那些军医一看这场景，也想着尽快脱身，毕竟在主帅审视的目光下也着实难受，便找了个理由，先行告退。
拉着缪大夫，项影生快步走进自己的主营。
“外头说话不方便”
“告诉我一人便好，还有什么是我扛不住的吗？”作为交流甚密的俩人，项影生洞悉他的心思，“最坏的打算都是时时刻刻作了的，又有何惧？”项影生勉强收起内心的焦虑，挤出一抹微笑，“缪大哥直说无妨。”
“项将军，”这位随军多年的缪大夫略微犹疑，但觉得项影生既是主帅，也没有隐瞒他的必要，于是道，“卫将军被困在烈火中，这本就是一件极其难以存活的事，就算活了下来，火毒攻心，也需调养好些日子；而现在，卫将军身上还有很重的伤痕，想必是在北秦军中与人搏杀的结果……卫将军能够逃离火场，已是九死一生，更何况……只怕是……只怕是……很难了……”
未能听完这一番话，项影生已经是目光失色，面如土色。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努力想用寒夜的空气让自己镇定，可喉咙却是像含了针般的刺痛，喘不过来。
许久，才从昏昏沉沉的眩晕中静定下来。抬头看着浅蓝色天空，天色明媚如洗，丝毫未有夜战后留下的痕迹。前一天还被大火熏染得昏昏暗暗的，现在却已是洁净如初，看不出分毫印迹。
“你有把握吗？”项影生依旧看着青天，淡淡地问道。
“啊？”缪大夫尽管跟着项影生在军中行医多年，面对着的伤卒残兵不计其数，但像卫可将军这样位阶这般高、伤得又是这般严重的病人，可是第一回遇到，一时间也慌了神，不敢盲目下手医治。他也很清楚项影生对自己的期待甚高，但真真正正听到来自上峰的这一句询问时，心里还是吃了一惊。
“我相信，你可以的，对吧？”此时的项影生不再看苍苍茫茫的穹顶，而是把目光望向了缪大夫的眼眸。
四目相对。
那眼神是来自时任北境军主帅的殷殷期盼，要知道，那是曾和敌人凌厉杀伐的如剑目光，那是曾看恋人的似水柔情，而现在都化作了一股期许，溯源于军中袍泽的生死情。
如此真挚的眼神，令缪大夫无法拒绝。
“卫大哥是我的同袍兄弟，都是北境军中之人，我和他的情谊有多深有多重，你又不是不知晓，但凡有一丝希望，我都不会放过。”项影生如火般灼热的炯炯目光散发出不可撼动的力量，那坚定的神色中，显露的是一个军人的毅力与顽强。
“可是，卫将军的伤势实在是太过于沉重了，属下也着实没有把握……”
项影生怔怔地看着他，许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一点……一点把握都没有吗？”
“那倒不是……我在北境多年，一直跟着卫将军、跟着北境军，若说救助伤兵，缪某定当义不容辞！”缪大夫铿锵道，“只是，卫将军已不适合呆在军中。”
“北境军情瞬息万变，卫大哥伤得这般重，自然是不能留在军中的。既然缪大哥有一定的把握为卫大哥愈伤，纵然是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我们也要一试。”项影生细细想着，然后道，“这样，我会修书一封，派人连夜送抵至京，启奏陛下，陛下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找来能够为卫大哥救治的人。”
“但是，卫将军伤得确实太严重了，恐怕……等不到回京……”
缪大夫也是闭着气直接说出来的。既然要向主帅坦诚，那当然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隐瞒。
可就算是做好了相应准备的项影生听到这儿，心口也是一阵狂跳，一直没敢问卫可细况，但凭借着这一句回复，大抵也是知道了。
“好，不回京也没关系。你们就去颐州。你亲自送去，我再拨你们一队精兵。即日就起程。”项影生咬着牙说罢，立刻手书一封，递给身边随时待命的通讯兵，又令一支精兵相护，当晚便让缪大夫带着卫可悄悄离了军营，向较为安稳的颐州去。
至于卫可能不能等到南宫冕看到这封书信、等到宁潇隐想法子来救治，这也不是项影生所能控制的，当下也只能放了手，随他们去了。
此炬一掷，北秦元气大伤，一时也无法缓过劲来。但观望东凉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失去一员猛将，和一队精兵，丧失一月粮草——尽管随后就补齐了。
两国边界安宁，一向是东凉的愿望，所以当安合隋提出要两国休战谈和的时候，卫可想都不用想就答应了。
并不是说项影生很单纯的就是答应了，然后撤兵调养生息。虽然北秦军营里现在是一片的悲痛，但越是悲伤，那么由悲痛引发出来的激愤就会越强烈，反而这些愤慨就会成为北秦军最好的武器和动力。
更何况，北秦主力并没有彻底被瓦解，安合隋依然在军中支撑着。北秦军的气势并不比东凉弱。
所以根据项影生对北境的局况的了解，所谓的休战谈和也只是一个幌子，一个留着给北秦蓄势待发的时间。
但是项影生又别无选择。南宫冕作为一个在北秦被俘过、又和北秦帝拓颜有说不清道不明关系、之后又被鞭笞为非正统、随后被判了死刑的人，这一年在朝堂已经尝过了来自群臣舌战的苦恼，他多年远离朝局，总是被朝中老臣当作经验不足来对待，无法很好地拿出自己的意见，那些改革试点的建议常常被中书大学士给驳回，造成才能不得施展的痛苦。项影生既然深受南宫冕的爱戴，又怎能为南宫冕增添烦恼？若是南宫冕不同意言和而主战，又怕是要被一群上了岁数的白胡子老爷爷建言献策。所以禀报南宫冕请他做决定的结果也就是这样，项影生于是就擅自做了主，先斩后奏，假意言和，实则再加固北境防线，尤其加固项影生现在所在的平城——直面北秦主力。
局势稍缓，但心中的弦依旧紧绷。
东凉粮草补给到位，亲自互送粮的那位也至。
“将军，安临回来了！”一别不过十来天，再见时，局势已然大变。
爱将归来，项影生没有什么反应，连一句“辛苦了”这样的话语都没有，只是盯着案桌上微微发黄的纸张，木然地点点头。
安临的欣喜立马转为困惑，再被这空气中弥漫的哀伤所感染，慢慢转为伤感。
走近了，才发现，自己主帅的眼角不知何时多了一道泪痕。
那张略略泛黄的纸中央，墨色字迹早已看不清原先的字样，一团又一团的浓墨晕染开来，起了一个又一个的小褶子。纸面干了又湿，湿了又干。
安临低头瞥看那张信纸，从还能够认别的一些字中，找寻了令他困惑的答案。
“将军……”安临甚是吃惊地望着一向理智的主帅。
“我……”项影生张了张口，又不知从何开口，赶忙擦去眼角的痕迹很勉强地抿着嘴，硬生生地挤出来了一张笑脸。
“卫可将军……卫可将军的事，我在回来的路上也有所耳闻。虽然卫将军伤势沉疴，但我相信，凭着缪大夫的回春妙手，他定会安泰的。将军也不必太过多的心烦，北境安定才是对卫可将军最好的回报。”安临劝慰道。本以为主帅是因为收到秋夕深的死讯，联想起卫可的沉重伤势而难过，但这番语毕，项影生的神情又告诉他，好像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将军……您在想什么？”安临的眼神比方才还要疑惑百倍，愣着神儿直勾勾地盯着项影生。
“没事……没事……”项影生很慌然地样子，像是不想让安临知道什么一样，惶惶然地岔开了话题，“卫大哥那边我都安排好了，陛下一定会让他来相助的，他在就救得了卫大哥……”
“将军说的是宁公子吧？宁公子在，那卫将军自然不会有事……但是将军您这般心神不宁，又是为了什么？”
“……”项影生尴尬地朝安临笑了笑，“没什么……或许是我……从他身上看到了我自己吧……”
“嗯？”安临依然是云里雾里，但他也很清楚，再刨根问底下去的做法并不是一个合格的副将的行为，于是就换言道：“对了将军，那两个混在我军中的外人，现在该怎么处置？这北秦粮草已被烧，安合隋或多或少都会有些警觉，也会猜到这两个细作被我们发现的事吧？”
“虽说安合隋的头脑全然比不上秋少将军，但是这点最基础的防备他自是会有的。这两个细作也没什么用了，先拉去审讯，能够套出些什么话就尽管套，问不出来的话，就杀了吧。”说到最后几个字，项影生的语气依旧是淡淡的，和前面并无差别，但是越是冷淡，字里行间就越是透露出一股阴森的寒意。
安临领着命令出去了。独自留在帐内的项影生又盯着那张黄纸看了老久，然后捏着纸的一角，在一旁的烛台上把它烧掉了。
安临推测的不错，北秦这边的主营的确是被安合隋的怒火点燃了。
“你说什么？！秋少将军曾经在东凉北境军队里插了两个细作？！”
“具体的讲，是三王爷安排的。三王爷被俘后，那两个人就都听秋少将军的了，也是和秋少将军单线联系的。”安合隋的副将瑾瑜道。
“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属下也是刚刚才查到……如今我北秦军营上下皆以安将军您的命令为尊，这才有人告知属下的。”
“秋夕深这家伙，什么都不让我知道，什么都要自己扛，现在好了，就剩下我一个人了……”安合隋说着，眸中的泪花泛起，眼眶都红红的了。
瑾瑜何时看见过彪悍威风的安合隋这副样子？心里也不免难过起来。
毕竟是同为武将，同在北秦军中供职，就算平日里有许多政见不和的地方，也有互相埋汰的时候，但到了生死关头，谁又不为谁心伤呢？
“将军，那两个在东凉军中的人……”
“这次粮仓被袭，估计那两人的身份被泄露了，毕竟之前我们连胜那么多场，以项影生的智谋，早该察觉了。”安合隋平复心情后道，“那两人也算是尽职尽责了，好好慰问家属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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