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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在日落之前必须离开这座城市

    “林聿初不如我们离婚吧。”妻的声音没有任何的语气感起伏感更像是例行通知一样向我说出了这句话,此刻我能感觉得到这是坚决的,必须要执行的。

    “不可挽回是吗?”说完一口吞下了杯中的威士忌。

    “嗯,这并不是一时的冲动。此外一一能跟我吗?”妻像是在祈求。

    虽说我并不喜欢小孩也未能明白生育的意义到底在哪,但想到在这之后可能长时间无法见到自己的孩子也确实能感受到“痛”的存在。长时间的沉默后我回答道。

    “我这边没问题,爸妈那边…”

    “爸妈那边也没问题,你什么时候回家?我现在准备搬东西走。”

    父母也同意一一跟着蓝青?这是我一时无法理解的。

    “那个…要不我搬走吧…毕竟一一也要上学什么的,也住习惯了。”

    “那你呢?住哪?”

    “我不打紧的,真的!”

    “那你什么时候回家?”

    “我…我过段时间再上去搬东西吧。到时候提前和你说一声。”

    挂断电话后,我呆滞的坐在吧台前呼吸似乎不论怎样都无法恢复顺畅,到底是出于何种原因才能把这么多年的婚姻生活的重量彻底归零。想到这里,一种在黑暗中一脚踩空般强烈的无力感袭上身来。事情总是在我不知晓的地方稳步推进。即使这么多年时间生活在同一屋檐下,我对妻也几乎没有了解。一如一个人每天晚上都仰望空中的月亮也对月亮一无所知。

    离开清吧后,便在附近的公园待了一整夜。这一晚我彻夜未眠,就这样不哭不闹安安静静的躺在公园的长椅上仰望着天空,遗憾的是这一晚月亮星星都被乌云牢牢的掩盖住,连一刻喘息露头的机会都没有。

    大约是清晨六点左右,我到附近的肯德基简单的吃过早餐后便动身赶往培训机构(分量倒是吃的蛮多的,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饱受离婚阴霾的人)。此刻的我强烈的想要逃离这座城市,起初有想过打个电话给李主任随便搪塞个理由便离职,或许是在我离开这座城市的路上去拨通这个电话,但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应该当面去提出离职申请也感谢李主任这些年不多不少的照顾吧。

    回到培训机构后,往李主任的办公室看了看确定了李主任还没回来后,我便走到琴房一遍又一遍的弹奏起《这所有的一切》试图尝试找到填写后半段的灵感,但似乎不管弹多少遍也依旧只是徒劳。

    就在这时门外有人敲门问道:“我可以进来吗?”

    “请进。”听声音我能推断出是寸节但这么早他来培训机构干嘛呢?事先也并没有与我商量今天要来上课。

    “林老师,你怎么这么早?”寸节的穿着的款式与上次几乎没有区别不过是衣服上的图案变了,那黑白灰相间的胡子依然非常引人注目。

    “我才要问你吧,一大早跑来干嘛?你也没打电话给我要来上课啊。”

    “路过这边,想找李主任谈退学的事情。前台说李主任还没回来,又听到这么特别的旋律就过来瞅瞅。”寸节指了指钢琴说道。

    “退学?之前不是还信誓旦旦的说要学钢琴才上了一节课就要退学啦?”

    “有点突发事情要回趟老家,一时半会怕是回不来了。”寸节似乎在斟酌着什么,眼神显得有些迷离。

    “前台刚有和你说李主任什么时候回来吗?我也有点事要找他。”

    “说是正在回来的路上了。”

    “本来打算今天晚上通知你另觅良师的,看来现在不用了。”

    “为什么啊?”寸节的语气并没有像说出来的话一样表现出惊讶。

    “打算辞职不干了呗。”

    “找到下家了?”

    “没有,打算到处放逐一段时间吧。”

    “那之后呢?继续当音乐老师还是?”

    “或许想开一间咖啡馆。”

    “我也正准备在老家开间咖啡馆,老师有兴趣过来帮我忙吗?”

    “唔…这…”

    “不着急给答复,或许在你放逐完再答复也是可以的。”寸节又用那双锁定猎物的眼睛定定的盯着我。

    “你刚说的突发事情就是回老家开咖啡馆?”

    “突发事情是另外一件事,不过咖啡馆倒是很早就有这个想法了,主要还是那栋房子丢空太久了想有人可以帮忙照看着房子至于咖啡馆就是顺带的啦。”

    “所以我可以住在咖啡馆里?”这似乎满足了我逃离这座城市的欲望也解决了我无藏身之处的困扰。

    “当然,三层楼呢!加上天台勉强算得上有四层的空间,我是打算一楼当咖啡馆,至于其余的楼层老师可以随意使用。”寸节的眼神似乎在祈祷着我可以当即做出决定。

    “照看房子?外加独自经营一个咖啡馆?”

    “报酬方面老师不必担心,我可以支付可观的数额作为报酬。所谓的照看也不过是想要有人在那住着有点人气罢了,至于咖啡馆嘛,虽说那一带是名山的旅游风景区,不过我那栋楼在正正的旅游区隔壁一点所以人流方面差的蛮多的,不必担心太多客人应付不来。”

    “名山旅游风景区?”那正是我小时候待过一段时间的地方,确切来说那是离我老家不远处的地方。不知是什么时候被吹捧改造成了旅游风景区。

    “那老师意下如何?”

    “唔…能给我点时间考虑一下吗?毕竟这也算是‘大工程’。”

    “当然,不必着急给我答复。”说罢寸节抬手看了看手表说道:“那个…我还有点事情赶着去处理,这边李主任回来了老师顺带帮我说一声可好?”

    “当然,没问题。”

    “那我先走了,老师考虑清楚了打给我。不论答应与否务必告知一声。”说完寸节开门做了个拜拜的手势便离开了。

    大概有将近一两个小时的时间我都呆坐在琴房,定定的盯着墙上的时钟。而我的内心却是无比的焦躁,心脏跳动的频率异常的夸张就差没从我的身体里跳出来了。心急如焚却又无所事事只能在这干着急的等着李主任回来的我只好通过弹琴来打发时间,期间我尝试过贝多芬的《第一钢琴协奏曲》、《第三钢琴协奏曲》、巴赫的《哥德堡变奏曲》、舒曼的《F小调奏鸣曲》以及布鲁克纳的《第九交响曲》但没有一首能完整的弹奏出来,似乎墙上的时钟每过五分钟便有人提醒着我时间正在流逝,催促着我必须尽快离开这里,离开这座城市。不断的有人在我耳边耳语着:“在日落之前必须离开这座城市。”

    声音在耳际不断地扩大,不断地回响着“在日落之前必须离开这座城市”我的呼吸开始变得急躁,已经无法顺畅的呼吸,不论再怎么用力的大口大口的吸入空气,空气也无法顺利的抵达肺部。我双手握拳用尽全力的朝钢琴键上猛地一砸。这是我从来没有做过的事情,虽然我只是一个普通的钢琴老师,但爱护双手以及保护钢琴是我一直以来的坚持。显然我被我自己的这一举动震惊到了,回过神来身体已经找回了平日的节奏。内心的焦躁、心脏异常的跳动、无法顺畅的呼吸似乎都被我这一反常态的举动吓得停住了。唯独“在日落之前必须离开这座城市”的声音依然充斥着整个琴房。

    正当我站起身来打算去洗手间洗把脸的时候,“啪”的一声有什么东西从我的裤袋里掉了出来与其说是从裤袋里掉出来倒更像是有人用力从我的裤袋里把它抽出来。是我昨天打算给蓝青的“惊喜”,那是在我裤袋闷了十多个小时的雪糕。

    捡起早已融化成液态的雪糕,倘若此刻手边有制作固定雪糕形状的模具倒是可以放冰箱冰好再拿出来吃,但我并没有这样的模具,在此刻我也无法得到这样的模具。如果把和蓝青的婚姻比作是此刻融化成液态的雪糕,那我是否只要找出相对应的模具便可修复这段已经破裂的婚姻与蓝青重归于好呢?显然这个假设是不符合逻辑的,这是两件完全不沾边的事情,但即便这个假设成为现实我也无法获取得到模具,一筹莫展。但有十分明确的一点,不论是我和蓝青婚姻的破裂亦或者是雪糕闷在我裤袋十几个小时后融化成液态,毫无疑问都是因我而起。而我就是那个搞破坏的人。

    还记得之前提到那个不欢而散的学生吗?

    这算是一个相当莫名其妙而又无法得出结论的故事。大约是在四五年前,一位约莫五十岁左右打扮非常知性,浑身散发着淑女味道的贵妇来培训机构挑选钢琴教师,当时李主任就把我推荐给了她。

    “您好,怎么称呼?”女人摘下太阳镜说道。言行举止显得十分的温文尔雅。

    “您好,我叫林聿初。”

    “林老师啊。”女人躬身坐下继续说道。“是这样的,我想给我女儿找个钢琴老师,不过有个条件。”

    我点了点头示意。

    “我女儿平日是不出门的,只呆在家里,所以我希望您可以上门教学。我可以支付三倍的报酬。”说完女人看了看我等待着我的回应。

    “当然可以。”三倍的报酬实在是一笔十分可观的收入,我没有任何理由拒绝。

    “明天您能空一天出来吗?”

    “可以的。”

    “行,那明天早上十点您到这上面的地址。”说完女人便从包里拿出专用的钢笔与纸写下了住址递给了我。

    我接过纸说道:“好的,那明天见。”

    第二天早上七点我便起来洗漱,考虑到住址上的地方半山区那可谓是传统的富人区就精心挑选了一身几乎没怎么穿过的西装,不过以我的气质穿起西装会不会还比不过别人的管家呢?这倒是个令人头痛的问题。匆匆的吃过早餐后开始整理上课需要的材料,大约是在八点我从家里出发。

    驾车到住址上的片区停好车看了看时间是九点半钟,我在附近找了个凉亭打算利用早到所腾出来的半小时好好准备今天上课的流程,此前我并没有对上课教学如此的认真对待过,大抵就是为了能和这位贵妇以及她的女儿打好关系吧。毕竟三倍的学时报酬着实是令人心动,如果教得好说不定还能在她的贵妇圈里一传十,十传百。这倒是个令人兴奋的期待。

    正当我刚从背包里拿出教学用的材料,山脚下传来了救护车的声音,不一会儿就看到了救护车火速的从我身边经过,停在了离凉亭大约两百米的宅子前。我隐约的看了看那好像就是我今天要去的地方,于是好奇心使然利索的收拾手上的材料慢跑着过去。

    仔细的核对了一下纸张上所写的地址,救护车进去的宅子的确就是我今天上门教学的地方。从铁栏外瞄进去里面的院子大的异常的夸张,似乎光是前院就四五个篮球场那么大,当然这是与半山区其他的院子所作比较那确实是大的夸张,院子打理的十分整洁,园艺的搭配十分的协调,各种颜色不一花朵点缀的恰到好处,一眼看过去像极了一幅水彩画。房子倒是有种阴森欧式古堡的感觉,显得与院子清新艳丽的园艺分外的隔阂。就像是森林里的精灵与吸血鬼同居了,精灵负责院子的设计而吸血鬼负责房子的设计。正当我沉醉在这格格不入的设计时,救护人员抬着担架从院子快步的走了出来。一位看上去大约是二十来岁的女生被抬了出来,跟在担架旁的女人正是昨日的贵妇,担架上的女生浑身是血导致我无法看清她的脸庞,但给我的感觉她就是一位二十岁左右的姑娘。突然女生瞪大了双眼以极其凌厉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我,眼球布满血丝,满脸都是流动着的血液,紧接着女生用伤痕累累的手指着我口中似乎在说着什么,但由于当时救护车鸣笛的声音以及各种各样的人不断交涉讲话的声音,我无法听得清楚女生到底想对我说什么。贵妇在一旁看见我的那一刻就是一巴掌甩了过来呵斥着:“你以后都不用来了。”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女生就被抬上了救护车,贵妇也伴随着上车了,救护车就这样鸣着笛火速的从我眼前下山直至我再也看不到车尾,随着鸣笛声越来越远我依然愣在原地。我一大早赶到这,就凑巧的当了个出气筒,连带着还挨了一巴掌。

    这座城市实在是给了我太多这样没有后续,没有答案的不欢而散。我挨了重重的一巴掌连个原因都无从得知,同样的我也不知道那天血淋淋的女生指着我到底和我说了什么。同样的事情还有昨晚蓝青毫无缘由的提出离婚以及父母的厌恶,还有曾经最要好的朋友莫名的疏离。

    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已经是下午四点了,再不走等会下班的高峰期怕是不能赶在日落之前离开这座城市了。我简单的写了一封离职信交代清楚离职的缘由以及寸节的事情便把离职信放在了李主任的办公桌前,简单的与同事告了别之后便离开了这个我工作了十年的地方。没有任何的不舍只有心急如焚的脚步。

    “在日落之前必须离开这座城市”依旧不断地在我耳际萦绕着,如同寺庙里敲钟的木桩定时定候冲击着我的耳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