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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姓狄名仁杰字怀英(下)

    方谦坐于公堂之上,见狄仁杰拒不认罪,还如此大言不惭,怒笑一声:“哦?难道你还能逃出我的掌心?”

    狄仁杰立于堂下,虽已年过花甲,说话却中气十足,丝毫不若于堂上方谦。

    “你的掌心有多大?权力有多大?是谁赋予你的权力,让你此虐待生民,欺压百姓?我等何罪,无端遭受捆绑殴打?你身为刺史,在公堂之上,不问是非曲直,便恶言相加,说什么死到临头,我看你这个官是做到头了!”

    听完狄仁杰之言,方谦气不打一处来,厉声喝道:“好一张如簧的巧嘴啊!等一会儿大刑之下就让你知道,什么叫死道临头!”

    说着,方谦大手一挥,惊堂木拍得震天响:“大胆刁民,见到本官非但不跪,还敢巧言令色,大言炎炎,本官先定你个蔑视公堂之罪!”接着又大声一喝:“来人,给我拉下去,重打五十大板!”

    堂下一众白直一拥而上,就要将狄仁杰拖到二堂外施刑。

    虎敬晖和李元芳见状,左右扭转身子,想要挣脱众人之手,前去护住狄仁杰。奈何双手被绳索捆住,使不上力,无法挣脱。

    狄仁杰一声怒喝:“谁敢造次!”

    这一声吼,端的是神威凛凛,直接将一众白直镇住。偌大的公堂,竟无一人敢上前捉拿狄仁杰?

    方谦见状,立马高声喊道:“左右听令,速将此贼拖下去。”

    州司马吴益之善于察言观色,他见堂下的狄仁杰行为举止不像寻常之人,怕是大有来头,赶忙来到方谦身旁低语几句。

    方谦喘着粗气,强压怒火,重重地哼了一声。接着先命堂下的白直将几人身上的绳索解开;又一摆手,示意众人退下。最后,方谦深吸了一口气,对着狄仁杰说道:“若不是吴司马替你说情,此刻,你早已皮来肉绽了!”

    狄仁杰一声冷笑,显然是不愿意给方谦台阶下。

    方谦忍住心中怒火,又拍了下惊堂木,以振自己声势:“堂下之人,速速报上名来!”

    狄仁杰正了正自己衣冠,一声轻咳之后,向幽州刺史方谦介绍起自己的姓名来。

    “在下,姓狄名仁杰,字怀英,并州人氏。蒙圣人器重,官拜银青光禄大夫,幽州都督,春官侍郎,同平章事,加黜陟使。都督幽,易,燕,北燕,平,檀六州一切军政要务!”

    随着狄仁杰将一连串官职报出,堂中顿时鸦雀无声,幽州刺史府内一干官佐都吓得呆若木鸡。

    冷汗顺着方谦的额头滚滚落下,在他身旁的吴益之双手微微颤抖。方谦眼珠子一转,突然一拍桌子,煞有介事的喝道:“大胆刁民,竟敢冒充天使,假扮宰辅,真是罪不容诛!你说你是狄相公,可有凭证?”

    狄仁杰冲身旁的虎敬晖一摆手,虎敬晖立刻从怀中掏出一件赭色绣龙锦套,高举过顶,高声喝道:“圣人敕旨,幽州刺史方谦接旨!”

    方谦定睛一看,布料和飞龙不似作伪。虎敬晖大喝一声:“幽州刺史何在?见圣人敕旨为何不接?”

    方谦赶忙站了起来,带着吴益之等人快步走到虎敬晖面前,躬身一拜:“臣、臣幽州刺史方谦恭迎天使驾临。”

    “鸾台:朕闻先王疆理天下,莫不以牧养生民为社稷。人主不德,布政不均,则天示之以菑,以诫不治。故臣工百僚当体上天有好生之德,循加万物。君明则臣举,朝野同心矣。然朕常思二世之倾,隋炀之没,二帝非庸也,然则佞臣在侧,倾帝于狂澜之中。

    朕思古事而究今朝,吏治整饬乃国之根本,万民之幸也。幽州者,国之上州,内治生民而外御诸夷,无能轻觑,吏治尤为重焉。故着银青光禄大夫,幽州都督,春官侍郎,同平章事狄仁杰以六条巡察诸州,观省风俗,黜陟官吏。主者施行。”

    待虎敬晖念完,方谦躬身再拜:“臣幽州刺史领旨。”

    虎敬晖将圣旨递过去,冷冷地道:“方使君要看看吗?”

    方谦连忙摇头:“下官不敢。下官不知狄相公当面,狂言造次,望相公恕罪。”

    狄仁杰冷哼一声,挖苦道:“方幽州好威风啊,自进公堂后,何尝问过狄某的姓名?”

    方谦汗如雨下:“狄相公恕罪,是下官无知!”

    “罢了,前倨而后恭,思之令人发笑。”

    闻言,方谦这才哆哆嗦嗦的站直了身子。一旁的陆大有兄妹张开了嘴,他俩怎么也不明白,平日里作威作福的堂堂幽州刺史,为什么会害怕一个郎中。

    方谦怕的既不是幽州都督,也不是当朝宰辅。

    都督和刺史是有上下级关系,但即便是一州都督,也不能随意处置一州刺史。至于宰相,此都督还差点,两者没有明确的上下级关系。

    宰相虽权重,但是位卑,狄仁杰以春官侍郎而拜相,和方谦品级一样,都是正四品下。没有皇帝点头,即便身居宰相之位,同样不能随意处置一州刺史。

    方谦怕的是什么?是黜陟官吏四个字,没有这四个字,他都不会正眼瞧狄仁杰一眼,有本事就去皇帝面前告他。

    至于殴打虎敬晖的团结兵校尉,此刻已面无人色。有道是宰相门前七品官,打了他就是打了宰相的脸。自己能不能有好下场,就要看眼前这个宰相的肚子里能不能撑船了。

    却不知眼前的虎敬晖,来头远不止如此,只听狄仁杰向方谦介绍道:“这位是皇帝亲勋,左千牛卫中郎将虎敬晖,虎将军。”

    方谦略施一礼:“见过虎将军,方才多有得罪,还望虎将军海涵。”

    虎敬晖先给方谦回了一礼,然后问道:“方刺史,殴打天使,罪该如何?”

    方谦一愣,然后答道:“殴打天使,坐大不敬,当处斩立决,族之。”

    校尉听到后双腿打颤,“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高声喊道:“小人不知将军身份,望将军恕罪!”

    狄仁杰缓步走上前,说道:“你殴打天使,虽是死罪,但不知者不怪,尚可开拖。然而,你强横霸道,欺压百姓,草菅人命,却是罪无可逭!”接着转头看向方谦:“方幽州,此贼不死不足以平民愤!”

    方谦双眼一瞪,只能弃车保帅,大吼一声:“左右,将此贼拿下!”

    众白直一拥上前,将那个校尉绳捆索绑。方谦冲其中一白直使了下眼色,大声道:“收押狱中,明日午时明正典刑。”

    那人心领神会,拖着校尉向门口走去。

    狄仁杰是什么人?怎么会看不出方谦这点小技俩,这点火候,远不如当初的来俊臣周兴之流,冲虎敬晖努了努嘴。

    虎敬晖会意,大喊一声:“慢着!”

    “就不劳方刺史动手了!”说着,慢慢向那名校尉走去。

    队长浑身颤抖:“将、将军饶命!”

    虎敬晖一伸手,“仓啷”一声,从校尉腰间拔出钢刀:“刚刚我就说过,等到了时候,别怪爷爷的刀快!”

    队长体如筛糠,不停地乱颤。

    方谦见状,想替手下开脱:“请将军息怒,这公堂之上,似乎不便动刀吧。”说着,他的眼睛转向狄仁杰。

    狄仁杰笑了笑,似乎是同意了方谦的提议:“敬晖,要不,此贼就交给方刺史处置吧。”

    虎敬晖闻弦歌而知雅意:“不瞒相公说,末将对方刺史并不太相信,现在抓了,兴许到晚上就放了,还提什么明正典刑。”

    方谦的脸色骤变:“虎将军,此话倒令本官不解了。”

    “有什么不解的。此等宵小,公然殴打天使,已是罪该万死,拖辕门斩首也就是了,还什么明正典刑。方刺史难道不是有意为他开脱吗?”

    方谦急了:“这、这话从何说呀?”

    虎敬晖把脸一沉:“从何说起?就从我这个正四品下的左千牛卫中郎将说起!千牛卫是皇帝的贴身卫率,打了千牛卫,就是打皇帝的脸!”

    几句话,说得方谦哑口无言,浑身颤抖,公堂内霎时鸦雀无声。虎敬晖却得理不饶人:“打了皇帝的脸该怎么处置?嗯?”

    方谦结结巴巴的道:“该、该死!”

    “错!是该族诛,腰斩弃市。其实,我这么做,已经是很客气了。”说着,虎敬晖慢慢回过头,望着那名校尉,寒光一闪,校尉一声惨叫倒在血泊中。

    虎敬晖突然暴起伤人,将众人镇住,只有李元芳冷笑一声,似乎是觉得太便宜此贼了。

    这时狄仁杰义正辞严的宣布:“从今日起,凡官吏有敢仗势欺人,横行乡里,压榨百姓者,罪同此贼!”

    公堂内的所有幽州官吏,纷纷躬身一拜,高声道:“谨遵都督之命!”

    待到众人站直身子,狄仁杰指着地上的李二问道:“方幽州,此人身犯何罪?”

    方谦赶忙回道:“回都督,此人杀官越狱,罪大恶极。”

    至于为什么会进监狱,方谦是只字不提。

    狄仁杰也看穿了方谦的小把戏,猜测其中可能还有隐情,于是说道:“此人暂且寄押在本都督处,待伤愈后,由本都督亲自讯问。如果真如幽州所说,即可报与秋官,明正典刑。”

    方谦的脸色一变,似是不欲将李二交给狄仁杰处置。

    狄仁杰鹰一般的双眼,盯着他:“怎么?我的话说得不够清楚?”

    “一切全凭都督区处。”

    却说大柳树村里,李规一直守着幸存的十个老弱,为了更好的照看几人,特地将众人叫到了一间屋子住下,他则睡在外间。

    等到众人晚上睡着以后,李规便偷摸溜出了村,偷偷潜进幽州城内,在黑衣社经营的客店之中,见到了之前已潜进城的二十名探子和刘金,还有幽州黑衣社的负责人。

    薛文是李规在凉州亲自培养的亲信之一,因其能力出众,早在五年前,就被李规派到幽州秘密发展黑衣社。

    薛文到幽州后,谨记李规教诲,在幽州开起了客店酒楼。如今狮子楼之名,在幽州已是人尽皆知。

    还不只如此,幽州都督府治下的六个州皆有薛文的身影。每座县城里,都有黑衣社经营的客店。数十家客店,如蛛网一般遍布整个幽州都督府,无数情报都通过薛文之手,传至凉州李规手中。

    其实不止幽州,大周治下的所有州县,都有黑衣社经营的客店存在。黑衣社能有今天,与李贞当年留下的财宝有很大关系。

    “见过大社首!”

    “弄墨何须如此见外,快快请起。”

    李规一把将薛文扶起,然后信手一挥,二十名探子陆续走出房门,把守在外头,此时房内只剩下李规,刘金,薛文三人。

    “弄墨,你猜这位是谁?”李规指了指身旁的刘金。

    刘金到幽州已有数日,一直居住在客栈里,从未走出过房门。薛文和他见过几次,但从未主动询问过刘金情况。

    薛文摇了摇头,示意不知。

    李规笑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他是幽州刺史方谦。”

    薛文是见过方谦本人的,方谦曾多次驾临狮子楼。刺史大驾光临,他作为掌柜,当然得亲自迎接。

    “幽州刺史方谦,学生见过,决计不是此等样貌。”

    “刘金,这位是黑衣社幽州分社社首薛弄墨,也是我的学生。他不相信你刺史的身份,说你样貌不对,你可得向他好生证明一番,日后幽州之地,还需你二人精诚合作。”

    “是,殿下。”

    “殿下?”薛文有些弄不清情况,他并不知李规真实身份。

    李规并没有解答薛文疑惑,而是看着刘金将面具揭下。果不其然,人皮面具揭下之后,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薛文视线内,正是幽州刺史方谦。

    “这,这,大社首,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急,浓墨,等下你就都知道了。现在相信他是幽州刺史方谦了吧?”

    薛文点了点头:“学生信了。”

    “弄墨,你跟我有七八年了吧?”

    “回大社首,已经八年了。”薛文不知李规怎么突然说起这事,但还是老老实实的作出回答。

    “八年,人这一生能有几个八年?这八年里,你的所作所为,为师一清二楚,所以有些事你也是时候了解了。”

    “方才方幽州唤我作殿下,你应该听到了吧?”

    “嗯!”

    “其实为师不叫李湀,而叫李规,乃是太宗皇帝第八子越王李贞,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