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2 ）
陈捷出门呼吸到新鲜的空气，总算觉得没那么压抑了。再加上闻到空气中若有若无的炒菜的香味，即便家庭氛围没那么好，但总还是生出了点过年的意味。
心情便好了一些。
陈捷已经有小半年没有见到姑姑陈念，上一次见面还是去年清明节跟着全家人一起去扫墓祭祖时。
他这个姑姑可能放荡不羁了点，平时也不太经常回娘家，但清明时节祭把自己的父母亲是没有缺席过的。
远远的就看到站在马路边上的陈念，一头火红色的齐肩短发，身着一身黑皮草，脚踏一双足有十厘米的高跟鞋，正在打电话。
声音清晰而掷地有声，“好好好，可以啊，我们初二初三聚一聚，几个好朋友大过年的总是要一起玩一下的，今年这一顿就我请了，你们谁都不许跟我抢啊……我在老家准备过年呢，兄弟姐妹一起……行行行，你们先吃，新年快乐新年快乐！”
陈捷就站在离她大约五米远的地方，等她打完电话。
陈念挂了电话，正准备拨号给另一个朋友，余光瞥到身边有人便看过去，“阿捷，来的这么快啊，我以为过年家里肯定很忙，你应该还有一会儿才到。”
“不会，家里有阿启帮着我妈，再说家离得也不远，很快就到了。”
陈捷上前去提两箱酒，陈念嘘寒问暖，又担心他提不动想要帮着分担一箱，陈捷表示没问题，加快了步伐。
“姑姑，我们走快点吧，有几滴雨下来了。”
刚一到家，天空中飘着的绵绵细雨就变成了瓢泼大雨。雨哗哗地下着，风呼呼地吹着，闪电和雷声也紧随其后。
到了家里，陈念面对着两个厨房，心中突然犯难，不知道先跟谁打招呼，总怕后一个打招呼的嫂子会多心。
陈捷轻轻放好两箱酒，见姑姑若有所思的愣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准确来说，更恰当的形容词是不知所措。
他在她眼前招了招手，“姑姑，不进去吗？”
陈念从恍惚中回过神来，“进去吧，刚刚想到了些事情。”
她刚抬腿要迈进丽梅所在的厨房，另一边，芬芬就不见其人先闻其声地迎出来了，“是念念来了吗？”
陈念上前一步跟她握手，“嫂子新年好，好久不见了。”
陈捷侧过身看了一眼在厨房忙活的母亲，她显然注意到了外面的动静，但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在专心做自己的酸菜鱼。
即使在门口，陈捷也闻到了那香味。
久违的香味。
芬芬准备找开瓶器开建国珍藏的红酒，陈念连忙劝阻，“不用了嫂子，我戒酒了，现在也就不得不喝的时候才小小抿一口。”
“这样啊，也行，毕竟咱们这个岁数了，喝酒对身体不好。那我给你泡杯茶，你等等。”
陈念连声道谢。
等芬芬泡好了茶就继续准备年夜饭去了。
陈念坐在餐桌边上啜了一口茶，确实是好茶。
“阿捷，你和沁束有联系吗？”
陈捷没想到她会这么问，“前段时间有在微信聊过天，这些日子她婆家的超市很忙，她帮忙照顾生意我们没什么时间聊天。”
“也是，过年是比平时忙一些的。”
陈念的目光不知不觉地转移到了墙上高高挂着的遗像，她的爸爸和妈妈。
她静静地，认真地注视着，仿佛在探寻逝去的岁月。
不知道在什么时候，雨悄悄地停了，风也屏住了呼吸，一切都变得格外幽静，悠长。
浅蓝色的天空中透着宁静，流着一丝丝云。
柔和的阳光映射在陈念渐渐爬起细纹的脸，衬得她金色的剪影仿佛年轻了好几岁。
陈捷印象中的姑姑，从来都是大大咧咧，风风火火的一个人，他从未见过她这么安静的模样。
他分明从她的眼里看到了一些不太寻常的情绪。
他分明看到她的眼角渗出了一滴晶莹的泪水，顺着面颊缓缓滴落，然后和冒着氤氲热气的杯中茶水融为一体。
陈捷经常听人说起，他这个姑姑长得跟奶奶像极了。他从前不这样觉得，此刻看着她，倒真让他恍惚，仿佛又见到了十年前的奶奶。
“姑奶奶！”
陈启领着小楠和小婧回来，两个孩子手中都攥着三盒鞭炮。
准确来说，是摔炮。
“姑姑，你来了。”
陈启这一声招呼，才把陈念拉回现实。
陈捷突然觉得有人碰自己的胳膊，侧过脸去看，原来是丽梅。
她端着一碟红枣糕片，这是陈念最喜欢的小点心。
奶奶在世时，女儿每次过来探望，总是要做的。
陈捷立刻明白了母亲的用意，小心翼翼地接过来朝姑姑走去。
“你妈妈做的？”
陈捷点了点头。
陈念轻轻捏起一片正要往嘴里送，转念一想又招呼小楠到身边哄着他吃了，自己则是起身往丽梅出走去。
丽梅正在和朋友张爱晓聊天，陈念也认识，刚想开口打招呼，爱晓先脱口而出问好了。
“你就这么吃饭吗？”
陈念见爱晓一双筷子一张碟地吃饭，碟里乘了米饭和豆芽，青菜，胡萝卜和几块红烧肉。
爱晓笑嘻嘻的，“我这个人要是在自己家餐桌前规规矩矩地坐着，那样坐不住，所以我就喜欢随便乘一些菜到朋友家聊聊天，否则待在家里太无聊了。”
“你家年夜饭在准备了？”
“是啊，我家那个在准备年夜饭，两个女儿在旁边帮忙，我没什么事了就随便吃点，早上起床的迟，都没好好吃饭。晚上你在谁家吃年夜饭呢？”
陈念想起，去年到这儿过年，电话里头跟丽梅说了晚上来吃饭，结果建国喜欢热闹，盛情邀请了她到自己家喝酒，她自己听到有酒局也心动不已，也就去了。
她颇有些挂不住面子，“等会儿建平一家就到了，我们三家人今年在一起吃。”
爱晓是个嘴上没把门的，心里想什么也没多想就说出来了，“你看看你这数学能力，我来帮你数一数。建勇一家子，建国一家子，建平一家子，还有你，代表了你一家，这是四家人呀。对了，你女儿没跟着上来一起过年吗？”
陈念不自在地搓搓手，“以前孩子小才跟着一起上来，现在都嫁出去了，哪里还有回娘家过年的道理？”
“你看看我这记性，我都忘了沁束已经嫁人了。嫁人了好啊，就不用你多操心了。我听说她生了个孩子，你现在都做外婆了。”
爱晓家豢养的泰迪犬小包子不知什么时候悄悄地进来了，眼巴巴地盯着主人想要吃的。
“看这狗馋的，直勾勾的盯着你脖子里的红烧肉。”陈念取了一双筷子来，加起桌上一块糖醋排骨肉就要丢到地上。
爱晓连忙阻止，“别丢别丢，它肠胃不好不能吃肉，平时都是吃狗粮的。”
“这样啊，这狗养的挺金贵的。”陈念又把肉放回桌上的盘子里，随手撂了筷子。
“是啊平时带它去做护理，打针，钞票像流水一样的流出去。关键是我女儿喜欢，不然我自己才不会养狗。”
陈念又说回刚才的话题，“我做了外婆是高兴，可想起女儿还是有操不完的心。虽说是嫁出去了，但三天两头跟他那个丈夫闹矛盾，一闹矛盾就打电话跟我哭诉。她在南京，我在永嘉，你说这么远的距离我能干什么呀？心有余而力不足，还白白增添我的烦恼。”
“那话也不能这么说，女儿在外面受欺负了打电话跟自己母亲诉苦，这是人之常情啊。就算帮不到她，但听她说说话，安慰一下她也是好的。”
“话是这么说，可是……”
外面穿来爱晓的小女儿的声音，小姑娘匆匆跑来，“妈，包子果然跟着你到丽梅阿姨家来了，害我找了好久。爸爸正在杀鸡，可是他不敢下刀，你回去看看吧。”
“你爸也真是的，每次杀鸡都不敢，还说自己晕血。那我就先回去了，等我们年夜饭吃好了，微信上联系，我凑一桌麻将局，咱们好好玩玩。”
陈念欣喜万分，看爱晓领着女儿，唤了小狗回家去了。
她看丽梅一个人忙得连喝水的机会都没有，就提出要帮忙，丽梅就让她去看着点火，一面抱怨着陈捷不知道上哪儿去了。
“小梅，晚上打麻将你去不去？”
“我不去了，今天忙到现在还没忙好，整个人腰酸背痛，晚上早点洗洗睡。”
“建勇哪儿去了，家里做年夜饭他怎么也没来帮着一起？一点都不体谅你。”
“他会做什么？过来也是碍手碍脚的，看着烦。眼不见为净吧。”
陈念知道他们夫妻感情不和，想开口劝几句，但又怕自己笨嘴拙舌说错话也就免了。
再说，自己现在满心想着晚上和家里人好好碰几杯，还有饭后的麻将局。
“你去把那双筷子拿过来吧，我洗一洗。”丽梅说。
陈念不明就里。
“就桌上放着的那双，你刚刚夹糖醋排骨的。”
陈念朝餐桌看去，两只筷子横七竖八地搁着，不成个样子。
她起身去拿了筷子放到洗碗槽里。
心情便好了一些。
陈捷已经有小半年没有见到姑姑陈念，上一次见面还是去年清明节跟着全家人一起去扫墓祭祖时。
他这个姑姑可能放荡不羁了点，平时也不太经常回娘家，但清明时节祭把自己的父母亲是没有缺席过的。
远远的就看到站在马路边上的陈念，一头火红色的齐肩短发，身着一身黑皮草，脚踏一双足有十厘米的高跟鞋，正在打电话。
声音清晰而掷地有声，“好好好，可以啊，我们初二初三聚一聚，几个好朋友大过年的总是要一起玩一下的，今年这一顿就我请了，你们谁都不许跟我抢啊……我在老家准备过年呢，兄弟姐妹一起……行行行，你们先吃，新年快乐新年快乐！”
陈捷就站在离她大约五米远的地方，等她打完电话。
陈念挂了电话，正准备拨号给另一个朋友，余光瞥到身边有人便看过去，“阿捷，来的这么快啊，我以为过年家里肯定很忙，你应该还有一会儿才到。”
“不会，家里有阿启帮着我妈，再说家离得也不远，很快就到了。”
陈捷上前去提两箱酒，陈念嘘寒问暖，又担心他提不动想要帮着分担一箱，陈捷表示没问题，加快了步伐。
“姑姑，我们走快点吧，有几滴雨下来了。”
刚一到家，天空中飘着的绵绵细雨就变成了瓢泼大雨。雨哗哗地下着，风呼呼地吹着，闪电和雷声也紧随其后。
到了家里，陈念面对着两个厨房，心中突然犯难，不知道先跟谁打招呼，总怕后一个打招呼的嫂子会多心。
陈捷轻轻放好两箱酒，见姑姑若有所思的愣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准确来说，更恰当的形容词是不知所措。
他在她眼前招了招手，“姑姑，不进去吗？”
陈念从恍惚中回过神来，“进去吧，刚刚想到了些事情。”
她刚抬腿要迈进丽梅所在的厨房，另一边，芬芬就不见其人先闻其声地迎出来了，“是念念来了吗？”
陈念上前一步跟她握手，“嫂子新年好，好久不见了。”
陈捷侧过身看了一眼在厨房忙活的母亲，她显然注意到了外面的动静，但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在专心做自己的酸菜鱼。
即使在门口，陈捷也闻到了那香味。
久违的香味。
芬芬准备找开瓶器开建国珍藏的红酒，陈念连忙劝阻，“不用了嫂子，我戒酒了，现在也就不得不喝的时候才小小抿一口。”
“这样啊，也行，毕竟咱们这个岁数了，喝酒对身体不好。那我给你泡杯茶，你等等。”
陈念连声道谢。
等芬芬泡好了茶就继续准备年夜饭去了。
陈念坐在餐桌边上啜了一口茶，确实是好茶。
“阿捷，你和沁束有联系吗？”
陈捷没想到她会这么问，“前段时间有在微信聊过天，这些日子她婆家的超市很忙，她帮忙照顾生意我们没什么时间聊天。”
“也是，过年是比平时忙一些的。”
陈念的目光不知不觉地转移到了墙上高高挂着的遗像，她的爸爸和妈妈。
她静静地，认真地注视着，仿佛在探寻逝去的岁月。
不知道在什么时候，雨悄悄地停了，风也屏住了呼吸，一切都变得格外幽静，悠长。
浅蓝色的天空中透着宁静，流着一丝丝云。
柔和的阳光映射在陈念渐渐爬起细纹的脸，衬得她金色的剪影仿佛年轻了好几岁。
陈捷印象中的姑姑，从来都是大大咧咧，风风火火的一个人，他从未见过她这么安静的模样。
他分明从她的眼里看到了一些不太寻常的情绪。
他分明看到她的眼角渗出了一滴晶莹的泪水，顺着面颊缓缓滴落，然后和冒着氤氲热气的杯中茶水融为一体。
陈捷经常听人说起，他这个姑姑长得跟奶奶像极了。他从前不这样觉得，此刻看着她，倒真让他恍惚，仿佛又见到了十年前的奶奶。
“姑奶奶！”
陈启领着小楠和小婧回来，两个孩子手中都攥着三盒鞭炮。
准确来说，是摔炮。
“姑姑，你来了。”
陈启这一声招呼，才把陈念拉回现实。
陈捷突然觉得有人碰自己的胳膊，侧过脸去看，原来是丽梅。
她端着一碟红枣糕片，这是陈念最喜欢的小点心。
奶奶在世时，女儿每次过来探望，总是要做的。
陈捷立刻明白了母亲的用意，小心翼翼地接过来朝姑姑走去。
“你妈妈做的？”
陈捷点了点头。
陈念轻轻捏起一片正要往嘴里送，转念一想又招呼小楠到身边哄着他吃了，自己则是起身往丽梅出走去。
丽梅正在和朋友张爱晓聊天，陈念也认识，刚想开口打招呼，爱晓先脱口而出问好了。
“你就这么吃饭吗？”
陈念见爱晓一双筷子一张碟地吃饭，碟里乘了米饭和豆芽，青菜，胡萝卜和几块红烧肉。
爱晓笑嘻嘻的，“我这个人要是在自己家餐桌前规规矩矩地坐着，那样坐不住，所以我就喜欢随便乘一些菜到朋友家聊聊天，否则待在家里太无聊了。”
“你家年夜饭在准备了？”
“是啊，我家那个在准备年夜饭，两个女儿在旁边帮忙，我没什么事了就随便吃点，早上起床的迟，都没好好吃饭。晚上你在谁家吃年夜饭呢？”
陈念想起，去年到这儿过年，电话里头跟丽梅说了晚上来吃饭，结果建国喜欢热闹，盛情邀请了她到自己家喝酒，她自己听到有酒局也心动不已，也就去了。
她颇有些挂不住面子，“等会儿建平一家就到了，我们三家人今年在一起吃。”
爱晓是个嘴上没把门的，心里想什么也没多想就说出来了，“你看看你这数学能力，我来帮你数一数。建勇一家子，建国一家子，建平一家子，还有你，代表了你一家，这是四家人呀。对了，你女儿没跟着上来一起过年吗？”
陈念不自在地搓搓手，“以前孩子小才跟着一起上来，现在都嫁出去了，哪里还有回娘家过年的道理？”
“你看看我这记性，我都忘了沁束已经嫁人了。嫁人了好啊，就不用你多操心了。我听说她生了个孩子，你现在都做外婆了。”
爱晓家豢养的泰迪犬小包子不知什么时候悄悄地进来了，眼巴巴地盯着主人想要吃的。
“看这狗馋的，直勾勾的盯着你脖子里的红烧肉。”陈念取了一双筷子来，加起桌上一块糖醋排骨肉就要丢到地上。
爱晓连忙阻止，“别丢别丢，它肠胃不好不能吃肉，平时都是吃狗粮的。”
“这样啊，这狗养的挺金贵的。”陈念又把肉放回桌上的盘子里，随手撂了筷子。
“是啊平时带它去做护理，打针，钞票像流水一样的流出去。关键是我女儿喜欢，不然我自己才不会养狗。”
陈念又说回刚才的话题，“我做了外婆是高兴，可想起女儿还是有操不完的心。虽说是嫁出去了，但三天两头跟他那个丈夫闹矛盾，一闹矛盾就打电话跟我哭诉。她在南京，我在永嘉，你说这么远的距离我能干什么呀？心有余而力不足，还白白增添我的烦恼。”
“那话也不能这么说，女儿在外面受欺负了打电话跟自己母亲诉苦，这是人之常情啊。就算帮不到她，但听她说说话，安慰一下她也是好的。”
“话是这么说，可是……”
外面穿来爱晓的小女儿的声音，小姑娘匆匆跑来，“妈，包子果然跟着你到丽梅阿姨家来了，害我找了好久。爸爸正在杀鸡，可是他不敢下刀，你回去看看吧。”
“你爸也真是的，每次杀鸡都不敢，还说自己晕血。那我就先回去了，等我们年夜饭吃好了，微信上联系，我凑一桌麻将局，咱们好好玩玩。”
陈念欣喜万分，看爱晓领着女儿，唤了小狗回家去了。
她看丽梅一个人忙得连喝水的机会都没有，就提出要帮忙，丽梅就让她去看着点火，一面抱怨着陈捷不知道上哪儿去了。
“小梅，晚上打麻将你去不去？”
“我不去了，今天忙到现在还没忙好，整个人腰酸背痛，晚上早点洗洗睡。”
“建勇哪儿去了，家里做年夜饭他怎么也没来帮着一起？一点都不体谅你。”
“他会做什么？过来也是碍手碍脚的，看着烦。眼不见为净吧。”
陈念知道他们夫妻感情不和，想开口劝几句，但又怕自己笨嘴拙舌说错话也就免了。
再说，自己现在满心想着晚上和家里人好好碰几杯，还有饭后的麻将局。
“你去把那双筷子拿过来吧，我洗一洗。”丽梅说。
陈念不明就里。
“就桌上放着的那双，你刚刚夹糖醋排骨的。”
陈念朝餐桌看去，两只筷子横七竖八地搁着，不成个样子。
她起身去拿了筷子放到洗碗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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