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禧（1）
2000年。
今年夏天格外闷热，虽然大树枝繁叶茂，但叶子都像病了似的，挂着尘⼟在枝上打着卷。平时马路上发着⽩光，⼩摊贩推了三轮车或者板车在大伞下卖应季的水果，却不敢吆喝，商店门⼝的有机玻璃招牌，也似乎给晒化了。
丽梅怀孕两个月了，这是第二胎，之前已经生了女儿陈蓉，今年四岁，只是现在要去了哪里，应该是到朋友家玩去了。
这一番怀孕比怀女儿时要难受的多，两个月的身子顶得上人家三个月。医院说她可能怀了两个小生命，但没告知胎儿性别。
她忐忑得很。
婆婆慈卿不太看得上她的出身，是从大山里出嫁的，第一胎又是生的女儿，在家里就一点话语权都没有了。
丈夫建勇对自己也不好，这两年她才发现之前从未发现的他的重大缺点，他居然会家暴。而且跟公公婆婆一样非常渴望有个男孩出生。
她是打心眼里怨婆婆的。她生了女孩被瞧不起，但建平的妻子，她的二嫂素华也生的女儿，婆婆却喜欢得紧，总盼着远在煜阳的建平能拖家带口来嘉定小住。
一个有重男轻女思想的家庭是很折磨女人的，大嫂芬芬生的是儿子，人也精明，所以在婆家过得还不错。再加上丈夫建国也对她百依百顺，她更是如被雨水滋润的花朵一样明媚。
她很想一探究竟建勇的心理，为什么要这样几近虐待她？时间久了她也便渐渐体悟出来，也许是受了公公婆婆的影响。
公公礼锡很爱喝酒，喝多了就会对慈卿拳打脚踢。建平护着母亲，所以和父亲的关系很不好。
丽梅和丈夫之间根本没有丝毫的感情可言，她已经打定主意，如果这一胎还生的是女孩，那就离婚。别无出路。
她恨建勇，都是爹妈精心呵护长大的人，建勇打起她来就像在打一个沙袋，一拳拳的毫无保留地把浑身力气发泄出来，仿佛她全然不是活生生的人，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东西。她甚至希望自己再生女儿，这样就能离婚了。
但如果生了男孩，说不定婆婆和丈夫会待自己好一些。
现在已经是傍晚时分，天色十分暗沉，片片乌云仿佛要压下来似的，阴沉压抑。
阴天，总有种失落的感觉。
刚和大姐丽菊通了电话。
她是打心眼里羡慕大姐的。丽菊有一个那样好的丈夫，处处呵护，时时关心，为人还勤恳踏实，经营着一家饲养场，每天天不亮就起床为一家人的生活而奋斗去了。认识的亲朋没有一个不夸他的。他们夫妻已经生育了一男一女，日子和乐融洽，令人羡慕。
而建勇不仅对自己恶劣至极，在工作上也是惫懒。建勇是做粉刷的，平时有人找他他就工作有着落，如果没人找，他宁愿在家里待上十天半个月也不愿主动去找工作。有一句话叫做眼不见为净，整天看着他在家里无所事事，丽梅闹心得很，再加上自己身体柔弱，怀孕期间也总要做各种活儿，又没有多少营养补给，总是孕吐得厉害。
丽梅正想得入神，雨打玻璃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大滴大滴的雨珠狠狠砸在玻璃窗上，玻璃窗上不住地挂下了一道道水痕，窗外的世界早已是白茫茫一片，笼罩在蒙蒙的雨雾中，什么东西都分辨不清楚了。
雨势越来越大，很快就大得像身上有人拿了瓢盆泼下的一样，偏偏外面又是风雨交加，密如瀑布的雨就被风吹的如烟如雾如尘。
丽梅眉头紧锁，心中祈祷着外面的大雨可以快快消停，要不然把屋顶上的瓦片吹翻，又要一番收拾。
她很担心女儿，下这么大的雨也不着家，但是她在朋友家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建勇也不在家，她不知道他去了哪儿，但她不在乎。
滂沱⼤⾬像开了闸⻔似的泻下来，地上射起⽆数箭头，房屋上落下千万条瀑布。房顶上，街道上，溅起⼀层⽩蒙蒙的⾬雾，宛如缥缈的⽩纱。
突然后门传来骚动声，丽梅赶紧前去查看，没想到居然是建勇和女儿。两人半遮不就得披着仅有一件的雨衣，头发和衣裤鞋袜全都湿了，浑身上下的水珠不住地往下掉，落在地上。
丽梅只看建勇手里握着的鱼竿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心中顿时有气。
建勇信手憋了雨衣下来，丽梅离得近，免不了沾到水。
陈蓉躲在雨衣下骤然见了天光，很是欢喜，“爸爸，我们下次再去钓鱼吧，选个好点的天气，我被雨淋的有点冷。”
建勇说：“那快让你妈带你去喝点感冒冲剂，不然一会儿感冒了。”
丽梅握住女儿的手，然后用自己的手背贴了贴女儿的额头，还好，没有发烫。
“你快给阿蓉冲一杯感冒冲剂喝下去，如果家里没有了就去大哥那里拿，我看见大嫂前些天刚买了新的。”
丽梅拉住周蓉往楼上去。
建勇见她神色冷漠，很是恼火，“你又发什么神经，我哪里又惹到你了？”
丽梅没理会，很快带着女儿上楼，带女儿洗了澡，换上干净的衣服，泡了暖胃的姜茶给她喝下去。
陈蓉捧着一次性的塑料杯一滴不剩地喝完，她已经很渴了。
“妈妈，杯子收起来吧。”
“这是一次性的塑料杯，喝完就扔掉！收起来干什么？”
“可是我看爸爸都是这样！他用它喝完酒之后，下一次还会倒在同一个杯子里喝，爸爸说什么东西都来之不易，要节约。”
“有些东西要节省，但有些东西省起来没完没了就是吝啬，说出去要给人笑话的。你爸不太出去工作，我们家没几个钱，但这个塑料杯没必要省，一次买过来有好多个呢，省它干什么？也不卫生。”
“那我知道了，这样做不卫生，我等会儿去把爸爸喝酒的那个杯子也扔掉。”
丽梅听女儿反复地提起建勇，心里很烦，“他不是要节省吗，你去把杯子扔掉干什么？阿蓉，你每天晚上都跟着你奶奶看新闻，昨天的新闻有说今天会下暴雨，没下雨前下午的天也是阴沉沉的，天上到处都是乌云。你就这么喜欢钓鱼吗？那么迫不及待的跟你爸出去，以后也想变成他那个样吗？”
陈蓉见妈妈动了气，心里有些害怕，“我只是……今天是星期天不用去上学，爸爸碰巧也没有事，就问我要不要去钓鱼，我觉得应该挺有意思的就跟着去了，也没注意会不会下雨。”
“你爸碰巧没有事，他天天都是碰巧。你和他出去玩得开心，我一个人在家里担心你去了哪儿，下这么大的雨回不来。我想着你应该在同学家，一会儿雨停了自己就会回来，结果是跟你爸出去钓鱼，还搞得浑身湿透。幼儿园里老师没有跟你们讲过出去干什么要跟妈妈说吗？还是你觉得有你爸在身边就行，妈怎么样无所谓？一会儿你感冒了也找你爸去，看他是会自己领你上医院还是又推给我！”
虽然陈蓉年纪尚小，但母女连心，她幼小的心灵一直都能感受到妈妈的痛苦。她知道妈妈生活得不开心，知道妈妈现在怀着小弟弟还是小妹妹很累，知道爸爸对妈妈不好。只是她毕竟只是小孩，她所能感知到的不过是个大概，如何能感同身受成年人的心酸苦楚？建勇说带着她去钓鱼时，她只是觉得新鲜，一定会很好玩，没顾得上告诉妈妈。她忘了替妈妈考虑，自己没提前知会一声，妈妈会不会担心，以为自己走丢了，下那么大的雨，妈妈会不会担心自己淋了雨而感冒，又要打针，又要吃那些苦药。
一瞬间，她的愧疚感油然而生，眼泪便啪嗒啪嗒得掉下来，这泪水中包含的情感当然还包括做错事害怕，这是一个孩子最本质的反应。
丽梅见女儿哭成泪人，她自己也忍不住哭起来，蹲下来包住女儿，“阿蓉不哭，阿蓉不哭，是妈妈错了，妈妈不该对你这么凶。这些小错误你是第一次犯，我何必这么疾言厉色？小孩子喜欢新鲜事物是很正常的。妈妈错了，是妈妈错了。”
丽梅松开陈蓉，陈蓉从旁边桌子上抽了一张纸巾替妈妈拭泪，“妈妈，我知道错了，以后我无论去哪里一定提前跟你说。妈妈不要哭了，哭起来就变得好丑好丑，你看眼睛嘴巴鼻子都挤到一块儿去了。”
丽梅轻拍着女儿的背，“阿蓉，我的女儿，你还这么小，妈妈也好想给你一个幸福和谐的家庭，可是妈妈实在做不到，你爸爸，他……什么事情你多听妈妈的话，你出点什么事你爸也不会管。你哪次感冒发烧了去医院是他抱着你去的？没有。上次妈妈从市区看你大姨夫回来，你爸给你做了什么饭菜？大中午的父女俩一人一碗粥，面前一盘咸菜。我下次去哪里一定把你带上，你就在家里根本吃不饱饭。”
今年夏天格外闷热，虽然大树枝繁叶茂，但叶子都像病了似的，挂着尘⼟在枝上打着卷。平时马路上发着⽩光，⼩摊贩推了三轮车或者板车在大伞下卖应季的水果，却不敢吆喝，商店门⼝的有机玻璃招牌，也似乎给晒化了。
丽梅怀孕两个月了，这是第二胎，之前已经生了女儿陈蓉，今年四岁，只是现在要去了哪里，应该是到朋友家玩去了。
这一番怀孕比怀女儿时要难受的多，两个月的身子顶得上人家三个月。医院说她可能怀了两个小生命，但没告知胎儿性别。
她忐忑得很。
婆婆慈卿不太看得上她的出身，是从大山里出嫁的，第一胎又是生的女儿，在家里就一点话语权都没有了。
丈夫建勇对自己也不好，这两年她才发现之前从未发现的他的重大缺点，他居然会家暴。而且跟公公婆婆一样非常渴望有个男孩出生。
她是打心眼里怨婆婆的。她生了女孩被瞧不起，但建平的妻子，她的二嫂素华也生的女儿，婆婆却喜欢得紧，总盼着远在煜阳的建平能拖家带口来嘉定小住。
一个有重男轻女思想的家庭是很折磨女人的，大嫂芬芬生的是儿子，人也精明，所以在婆家过得还不错。再加上丈夫建国也对她百依百顺，她更是如被雨水滋润的花朵一样明媚。
她很想一探究竟建勇的心理，为什么要这样几近虐待她？时间久了她也便渐渐体悟出来，也许是受了公公婆婆的影响。
公公礼锡很爱喝酒，喝多了就会对慈卿拳打脚踢。建平护着母亲，所以和父亲的关系很不好。
丽梅和丈夫之间根本没有丝毫的感情可言，她已经打定主意，如果这一胎还生的是女孩，那就离婚。别无出路。
她恨建勇，都是爹妈精心呵护长大的人，建勇打起她来就像在打一个沙袋，一拳拳的毫无保留地把浑身力气发泄出来，仿佛她全然不是活生生的人，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东西。她甚至希望自己再生女儿，这样就能离婚了。
但如果生了男孩，说不定婆婆和丈夫会待自己好一些。
现在已经是傍晚时分，天色十分暗沉，片片乌云仿佛要压下来似的，阴沉压抑。
阴天，总有种失落的感觉。
刚和大姐丽菊通了电话。
她是打心眼里羡慕大姐的。丽菊有一个那样好的丈夫，处处呵护，时时关心，为人还勤恳踏实，经营着一家饲养场，每天天不亮就起床为一家人的生活而奋斗去了。认识的亲朋没有一个不夸他的。他们夫妻已经生育了一男一女，日子和乐融洽，令人羡慕。
而建勇不仅对自己恶劣至极，在工作上也是惫懒。建勇是做粉刷的，平时有人找他他就工作有着落，如果没人找，他宁愿在家里待上十天半个月也不愿主动去找工作。有一句话叫做眼不见为净，整天看着他在家里无所事事，丽梅闹心得很，再加上自己身体柔弱，怀孕期间也总要做各种活儿，又没有多少营养补给，总是孕吐得厉害。
丽梅正想得入神，雨打玻璃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大滴大滴的雨珠狠狠砸在玻璃窗上，玻璃窗上不住地挂下了一道道水痕，窗外的世界早已是白茫茫一片，笼罩在蒙蒙的雨雾中，什么东西都分辨不清楚了。
雨势越来越大，很快就大得像身上有人拿了瓢盆泼下的一样，偏偏外面又是风雨交加，密如瀑布的雨就被风吹的如烟如雾如尘。
丽梅眉头紧锁，心中祈祷着外面的大雨可以快快消停，要不然把屋顶上的瓦片吹翻，又要一番收拾。
她很担心女儿，下这么大的雨也不着家，但是她在朋友家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建勇也不在家，她不知道他去了哪儿，但她不在乎。
滂沱⼤⾬像开了闸⻔似的泻下来，地上射起⽆数箭头，房屋上落下千万条瀑布。房顶上，街道上，溅起⼀层⽩蒙蒙的⾬雾，宛如缥缈的⽩纱。
突然后门传来骚动声，丽梅赶紧前去查看，没想到居然是建勇和女儿。两人半遮不就得披着仅有一件的雨衣，头发和衣裤鞋袜全都湿了，浑身上下的水珠不住地往下掉，落在地上。
丽梅只看建勇手里握着的鱼竿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心中顿时有气。
建勇信手憋了雨衣下来，丽梅离得近，免不了沾到水。
陈蓉躲在雨衣下骤然见了天光，很是欢喜，“爸爸，我们下次再去钓鱼吧，选个好点的天气，我被雨淋的有点冷。”
建勇说：“那快让你妈带你去喝点感冒冲剂，不然一会儿感冒了。”
丽梅握住女儿的手，然后用自己的手背贴了贴女儿的额头，还好，没有发烫。
“你快给阿蓉冲一杯感冒冲剂喝下去，如果家里没有了就去大哥那里拿，我看见大嫂前些天刚买了新的。”
丽梅拉住周蓉往楼上去。
建勇见她神色冷漠，很是恼火，“你又发什么神经，我哪里又惹到你了？”
丽梅没理会，很快带着女儿上楼，带女儿洗了澡，换上干净的衣服，泡了暖胃的姜茶给她喝下去。
陈蓉捧着一次性的塑料杯一滴不剩地喝完，她已经很渴了。
“妈妈，杯子收起来吧。”
“这是一次性的塑料杯，喝完就扔掉！收起来干什么？”
“可是我看爸爸都是这样！他用它喝完酒之后，下一次还会倒在同一个杯子里喝，爸爸说什么东西都来之不易，要节约。”
“有些东西要节省，但有些东西省起来没完没了就是吝啬，说出去要给人笑话的。你爸不太出去工作，我们家没几个钱，但这个塑料杯没必要省，一次买过来有好多个呢，省它干什么？也不卫生。”
“那我知道了，这样做不卫生，我等会儿去把爸爸喝酒的那个杯子也扔掉。”
丽梅听女儿反复地提起建勇，心里很烦，“他不是要节省吗，你去把杯子扔掉干什么？阿蓉，你每天晚上都跟着你奶奶看新闻，昨天的新闻有说今天会下暴雨，没下雨前下午的天也是阴沉沉的，天上到处都是乌云。你就这么喜欢钓鱼吗？那么迫不及待的跟你爸出去，以后也想变成他那个样吗？”
陈蓉见妈妈动了气，心里有些害怕，“我只是……今天是星期天不用去上学，爸爸碰巧也没有事，就问我要不要去钓鱼，我觉得应该挺有意思的就跟着去了，也没注意会不会下雨。”
“你爸碰巧没有事，他天天都是碰巧。你和他出去玩得开心，我一个人在家里担心你去了哪儿，下这么大的雨回不来。我想着你应该在同学家，一会儿雨停了自己就会回来，结果是跟你爸出去钓鱼，还搞得浑身湿透。幼儿园里老师没有跟你们讲过出去干什么要跟妈妈说吗？还是你觉得有你爸在身边就行，妈怎么样无所谓？一会儿你感冒了也找你爸去，看他是会自己领你上医院还是又推给我！”
虽然陈蓉年纪尚小，但母女连心，她幼小的心灵一直都能感受到妈妈的痛苦。她知道妈妈生活得不开心，知道妈妈现在怀着小弟弟还是小妹妹很累，知道爸爸对妈妈不好。只是她毕竟只是小孩，她所能感知到的不过是个大概，如何能感同身受成年人的心酸苦楚？建勇说带着她去钓鱼时，她只是觉得新鲜，一定会很好玩，没顾得上告诉妈妈。她忘了替妈妈考虑，自己没提前知会一声，妈妈会不会担心，以为自己走丢了，下那么大的雨，妈妈会不会担心自己淋了雨而感冒，又要打针，又要吃那些苦药。
一瞬间，她的愧疚感油然而生，眼泪便啪嗒啪嗒得掉下来，这泪水中包含的情感当然还包括做错事害怕，这是一个孩子最本质的反应。
丽梅见女儿哭成泪人，她自己也忍不住哭起来，蹲下来包住女儿，“阿蓉不哭，阿蓉不哭，是妈妈错了，妈妈不该对你这么凶。这些小错误你是第一次犯，我何必这么疾言厉色？小孩子喜欢新鲜事物是很正常的。妈妈错了，是妈妈错了。”
丽梅松开陈蓉，陈蓉从旁边桌子上抽了一张纸巾替妈妈拭泪，“妈妈，我知道错了，以后我无论去哪里一定提前跟你说。妈妈不要哭了，哭起来就变得好丑好丑，你看眼睛嘴巴鼻子都挤到一块儿去了。”
丽梅轻拍着女儿的背，“阿蓉，我的女儿，你还这么小，妈妈也好想给你一个幸福和谐的家庭，可是妈妈实在做不到，你爸爸，他……什么事情你多听妈妈的话，你出点什么事你爸也不会管。你哪次感冒发烧了去医院是他抱着你去的？没有。上次妈妈从市区看你大姨夫回来，你爸给你做了什么饭菜？大中午的父女俩一人一碗粥，面前一盘咸菜。我下次去哪里一定把你带上，你就在家里根本吃不饱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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