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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巳(17)

    慈卿听得不免有些心动,又听说德珍那一头时髦的卷发也是在文清那儿做的,于是便同意去理发店坐坐。

    嫁为人妻后,她很少花时间在自己的形象打扮上。女人都是爱美的,但不是都有时间和金钱能花在这方面。

    有时候建平和陈念给她买了新衣服,她换上后在镜子前面欣赏,觉得这一儿一女的审美差别太大。建平有心为母亲买衣服,但他不太懂得挑选,于是大多是素华帮忙挑选,买给素华的母亲一件,买给慈卿一件,风格或朴素或严肃,甚至太过死板而陈念呢,认为母亲虽然不再年轻,但依然有追求潮流的权利,所以会买些艳丽的衣服,慈卿在人前不太穿那些,别人议论自己一把年纪了还打扮的妖妖艳艳。

    于是新衣服不缺,但她依然穿旧衣服,说是穿旧了的贴身、舒服。

    慈卿嘱咐了孙女们乖乖待在家里不要乱跑,有事情上楼找大人后,便和书文她们一同出门了。陈蓉提议去玩沙子,沁束很期待,清冉则犹豫了一下,她怕玩得太脏了,但最终为了不扫两个妹妹的兴,还是去了。

    另一边,建平上楼找陈念,陈念正和芬芬聊天。她看到突然出现的建平一张臭脸,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怒火,但当着芬芬的面也不好直接质问他。

    芬芬也意识到气氛不对,“建平,怎么没打一声招呼就上来了?你饿不饿,我下楼给你做点东西吃吧。”

    建平心中对陈念有气,但对着芬芬还是保持着得体的礼貌,“不用了嫂子,我不饿,我跟陈念有点话说。”

    陈念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之色,“今天倒是奇怪了,你跟我会有话说。行了,你也别对着大嫂摆出这张臭脸了,去我房间吧。”

    建平迈开脚往慈卿为他准备的房间去,陈念紧随其后进了房间。

    “把门关上。”建平冷冷地说。

    陈念故意倚着门,“进别人房间你倒成主人了。关上门干什么,你难道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是谁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情,你心里清楚。你要是不想全家人都知道的话,就乖乖的把门关上。”

    陈念心中一凛,关上门,“你有什么就快点说吧,我不想跟你待在一个房间里。”

    建平从外套的内衬里摸出一张折叠起来的纸,陈念接过展开来看,居然是她手写的欠条!

    顿时,心里那段她不愿回首的记忆不由得她地奔涌而出,吓得她连拿欠条的手都止不住颤抖,“你怎么会有这个?”

    建平脸上写满了对妹妹的失望和捉摸不透,“你觉得你瞒的天衣无缝,只要你自己不说,就没有人会知道,对吗?那些人是什么样的人,你比我更清楚,这一年多在外面,跟着他们混,亏你想的出来。”

    “一开始我只是跟他们合伙做生意,如果知道他们是居心不良的人,我当然会躲的远远的。”

    “现在还执迷不悟,觉得自己只是在跟他们做生意?那个叫传销,你知不知道?他们是从云南那边来的,在自己的地方一手遮天。你现在拿着的欠条是复印件,你自己手写的还在他们那里,包括你提供给他们的真实的个人信息。你真了不得,把我们家的电话、地址全都老老实实的透露给他们!你真以为自己有怎样的商业头脑,可以在外面闯出一番天地?传销是犯罪,你不知道吗?他们是怎样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你也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就跟打了鸡血一样把自己仅有的那么一点点钱投进去,你做事情前会不会用脑子想一想?”

    “做生意有亏有赚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我现在就算亏了,没掉的也是我自己的钱,没有用你一分钱,所以你不用在这里对我大呼小叫的。”

    建平轻轻“哦”了一声,“是啊,你亏损掉的是自己的钱,不要说你那么点钱亏掉了,就算把你那个家赔的倾家荡产,我也不想管。但你把一整个家的安全拿去赌,把我们全家人的脸使劲的踩在脚下,那我就有责任管。”

    陈念轻嗤一声,带了几分嘲讽之意,“爸有责任管我,妈有责任管我,大哥和三哥都有责任管我,就你没有。从小到大,你从来没有把我放在心上过,我受了欺负你不会安慰我,取得了荣誉也不会夸赞我。现在我出了点事,你就大老远的从煜阳过来,你到底是想尽一个哥哥的责任管我呢,还是来落井下石奚落我?”

    “不管你把我想的有多么不堪,这次你捅出来的篓子是我帮你填上的,你欠的那些钱我已经帮你还了。”

    “我不用你帮我还钱,我现在没钱,但是我就算是找大哥、二哥,找我的朋友借也把钱会还给你,我不想欠你的,免得让你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我现在让你到这个房间单独说话,就是为了不想让这件事情被别人知道,你居然还想去找他们借钱?这件事情越多一个人知道,你的危险就越大,万一这事要是传到爸妈的耳朵里,妈的身体能受得了吗?就凭你现在那点钱,付得起他的医疗费?我告诉你,这件事情到此为止,如果不是你惹出这么大的麻烦,我怕牵连到一整个家,根本就懒得管你。那些人我已经用钱打发走了,他们手里掌握的有关我们家的信息也已经销毁,我已经找律师跟他们谈过,他们很识趣的拿了钱走人了。这样的事情唯此一次,再有下次我也帮不了你。”

    建平刚准备开门离去,陈念却用淡淡的口气道:“我是做错了,但你究竟是为了我们这个家,还是为了你的官位、你的前途?”

    建平只是默默不动,仿佛整个人都定在了那里。

    片刻,他叹了口气。那叹息极轻微,像一阵轻风贴着墙根卷过,连陈念都疑心是否听错了。

    建平轻声呢喃:“对,我是为了自己的前途,为了让自己的政治生涯不要因为你这么一个妹妹而添上了一个污点。我这么说,是你想听到的吗?”

    他伸手开了门,却见芬芬一脸尴尬在楼梯口立着。

    芬芬道:“建平,爸刚从外面回来,听说你过来了,让我上来叫你。”

    建平冷漠道:“他找我什么事?”

    楼下传来礼锡的声音,“建平——下来让我看看你。”

    建平以为是父亲想念自己,不由得心肠也软了些,但一下楼看见父亲居然摆了一桌酒菜等着他,心中又是厌烦。

    “你叫我下来不会是为了陪你喝酒吧?”

    礼锡替两个杯子都斟满酒,“当然不是了,你这么久不回来,我想跟你说说话。坐。”

    礼锡见建平坐下也不喝酒,道:“我知道你是会喝酒的,干嘛不喝?”

    建平不耐烦道:“我等一下还要开车。我会喝酒没错,但你不能喝酒也是真的。你不要以为我那么久没回来就不知道,你上个月又喝的进医院了。”

    “上个月你小叔叔生日,我高兴没控制住,所以才多喝了几杯。我都这个年纪了,还能喝几年酒,憋着干嘛?你愿意的话陪我喝一点,不愿意那就随你干什么去。”

    建平被那句“还能喝几年酒”触动心肠,还是同意了。

    “这盘羊肉挺好吃的,味道很地道。”建平夸赞道。

    礼锡也夹了一块桌上的炒羊肉送到嘴里,“这是亲家,丽梅她爸送来的,送来之前还把羊肉放水中浸泡三个小时,说是泡出羊肉丽的血水,减轻腥膻味。”

    “丽梅她爸在这儿?”

    “对啊,丽梅快生了,他来看看女儿。不过他现在不在家,一会儿回来。”

    “老人家挺热情的。”

    “你跟小念在楼上关着门这么久,谈了什么?”

    建平敷衍道:“没什么,她不是刚从外面回来吗?我问问她这一年来过得怎么样。”

    礼锡随口嗯了一声,“你跟她什么关系我还不知道吗?两个人一见面就吵架斗嘴,你能去关心她?不过你们俩有什么事我也不想多打听,反正一个个的都没把我放在眼里。”

    “你又在瞎想些什么?再这么阴阳怪气,我现在就会煜阳,不陪你喝酒了。”

    “你以为你不跟我喝,我就找不到人了?村里谁不知道我的酒量最好,又能品酒,都争着邀请我去他们家喝酒。”

    “你这么说就是不需要我是吧?那我现在就走。”建平起身假装要离开。

    礼锡连忙拦下了道:“你看看你,我才说这么一两句你就急眼了,都这么不愿意跟我待在一张桌上吗?”

    “你不也不想跟我待在一起吗,自己都说了我们几个儿女没把你放在眼里。”

    “是你跟小念眼里没有我,建国和建勇孝顺着呢。你现在是有出息了,在外面当官,耀武扬威的都忘了自己有个家吧,都多久没回来了?”

    建平垂下脸点点头,“嗯,我在外面当官,每天吃香的喝辣的,指挥这个人,指挥那个人,心里没有半点家的位置。果然是父女一脉,你跟陈念还真是一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