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巳（28）
芬芬深深凝视丽梅，“丽梅，嫂子想跟你说会儿话可以吗？”
丽梅静一静神，轻轻道：“大嫂，你怎么这么客气了，我们现在不正说着吗？”
“我……我知道我们两人关系一直不算好，独处时气氛总是尴尬。”芬芬的声音有些哑涩，“我知道你对我有些不满。我是个笨人，但总算也不是太笨，平时从你的眼神和言行中也都能感受到一二。”
“大嫂你多虑了，我真的没有对你不满。再说，你是我的大嫂，是大哥的妻子，你知道我一向不敢在礼数上出错，我怎么会对你不满呢？”
“你不必跟我说这些场面话，现在我说的这些话你信或不信都没事，只是我得说出来，不然憋在心里总不舒服。我们两妯娌，虽说现在我在煜阳工作，在一起的时间少了，但我总会回来。以前在家的时候谁跟你在一起的时间比我长呀？我们有共同的爸妈，丈夫是兄弟，说起来我们就应该跟姐妹差不多。”
丽梅微微一笑，“大嫂，我也是这么想的，我一直都想跟未来的妯娌能够像姐妹一样的亲切。”
“可是我们都没有做到，我很遗憾。我知道我有些处事风格和方法你不太喜欢，可我这人就这性子，习惯了。丽梅，如果我有做的不好的地方，你多担待着些。”
不待丽梅开口辩解，芬芬继续抢了话头说：“我知道你要说自己没有反感我的地方。既然我已经知道你要说的话了，那你就慢慢听我说下去。我一直就是个直性子，有什么话从来都藏在肚子里，也不管别人什么感受，一骨碌就说出来了。诶，准确说起来，我就是缺根筋。你看我平时还说小念呢，我也没比她强到哪儿去。爸妈有三个儿子，我们就是妯娌三个，姐妹三个。其实我很喜欢素华，这么温柔的一个人，肚子里墨水又多，关键脾气好呀，认识这么多年了，我也没见她生气过。我就是该多跟他学习学习，只是素华平时大多在煜阳，我们也不经常见得到，所以最应该处好关系的还是你。我知道你介怀最深的就是我这张嘴，觉得我在妈面前、在建勇面前口无遮拦。可是丽梅，我真的是无心的，我想请你相信我。就像我前面说的，我就是脑子缺根筋，什么好的坏的都忘外说，一点也不过脑子。那些给你造成困扰或者伤害的地方，我向你道个歉，希望你不要跟我计较。有时候看你和竹苓、爱晓她们几个朋友那么合得来，我就觉得很惭愧。我认识你的时间比她们长，相处的时候也比他们多，我连年龄都比他们大两岁，却不知道怎么跟自己的妹妹相处。我就想着，你这一下生了两个孩子，一个人照顾是在太辛苦了。这是上天给我道歉的机会，让我能有机会和你一起照顾孩子，减轻你的负担。我虽说是个嘴上没把门的，但心思还算细腻，尤其是照顾孩子这方面，你看阿阳被我养得多好……”
提到明阳，芬芬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言说的尴尬，脸上微微露出一丝愧疚之色，不再说下去。
丽梅自然知道她定然是想到了失踪的钱的事，心生愧疚，所以到嘴边的话也得生生咽回去。那件事，虽说丽梅对慈卿不公平的处置总有不满，她固然有对自己孙子的偏心，但细细想来她的处置是最好的选择了。金钱被窃事小，如果这件事情流传出去，伤了一个孩子的自尊心，万一给他留下心理阴影影响了一辈子，那可怎生是好？名扬神那样聪明的孩子，长辈的处置必然会让他明白应该懂得道理。想到这里，丽梅不禁佩服起慈卿来。
丽梅轻轻唏嘘，“阿阳是个好孩子，有时候虽说早起了点，但心地是在是好。你不知道，你去煜阳工作后，他一下子就长大了。虽说因为你和大哥都不在了，他周末大多待在学校，少回来，但回来看到我在干活，就来帮我。他说看到我挺着大肚子还要做家务，不忍心。”
芬芬微笑，“我在家做家务时，阿阳都没这么帮过我呢，可见尊重你。丽梅，如果你能原谅我先前那些过失，我真的会很高兴。还有妈，我知道她有些话也对你不公平，我也替妈跟你道个歉，你别跟老太太置气。”
丽梅诚恳道：“大嫂你说哪儿的话呢？你刚才说了这么一大堆，听得我心里慌得很。你是我的嫂子，我怎么会对你有这么多不满。你是个直肠子，有什么话就说什么话，我也是，所以有开心和不满的情绪就都写在脸上了，做人直来直去才好呢，否则肚子里弯弯绕绕，让人也琢磨不透在想什么。为人处事方面，我觉得大嫂你做的很好……其实我哪来的资格去评判你这些呀？很多时候也都是我年轻不懂事，或者心胸太狭窄了些，才会造成我们俩之间这些没必要的矛盾。我也有错。很多时候我心里难受，但难受一会儿也就好了。大嫂你心直口快，我们也是相处了这么些年了，我怎么会不知道呢？现在你说起跟我一起照顾抚养两个孩子，我真的很感动。而对妈的感受，其实就是我一个任性的女儿对母亲唠叨时的情绪而已，没什么要紧的。要是说成是我对妈的不满，那我真的惶恐。”
丽梅握住芬芬的手，她的手有冰冷潮腻的汗水，仿佛生了一场大病，唯有手心还是暖的。
丽梅温然道：“大嫂，我很希望能有自己的姐妹在身边。没出嫁前我身边有姐妹可以说说话，聊聊天；嫁过来后人生地不熟，自己心中的苦闷都没人倾诉。还好认识了几个朋友，他们都很好，但每次想起跟你的关系我也觉得很难过。我很希望能跟你成为亲姐妹一样的关系。大嫂，过去发生了什么我们都不要计较了，忘了它，我们向前看。”
芬芬的睫毛上立刻就有晶莹的泪珠盈结，摇摇欲坠，“好，好。”
她看着睡梦中的两个孩子绯红的小脸，声音轻微得仿佛是河堤边溅起来的涟漪。
“大嫂，有句话我本来不该问，但今天我们俩既然冰释前嫌，跟二嫂也应该这样，对不起。你跟二嫂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昨天我虽然生了孩子累得很，但也能感受到你和她的不自然。如果是有什么矛盾，尽快解开了才好，不然天长日久地累积起来，想解决都无从下手了。”
见芬芬只是沉默着别过脸去，丽梅只好说：“既然大嫂不愿意说，那我也就不问了。反正大嫂和二嫂都是明理的人，就算是一时有矛盾，以后也总能看开的。”
“丽梅，你再吃一些红豆酥饼，还有那豆浆也喝一点，我都是专门为你做的。”
丽梅也觉得那红豆酥饼的滋味非常好，意兴阑珊的又拿起一个来吃，“大嫂厨艺那么好，以后我想跟着你学一学。说起来建勇去了那么久了，怎么还没回来？”
正疑问间，只见建勇推门而入。丽梅往他手中望去，提着的却不是早餐，而是两个小小的木身羊皮面的拨浪鼓，两侧缀有两枚弹丸。
“大嫂也来了。”他走到床边晃了几下拨浪鼓，发出咚咚咚的声音。
那声音清脆悦耳，但此刻丽梅听来却是无比刺耳。
芬芬瞧见丽梅的脸色，只提醒了孩子在睡觉，所有人都安静点就退出去了，只余下丽梅个建勇在房间里。
建勇坐到床边看着孩子，外面的树影透过玻璃窗映入室内，枝叶纵横交错，像极了错综复杂而前路迷茫的人生。
“我好饿，你刚刚出去买早饭了吗？”丽梅沉住气，问。
建勇突然想起来这事，本该致歉的，但他一心在孩子身上，所以也没有正视丽梅，“你不提我都忘了。我刚刚出去到你说的环城路口那家面店，但是今天关门。所以我就去永建路一家早餐店吃了包子，只是我是走路过去的，所以慢了点。这豆浆和红豆酥饼是刚刚大嫂送来的吗？真巧了，这样看来我要是买了早餐你也吃不下。”
窗外有和熙的风，秾丽的春色一蓬一蓬盛开在金色的春光下，绿肥红瘦，满眼妖娆。
丽梅目光清澈得如同没有一丝波纹的平静湖面，“是了。”
到生产后第七天，丽梅就坐了丽兰一家的车回了家，家里一切安置妥当，女儿见到几天不见的她，亲切地跑上来拦腰抱住。丽梅轻轻吻了一下陈蓉的额头，怀里抱着小宝，大宝则由丽兰抱着，大家一起进屋去了。
在这之前，住院期间，菊美和身体孱弱的修如来看过她，竹苓、爱晓、尹琼也来过。而另一个老太太，她未见过几次的舅舅——慈卿的兄弟，还有阿姨——慈卿的妹妹都曾来看望过。两位老人推心置腹跟丽梅讲了许多，从下午到晚上，县城街道上的灯都亮了才回去。
丽梅静一静神，轻轻道：“大嫂，你怎么这么客气了，我们现在不正说着吗？”
“我……我知道我们两人关系一直不算好，独处时气氛总是尴尬。”芬芬的声音有些哑涩，“我知道你对我有些不满。我是个笨人，但总算也不是太笨，平时从你的眼神和言行中也都能感受到一二。”
“大嫂你多虑了，我真的没有对你不满。再说，你是我的大嫂，是大哥的妻子，你知道我一向不敢在礼数上出错，我怎么会对你不满呢？”
“你不必跟我说这些场面话，现在我说的这些话你信或不信都没事，只是我得说出来，不然憋在心里总不舒服。我们两妯娌，虽说现在我在煜阳工作，在一起的时间少了，但我总会回来。以前在家的时候谁跟你在一起的时间比我长呀？我们有共同的爸妈，丈夫是兄弟，说起来我们就应该跟姐妹差不多。”
丽梅微微一笑，“大嫂，我也是这么想的，我一直都想跟未来的妯娌能够像姐妹一样的亲切。”
“可是我们都没有做到，我很遗憾。我知道我有些处事风格和方法你不太喜欢，可我这人就这性子，习惯了。丽梅，如果我有做的不好的地方，你多担待着些。”
不待丽梅开口辩解，芬芬继续抢了话头说：“我知道你要说自己没有反感我的地方。既然我已经知道你要说的话了，那你就慢慢听我说下去。我一直就是个直性子，有什么话从来都藏在肚子里，也不管别人什么感受，一骨碌就说出来了。诶，准确说起来，我就是缺根筋。你看我平时还说小念呢，我也没比她强到哪儿去。爸妈有三个儿子，我们就是妯娌三个，姐妹三个。其实我很喜欢素华，这么温柔的一个人，肚子里墨水又多，关键脾气好呀，认识这么多年了，我也没见她生气过。我就是该多跟他学习学习，只是素华平时大多在煜阳，我们也不经常见得到，所以最应该处好关系的还是你。我知道你介怀最深的就是我这张嘴，觉得我在妈面前、在建勇面前口无遮拦。可是丽梅，我真的是无心的，我想请你相信我。就像我前面说的，我就是脑子缺根筋，什么好的坏的都忘外说，一点也不过脑子。那些给你造成困扰或者伤害的地方，我向你道个歉，希望你不要跟我计较。有时候看你和竹苓、爱晓她们几个朋友那么合得来，我就觉得很惭愧。我认识你的时间比她们长，相处的时候也比他们多，我连年龄都比他们大两岁，却不知道怎么跟自己的妹妹相处。我就想着，你这一下生了两个孩子，一个人照顾是在太辛苦了。这是上天给我道歉的机会，让我能有机会和你一起照顾孩子，减轻你的负担。我虽说是个嘴上没把门的，但心思还算细腻，尤其是照顾孩子这方面，你看阿阳被我养得多好……”
提到明阳，芬芬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言说的尴尬，脸上微微露出一丝愧疚之色，不再说下去。
丽梅自然知道她定然是想到了失踪的钱的事，心生愧疚，所以到嘴边的话也得生生咽回去。那件事，虽说丽梅对慈卿不公平的处置总有不满，她固然有对自己孙子的偏心，但细细想来她的处置是最好的选择了。金钱被窃事小，如果这件事情流传出去，伤了一个孩子的自尊心，万一给他留下心理阴影影响了一辈子，那可怎生是好？名扬神那样聪明的孩子，长辈的处置必然会让他明白应该懂得道理。想到这里，丽梅不禁佩服起慈卿来。
丽梅轻轻唏嘘，“阿阳是个好孩子，有时候虽说早起了点，但心地是在是好。你不知道，你去煜阳工作后，他一下子就长大了。虽说因为你和大哥都不在了，他周末大多待在学校，少回来，但回来看到我在干活，就来帮我。他说看到我挺着大肚子还要做家务，不忍心。”
芬芬微笑，“我在家做家务时，阿阳都没这么帮过我呢，可见尊重你。丽梅，如果你能原谅我先前那些过失，我真的会很高兴。还有妈，我知道她有些话也对你不公平，我也替妈跟你道个歉，你别跟老太太置气。”
丽梅诚恳道：“大嫂你说哪儿的话呢？你刚才说了这么一大堆，听得我心里慌得很。你是我的嫂子，我怎么会对你有这么多不满。你是个直肠子，有什么话就说什么话，我也是，所以有开心和不满的情绪就都写在脸上了，做人直来直去才好呢，否则肚子里弯弯绕绕，让人也琢磨不透在想什么。为人处事方面，我觉得大嫂你做的很好……其实我哪来的资格去评判你这些呀？很多时候也都是我年轻不懂事，或者心胸太狭窄了些，才会造成我们俩之间这些没必要的矛盾。我也有错。很多时候我心里难受，但难受一会儿也就好了。大嫂你心直口快，我们也是相处了这么些年了，我怎么会不知道呢？现在你说起跟我一起照顾抚养两个孩子，我真的很感动。而对妈的感受，其实就是我一个任性的女儿对母亲唠叨时的情绪而已，没什么要紧的。要是说成是我对妈的不满，那我真的惶恐。”
丽梅握住芬芬的手，她的手有冰冷潮腻的汗水，仿佛生了一场大病，唯有手心还是暖的。
丽梅温然道：“大嫂，我很希望能有自己的姐妹在身边。没出嫁前我身边有姐妹可以说说话，聊聊天；嫁过来后人生地不熟，自己心中的苦闷都没人倾诉。还好认识了几个朋友，他们都很好，但每次想起跟你的关系我也觉得很难过。我很希望能跟你成为亲姐妹一样的关系。大嫂，过去发生了什么我们都不要计较了，忘了它，我们向前看。”
芬芬的睫毛上立刻就有晶莹的泪珠盈结，摇摇欲坠，“好，好。”
她看着睡梦中的两个孩子绯红的小脸，声音轻微得仿佛是河堤边溅起来的涟漪。
“大嫂，有句话我本来不该问，但今天我们俩既然冰释前嫌，跟二嫂也应该这样，对不起。你跟二嫂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昨天我虽然生了孩子累得很，但也能感受到你和她的不自然。如果是有什么矛盾，尽快解开了才好，不然天长日久地累积起来，想解决都无从下手了。”
见芬芬只是沉默着别过脸去，丽梅只好说：“既然大嫂不愿意说，那我也就不问了。反正大嫂和二嫂都是明理的人，就算是一时有矛盾，以后也总能看开的。”
“丽梅，你再吃一些红豆酥饼，还有那豆浆也喝一点，我都是专门为你做的。”
丽梅也觉得那红豆酥饼的滋味非常好，意兴阑珊的又拿起一个来吃，“大嫂厨艺那么好，以后我想跟着你学一学。说起来建勇去了那么久了，怎么还没回来？”
正疑问间，只见建勇推门而入。丽梅往他手中望去，提着的却不是早餐，而是两个小小的木身羊皮面的拨浪鼓，两侧缀有两枚弹丸。
“大嫂也来了。”他走到床边晃了几下拨浪鼓，发出咚咚咚的声音。
那声音清脆悦耳，但此刻丽梅听来却是无比刺耳。
芬芬瞧见丽梅的脸色，只提醒了孩子在睡觉，所有人都安静点就退出去了，只余下丽梅个建勇在房间里。
建勇坐到床边看着孩子，外面的树影透过玻璃窗映入室内，枝叶纵横交错，像极了错综复杂而前路迷茫的人生。
“我好饿，你刚刚出去买早饭了吗？”丽梅沉住气，问。
建勇突然想起来这事，本该致歉的，但他一心在孩子身上，所以也没有正视丽梅，“你不提我都忘了。我刚刚出去到你说的环城路口那家面店，但是今天关门。所以我就去永建路一家早餐店吃了包子，只是我是走路过去的，所以慢了点。这豆浆和红豆酥饼是刚刚大嫂送来的吗？真巧了，这样看来我要是买了早餐你也吃不下。”
窗外有和熙的风，秾丽的春色一蓬一蓬盛开在金色的春光下，绿肥红瘦，满眼妖娆。
丽梅目光清澈得如同没有一丝波纹的平静湖面，“是了。”
到生产后第七天，丽梅就坐了丽兰一家的车回了家，家里一切安置妥当，女儿见到几天不见的她，亲切地跑上来拦腰抱住。丽梅轻轻吻了一下陈蓉的额头，怀里抱着小宝，大宝则由丽兰抱着，大家一起进屋去了。
在这之前，住院期间，菊美和身体孱弱的修如来看过她，竹苓、爱晓、尹琼也来过。而另一个老太太，她未见过几次的舅舅——慈卿的兄弟，还有阿姨——慈卿的妹妹都曾来看望过。两位老人推心置腹跟丽梅讲了许多，从下午到晚上，县城街道上的灯都亮了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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