壬午（7）
建勇像是被什么不可言说的东西吓到了，耳里听进了阿强的话，双脚却似被水泥夯实在地上一般挪不动步。
敬敏拉了一把建勇。
阿强看着圣宏细嚼慢咽的样子，也学他的模样动着嘴巴，仿佛嘴里也有待咀嚼的食物，那样子活像反刍的老牛。
均贤似是想起了什么，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包烟，取了一只出来遇到圣宏的面前，望着他。
圣宏只愣愣的望着他，眼睛深沉得仿佛一谈被搅黄的泥水，义眼上的翳这下看的更清楚了。
“抽支烟，知道你喜欢。”均贤见他迟迟不接过去，于是自己动手把香烟夹在他耳后，看着他主着拐杖，仿佛用尽全身力气一般艰难的起身，一步一步走远了。
阿强玩笑道：“大哥，你都想到给圣宏香烟了，怎么就没想到我？”
均贤笑着拍拍他的肩膀，递了烟盒到阿强面前。阿强也是毫不客气的抽走两支香烟，一支叼在嘴里，一支夹在耳后，自己从口袋里摸了打火机出来点燃，吞云吐雾，却一下子就被烟呛到。
敬敏笑话他，“难怪都没有见你抽过烟，不会抽烟的人看来这香烟可是难闻的很。”
阿强见面前的人个个瞅着自己，于是脸涨的通红，烟草味实在太难受，吸入鼻子里就不停的咳嗽，他赶紧摘下耳朵上的香烟还给均贤，“香烟真不是个好东西。”
建勇道：“是啊，我们都在准备戒烟，你这还抽上了。阿强，可不要学着去抽烟，这样每天还能省下买烟的钱，多吃几块肉。”
六人继续前行，往家的方向去。
只路过楼廊处，暗淡的月光中忽然闻的几声狗吠，大家都吓了一跳，就连建国的酒都醒了好些。定睛一看，是寿民家门口蹲着的一只大狗和三只小狗，大狗似乎不安，尾巴垂落，直定定地盯在建国身上。
坤川说：“狗的鼻子最灵了，建国身上这么大的酒气被它闻到，它心里可能不好受了，以为是有什么不好的东西靠近。寿民家的狗原本就很忠心护主，自从生了小狗崽后就更这样了。”
升明见大狗情绪慢慢平稳下来，试探着靠近它也没有反抗的意思，于是便大胆的上前去摸摸它的头，它竟顺从的摇起尾巴来。
升明笑道：“有时候狗都比人有用呢。建勇家刚养了只狗，我也想养狗了，一会儿回去跟老婆商量一下。”
均贤道：“明天再讨论吧，静婔嫂子这下肯定睡下了，她那个暴脾气，你要是现在跟她去说这些有的没的，这几天在家里还想不想待了？”
升明的妻子静婔是个性格破辣的，只是在人前到底顾着些面子不至于太显露。但若一家人关起门来，她该有怎样的脾气就做出怎样的行为，升明对妻子几乎是言听计从，毕竟她生下家清和家渝也是辛苦。
兄弟升亮的妻子薇珍却是个好脾气的，平实大方，待人和善，待所有人都笑脸相迎，没有人不说她好的。只是升亮和薇珍夫妻常年在外打工，只过年的时候回家陪着父母团圆，所以平时在村子里也难得见到。
升明还有个妹妹升婼，也已嫁为人妻，自然也不能常回娘家。所以平时总是升明静婔夫妻多看顾着点父亲礼銳和母亲承君。但升明是个不善言语的，生活上也不太注意和父母嘘寒问暖，静婔呢，一门心思全在操持自己的小家，对待公公婆婆不甚上心，只平日里周全礼仪便是。
升明本就脸皮薄，经不住三言两语的调侃就转过身去一个人站着，脸上火辣辣的疼，心中也有些许埋怨均贤出言不当。
坤川见他情绪不对，打圆场道：“男人怕老婆才是好男人啊，这才是对老婆好。我老婆就经常跟我这么说，如果一个女人在家里说出的话有地位，丈夫都听过去的话，那才是一个女人幸福的表现。你看敬敏就知道了，尹琼做什么事都大大咧咧的，但敬敏从来都是由着她去，她活的多开心多滋润。”
敬敏道：“你看看你们在讨论些什么呢？几个男人围在一起讨论老婆，讨论女人，这要是放到上世纪70年代，那可是大事。女人有女人的生活圈子，男人也有男人的生活圈子，老人小孩也都是这样。尹琼总喜欢找丽美爱晓她们几个在一块儿玩，凑成了一个朋友圈。这样好处也很多，有时候在家里跟我拌了两句嘴，转身出门就找朋友去了。还有村里的老太太们、老大爷们，我们几个家的孩子们也都这样。”
均贤听他讲了这半天，领悟到他想表达的意思，迫不及待地宣之于口：“今天晚上我们人也算很齐了，我有个提议。电视里播《三国》看过没，刘关张桃园结义，还有《水浒》里梁山上的108条好汉，个个都是侠肝义胆，能为兄弟两肋插刀。”
“我们今天也学刘关张在桃园结义，拜把兄弟，对吧？可以呀！”坤川接了话头去，“要不说均贤是鼓乐队里的呢，平时那一手锣敲的好，跟着听了不少故事。”
敬敏瞥见建勇只默默沉思着什么，并没有参与讨论发言的意思，便想问问他的想法。
敬敏叫了两次，建勇才听到，明显心不在焉，应和道：“既然都这么说了，我们几个人就拜个兄弟。”
敬敏点点头，静了片刻，看着天际被云层缠绕的月亮道：“那从今天开始，我们几个人就是兄弟了。也像电视里拜把子似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谁家要是出了事情需要帮助，其他几个人一定义不容辞。谁要是哪一天飞黄腾达，干出了什么大事业，也不忘拉一把其他兄弟几个。你们其他人家里或有哥哥，或有妹妹，但我是独生子，从今天以后，你们就是我的兄弟，我也不是孤身一个人了。”
建国的酒醒了不少，虽然还是在半梦半醒中，但他忽然记起儿子明阳最近复习语文念过的一句话，“苟富贵，勿相忘”用在此情此景是最合适不过的。
人生路漫漫，能得一知己好友是最幸福的事情之一，何况是一下子结交了好几个。这样拜把子的情节通常发生在十几岁还在上学的少年身上，落在他们几个三十几都成了家的中年男人身上，可真是罕见。朋友是自己选择的家人，能陪伴着走上哪怕一段路都是感恩。如果能从年轻力壮走到白发苍苍，那就是天大的福报。这一点，陈念是极其信服的。
几个人想着得做些什么来显示仪式感，否则空口无凭，这话就如同抽烟时吐出去的烟雾，在空中转悠几下就消散。均贤又分了大家每人一支烟，他把自己手中的香烟用打火机点着了，再几个人的香烟凑到一起，只一点的火星把几只烟都点燃了。
几人各自散了回家，建勇扶着建国走到家门口，只见建勇家的厨房中还亮着橘黄色的灯光，在这清冷的夜间看来，平白增添了人一丝温暖。丽梅的剪影落在半透明的玻璃窗上，显然是在灶台前忙活的样子。
建勇很少在这时候还未上楼躺在温暖的床上，以往此刻他应该已经睡着，不问世事。所以他也是头一次亲眼目睹，原来丽梅平日的活累加起来得忙活到这时候还没完，从前他单以为丽梅在家很清闲，无非是照顾孩子，做做家务，哪里比得上自己早出晚归，一生的累。
厨房里有一盏白色光的日光灯和橘黄色光的节能灯，丽梅开的节能灯，那灯光暖意融融的，仿佛带着阳光的味道，沁人心脾。建勇看了，仿佛感受到家的温馨充溢于心中。
建国去到前门又折回来，果然芬芬已经把家门锁了，他进不去。建国回来的晚了，芬芬便星之都明他是跟朋友混去了，也知道他总有方法能够进得了家门，索性就耍了小脾气，把门锁上。这样的招数她已经使了许多次，建国早已习以为常。于是建国便跟着建勇一起进了他家，上了楼从建勇的卧室到阳台上，就能够推开自己家的卧室门了。
丽梅见建勇回来，从锅里捞了新鲜的猪肝出来，在浇上汤，“你难得跟朋友出去玩的这么晚，又喝了酒，我做了猪肝汤，养血补肝，你尝尝。”
建勇见那猪肝汤清香浓醇，色泽酱红，他在锦林酒店吃的不多，现下酒气从胃里升腾起来觉得难受，用一碗猪肝汤下去最适合适不过了。
丽梅看着建勇慢慢饮用，缓缓道：“这大半年来，爸的身体一直靠药吊着，倒是这几天，看着身体强健了不少。妈嘴上什么都不说，可是心里很担心，我看着也什么办法都没有，真是着急。”
建勇道：“爸那个脾气油盐不进。我听二哥说，本来在市区都给爸找好了医生，但爸死活就是不肯过去，还在跟二哥闹脾气呢。”
丽梅轻轻摇了摇头。
敬敏拉了一把建勇。
阿强看着圣宏细嚼慢咽的样子，也学他的模样动着嘴巴，仿佛嘴里也有待咀嚼的食物，那样子活像反刍的老牛。
均贤似是想起了什么，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包烟，取了一只出来遇到圣宏的面前，望着他。
圣宏只愣愣的望着他，眼睛深沉得仿佛一谈被搅黄的泥水，义眼上的翳这下看的更清楚了。
“抽支烟，知道你喜欢。”均贤见他迟迟不接过去，于是自己动手把香烟夹在他耳后，看着他主着拐杖，仿佛用尽全身力气一般艰难的起身，一步一步走远了。
阿强玩笑道：“大哥，你都想到给圣宏香烟了，怎么就没想到我？”
均贤笑着拍拍他的肩膀，递了烟盒到阿强面前。阿强也是毫不客气的抽走两支香烟，一支叼在嘴里，一支夹在耳后，自己从口袋里摸了打火机出来点燃，吞云吐雾，却一下子就被烟呛到。
敬敏笑话他，“难怪都没有见你抽过烟，不会抽烟的人看来这香烟可是难闻的很。”
阿强见面前的人个个瞅着自己，于是脸涨的通红，烟草味实在太难受，吸入鼻子里就不停的咳嗽，他赶紧摘下耳朵上的香烟还给均贤，“香烟真不是个好东西。”
建勇道：“是啊，我们都在准备戒烟，你这还抽上了。阿强，可不要学着去抽烟，这样每天还能省下买烟的钱，多吃几块肉。”
六人继续前行，往家的方向去。
只路过楼廊处，暗淡的月光中忽然闻的几声狗吠，大家都吓了一跳，就连建国的酒都醒了好些。定睛一看，是寿民家门口蹲着的一只大狗和三只小狗，大狗似乎不安，尾巴垂落，直定定地盯在建国身上。
坤川说：“狗的鼻子最灵了，建国身上这么大的酒气被它闻到，它心里可能不好受了，以为是有什么不好的东西靠近。寿民家的狗原本就很忠心护主，自从生了小狗崽后就更这样了。”
升明见大狗情绪慢慢平稳下来，试探着靠近它也没有反抗的意思，于是便大胆的上前去摸摸它的头，它竟顺从的摇起尾巴来。
升明笑道：“有时候狗都比人有用呢。建勇家刚养了只狗，我也想养狗了，一会儿回去跟老婆商量一下。”
均贤道：“明天再讨论吧，静婔嫂子这下肯定睡下了，她那个暴脾气，你要是现在跟她去说这些有的没的，这几天在家里还想不想待了？”
升明的妻子静婔是个性格破辣的，只是在人前到底顾着些面子不至于太显露。但若一家人关起门来，她该有怎样的脾气就做出怎样的行为，升明对妻子几乎是言听计从，毕竟她生下家清和家渝也是辛苦。
兄弟升亮的妻子薇珍却是个好脾气的，平实大方，待人和善，待所有人都笑脸相迎，没有人不说她好的。只是升亮和薇珍夫妻常年在外打工，只过年的时候回家陪着父母团圆，所以平时在村子里也难得见到。
升明还有个妹妹升婼，也已嫁为人妻，自然也不能常回娘家。所以平时总是升明静婔夫妻多看顾着点父亲礼銳和母亲承君。但升明是个不善言语的，生活上也不太注意和父母嘘寒问暖，静婔呢，一门心思全在操持自己的小家，对待公公婆婆不甚上心，只平日里周全礼仪便是。
升明本就脸皮薄，经不住三言两语的调侃就转过身去一个人站着，脸上火辣辣的疼，心中也有些许埋怨均贤出言不当。
坤川见他情绪不对，打圆场道：“男人怕老婆才是好男人啊，这才是对老婆好。我老婆就经常跟我这么说，如果一个女人在家里说出的话有地位，丈夫都听过去的话，那才是一个女人幸福的表现。你看敬敏就知道了，尹琼做什么事都大大咧咧的，但敬敏从来都是由着她去，她活的多开心多滋润。”
敬敏道：“你看看你们在讨论些什么呢？几个男人围在一起讨论老婆，讨论女人，这要是放到上世纪70年代，那可是大事。女人有女人的生活圈子，男人也有男人的生活圈子，老人小孩也都是这样。尹琼总喜欢找丽美爱晓她们几个在一块儿玩，凑成了一个朋友圈。这样好处也很多，有时候在家里跟我拌了两句嘴，转身出门就找朋友去了。还有村里的老太太们、老大爷们，我们几个家的孩子们也都这样。”
均贤听他讲了这半天，领悟到他想表达的意思，迫不及待地宣之于口：“今天晚上我们人也算很齐了，我有个提议。电视里播《三国》看过没，刘关张桃园结义，还有《水浒》里梁山上的108条好汉，个个都是侠肝义胆，能为兄弟两肋插刀。”
“我们今天也学刘关张在桃园结义，拜把兄弟，对吧？可以呀！”坤川接了话头去，“要不说均贤是鼓乐队里的呢，平时那一手锣敲的好，跟着听了不少故事。”
敬敏瞥见建勇只默默沉思着什么，并没有参与讨论发言的意思，便想问问他的想法。
敬敏叫了两次，建勇才听到，明显心不在焉，应和道：“既然都这么说了，我们几个人就拜个兄弟。”
敬敏点点头，静了片刻，看着天际被云层缠绕的月亮道：“那从今天开始，我们几个人就是兄弟了。也像电视里拜把子似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谁家要是出了事情需要帮助，其他几个人一定义不容辞。谁要是哪一天飞黄腾达，干出了什么大事业，也不忘拉一把其他兄弟几个。你们其他人家里或有哥哥，或有妹妹，但我是独生子，从今天以后，你们就是我的兄弟，我也不是孤身一个人了。”
建国的酒醒了不少，虽然还是在半梦半醒中，但他忽然记起儿子明阳最近复习语文念过的一句话，“苟富贵，勿相忘”用在此情此景是最合适不过的。
人生路漫漫，能得一知己好友是最幸福的事情之一，何况是一下子结交了好几个。这样拜把子的情节通常发生在十几岁还在上学的少年身上，落在他们几个三十几都成了家的中年男人身上，可真是罕见。朋友是自己选择的家人，能陪伴着走上哪怕一段路都是感恩。如果能从年轻力壮走到白发苍苍，那就是天大的福报。这一点，陈念是极其信服的。
几个人想着得做些什么来显示仪式感，否则空口无凭，这话就如同抽烟时吐出去的烟雾，在空中转悠几下就消散。均贤又分了大家每人一支烟，他把自己手中的香烟用打火机点着了，再几个人的香烟凑到一起，只一点的火星把几只烟都点燃了。
几人各自散了回家，建勇扶着建国走到家门口，只见建勇家的厨房中还亮着橘黄色的灯光，在这清冷的夜间看来，平白增添了人一丝温暖。丽梅的剪影落在半透明的玻璃窗上，显然是在灶台前忙活的样子。
建勇很少在这时候还未上楼躺在温暖的床上，以往此刻他应该已经睡着，不问世事。所以他也是头一次亲眼目睹，原来丽梅平日的活累加起来得忙活到这时候还没完，从前他单以为丽梅在家很清闲，无非是照顾孩子，做做家务，哪里比得上自己早出晚归，一生的累。
厨房里有一盏白色光的日光灯和橘黄色光的节能灯，丽梅开的节能灯，那灯光暖意融融的，仿佛带着阳光的味道，沁人心脾。建勇看了，仿佛感受到家的温馨充溢于心中。
建国去到前门又折回来，果然芬芬已经把家门锁了，他进不去。建国回来的晚了，芬芬便星之都明他是跟朋友混去了，也知道他总有方法能够进得了家门，索性就耍了小脾气，把门锁上。这样的招数她已经使了许多次，建国早已习以为常。于是建国便跟着建勇一起进了他家，上了楼从建勇的卧室到阳台上，就能够推开自己家的卧室门了。
丽梅见建勇回来，从锅里捞了新鲜的猪肝出来，在浇上汤，“你难得跟朋友出去玩的这么晚，又喝了酒，我做了猪肝汤，养血补肝，你尝尝。”
建勇见那猪肝汤清香浓醇，色泽酱红，他在锦林酒店吃的不多，现下酒气从胃里升腾起来觉得难受，用一碗猪肝汤下去最适合适不过了。
丽梅看着建勇慢慢饮用，缓缓道：“这大半年来，爸的身体一直靠药吊着，倒是这几天，看着身体强健了不少。妈嘴上什么都不说，可是心里很担心，我看着也什么办法都没有，真是着急。”
建勇道：“爸那个脾气油盐不进。我听二哥说，本来在市区都给爸找好了医生，但爸死活就是不肯过去，还在跟二哥闹脾气呢。”
丽梅轻轻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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