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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小雪

    次日

    “沈念卿!”,突兀的一声大喝打破了学堂中整齐的朗朗童声。

    只见学堂内,颜正清沉着脸站在沈念卿跟前,沈念卿闭紧嘴巴,背着手,低头注视着自己脚尖。不知在想些什么。

    颜正清转走几步走到台上,对着台下站着的沈念卿,一脸严肃的厉声质问:“你生性聪慧,若勉励致学,日后定有一番成就。你却在学堂上呼呼大睡,贪图安逸,懈怠学业。这成何体统。亏我还常对你父亲夸起你,说你在学堂中,乖巧伶俐,勤学好问。你给我到门口站着去,什么时候清醒了再进来。”

    沈念卿不敢多说言语,嘴唇微动,蹦出一个:“是。”沈念卿逃似的小跑出去,到门口寻了位置站定,轻吐一口气。心中庆幸自己逃过一劫。学堂建一处巷子中,平日里倒也显得清静,出门往右走百十来步,就能看到林列在道路两旁的商肆摊贩,行人往来不绝,夹杂着各类叫卖声,喧嚣吵闹中透漏出一番繁华景象。

    沈念卿背负着双手,歪侧着头看向学堂院中的大柳树,这棵柳树约莫五六丈高,现在是冬天,这棵大柳树没有春天的柳絮飞扬,夏天的郁郁葱葱,秋天的万缕金黄,只剩落尽了柳叶,光秃秃的枝条弯弯垂着,在寒风中舞动。

    但沈念卿依旧看的出神,只见柳枝上站着两只喜鹊正你一声我一声“喳、喳、喳。”的叫着,沈念卿一时分不清它俩是在交谈还是吵嘴,心下暗暗琢磨起来。

    看的痴了,没发现颜正清已经走到身边。直到一道身影遮盖住自己的视线,沈念卿这才抬头一看。待看清来者后,瞬间站的笔直,显得那般乖巧听话。颜正清顺着沈念卿的视线往大柳树上瞄了一眼,气急反笑:“天才隽朗,不致学无以成才,仍须善学而广知,如你这般求鱼而无网,砍木而无斧。日后怎成大器。”

    见到沈念卿委屈巴巴的样子,颜正清脸上一缓,接着说道:“你父亲昨日与我说你要去看望母亲,今日我提前放你回家,去吧。”沈念卿喜色溢于言表,随即立刻将脸一板,说道:“先生教诲学生定会铭记在心。”说罢快速到学堂内收拾好自己的物件,小跑着朝家中跑去。颜正清望着那个小小的身影,笑着摇摇头,往学堂内走去。

    沈念卿路上走的心切没注意前方,忽地被撞上一道身影,沈念卿:“哎呀。”一声,一屁股跌在地上,抬起头一看,是一个锦衣少年,比沈念卿年长几岁,一袭淡紫色锦袍,腰间一条鎏金腰带,花纹繁丽,手中拿着一把白色折扇。身后还跟着两个高大的壮汉,一看便知非富即贵。刚才正是撞到了左边那个壮汉。那紫衣少年手中折扇轻轻摇着,侧着眼,对地上坐着的沈念卿说道:“哟,这不是沈家的小子吗,这么着急是去哪啊,该不会是从学堂偷溜出来的吧。”

    沈念卿认识他,他是镇中两大修真家族卢家家主卢江文的长子卢子安,常帮着他弟弟卢子平欺负自己。卢家平日常在小镇中作威作福,常人见到都避的远远的。对卢子安,沈念卿可不会有什么好脸色,当即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打算从他身边绕过去,刚迈出两步,就被其中一个壮汉拦住,

    卢子安摆弄着手中折扇,悠悠开口:“啧啧,真不愧是“三流秀才”教出来的下等人,撞到人连句道歉都不会说吗。”

    沈念卿小手握拳,转身怒气冲冲的对他说道:“你没资格这么说先生。”

    “算了,少爷我今天心情好,不与你计较。”

    卢子安对沈念卿愤怒的小脸视若无睹,摇着折扇慢悠悠的离去。

    沈念衡盯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轻哼一声,鼓着小脸恶狠狠说道:“哼,迟早让你神气不起来。”说罢转身走到前方一处小摊前,从衣兜里摸索出三个铜板,踮着脚尖放在摊位上,说道:“叔叔,我要三串糖葫芦。”摊主是个四十多岁的男子,看着眼前这个和自家孩子差不多大小的可人小孩,笑道:“好咧,叔叔给你挑两串好的。”沈念卿接过,又绕过一条街。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爹爹开门”沈念衡一边咚咚敲门一边大声喊着。很快沈青开门走出,沈青见到沈念卿左手捏着两根糖葫芦,右手握着一根还剩半截的糖葫芦。笑道:“念儿还给爹爹带了糖葫芦吗?”

    “才不是,一串是给娘亲的,两串是给芸姐姐和玉衡弟弟的。”沈青仰起小脸继续道:“爹爹,可以等我去芸姐姐家回来再去看娘亲吗。”

    沈青笑着开口道:“去吧。”

    沈念卿听闻跑进屋内,小心翼翼的剪下一枝腊梅,将它和糖葫芦各自包好,放到一个半旧的布袋子里。想了一会,又从书桌上拿了几本书,也一股脑的塞到袋子里。随后一手提着布袋,一手捏着根糖葫芦朝离自己家二十步的一处巷子走去。

    这条巷子叫五福巷,住着三十来户人家。南北相通,不过四五百米而已,两旁都是用黄土夯成的房屋,高矮不一,一家接着一家,五福巷里没有像学堂一样的树,也没有花,灰扑扑的,沈念卿进了巷子,感觉和巷子前的青石大道仿佛是两个世界。

    往里走了百来米,走到一所低矮破旧的房屋前,沈念卿抬起手轻轻叩响了眼前质地清晰,坑坑洼洼的木门。片刻后,一个和沈念卿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开了门,只见她削肩长颈,看着有些瘦弱,面容秀丽,嘴角含笑,挂着两条精致的水月眉,一双眼睛宛如秋水,顾盼神飞,灵气逼人。

    上半身穿了件袖口有些破损但还算整洁的浅蓝斜领对襟棉袄,里面衬着件素白直裙,若是在夏天里,这颜色的裙子难免会沾染上不少黄尘,脚上一双精巧的红色绣花鞋,鞋面上绣着几朵各色小花,鞋口还有一个小巧的花结。

    “小弟!”齐芸开心的说道。。

    齐芸比沈念卿年长七岁,因此对沈念卿和她弟弟一般称为小弟。家中父亲在齐芸十岁时便早早过世,不过几年后母亲也因日夜操劳久病在床,一家三口全赖她织布刺绣维持衣食。

    齐芸带沈念卿穿过不大的院子,把他迎进屋子里。屋子不大,门口放着一口大水缸,进屋就能看到,客厅中仅有几条凳子和一张桌子,桌上放着几本书和一个简陋烛台,烛台上放着半截蜡烛,左右两边各有一间屋子,门洞用素布帘子遮掩着。

    沈念卿刚进屋,就听到左边屋子里传来一道气若游丝的声音,沈念卿竖起耳朵只听到屋内人断断续续的说道:“小芸,是...谁来了啊?”说完紧接着一阵急促的轻咳。

    齐芸提高音调向屋子里说道:“是念卿小弟来了。”说罢,拿了个杯子接了水,掀开帘子快步走了进去。

    过了会,沈念卿见齐芸出来,连忙把糖葫芦举到齐芸眼前,说道:“齐姐姐,我给你带了糖葫芦。”

    往常沈念卿每每来都会带些不值钱的小玩意,或是物件,或是吃食,齐芸自知推脱不过。齐芸先是沈念卿衣服上落下的雪花拍下,随后含笑说了句“谢谢小弟了。”莲步轻移,来到桌前拿起上面的油纸,小心的包好一根。

    沈念卿坐在凳子上看向正吃着糖葫芦的齐芸,好似想到什么,手忙脚乱的取下布袋,从中取出几本书,道:“对了!齐姐姐,这次我也给你带了书。”

    齐芸正色道:“小弟,你是不是逃课了。你要跟着先生好好学,这样以后才能有出息,才能做官赚钱,....”

    不待齐芸说完,沈念卿从板凳上跳下来,站直挺起胸脯,打断道:“芸姐姐你放心好了,我学的可好了,先生每天都夸我好几次,因为今天我在学堂上表现好,先生特许我提前回来。”

    齐芸看着沈念卿小大人的模样乐开了花,一手抬起,掩住口笑出声,片刻后,正待开口。“姐姐,我回来了。”一道响亮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沈念卿听见,脸色一紧,慌忙说道:“芸姐姐,我还要随爹爹去看母亲,我要先走了。”说罢就急切的往门口走去。“小弟!”齐芸在身后叫住他,沈念卿回头,看见齐芸从屋角的柜子里拿出一双布鞋,走过来放到沈念卿的布袋里,说道:“姐姐没什么能给你的,这个你收好。”又补充道:“快去吧。”

    这时一个七岁大的男孩已经走进院子,沈念卿心中焦急,匆匆说了句:”谢谢芸姐姐。”扭头就往门外冲去,那小男孩见到沈念卿的身影,张口道:“念哥哥。”哪料沈念卿闭口不言,头也不回的继续朝门外走去。片刻就消失在门转角处。

    小男孩进屋,齐芸就让他去拿桌上的油纸,小男孩打开一看,惊喜说道:“哇!糖葫芦。”转头又问道:“姐姐,这是哪里来的?”

    齐芸回道:“你念哥哥送你的。”

    小男孩听到提起沈念卿,一脸兴奋的说道:“姐姐,今天念哥哥在学堂上睡觉,被先生罚站了好久,但不知道为什么,先生居然还准许他提前下课。”

    齐芸略微思索,想起沈念卿刚才急迫的模样,不由的又笑出声。

    沈念卿心中暗忖着下次见到芸姐姐该怎么解释,不知不觉就走到巷子口的青石大道上,道上往来的嘈杂声打断了沈念卿的思绪,沈念卿抬头一看,父亲已经在门口等待,沈念卿高兴的迎上去,拿出布袋里的鞋子,向沈青炫耀的说道:“爹爹你看,这是芸姐姐送我的鞋子。”

    沈青牵起沈念衡的小手,低头问道:“你芸姐姐待你这么好,过两天爹爹带你去买礼物,送给你芸姐姐和玉衡弟弟,好不好?”沈念衡点头应是。沈青又轻轻说道:“走吧,去看你娘亲。”

    距离小镇城中东南十余里处有一座小山,名常青山,虽然无巍峨之势,但山上树木成荫,秀丽非常,如今连着飘了半月的雪花,山上银装素裹,在远处透过雪花看仿佛被笼罩了一层轻纱,影影卓卓,忽远忽近,更是平添上了一分仙气。

    明日西斜,沈念卿牵着沈青的大手,踩着雪,走过一条两侧傲立着雪松的小道,缓缓向前方一座坟茔走去,说是坟茔,其实不过一个简陋的小土包,只竖立着一块木板,上面无名无字,旁人见了估计都会挠头一番。

    坟茔上面盖着一层厚厚的雪,好似上天怕她冷,而特意赠送的雪被。

    一大一小二人缓缓走到坟茔前,沈念卿从布袋中取出腊梅和一串糖葫芦,走上前把糖葫芦插在木板前,又将腊梅别在坟茔上,边低声说:“娘亲,念儿来看你了,孩儿带了你最喜欢的白梅花。这白梅是孩子亲手养的,不知为什么,今年开的尤其好。”

    沈念卿默默抹泪,沈青眼眶泛红,父子二人相顾无言,在雪中站了许久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