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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寻镖遇险

    乾隆崩驾不几天,方慕青就背负御封锦匣的布裹,将那支宝镖藏在身上,扮作道姑,离开京城,往江南小道疾奔。夜不宿店,悬树栖身,昼不停步,带饼充饥。

    这一天赶到江南境内,已是深春时节,柳暗花明,湖光山色,方慕青一扫路途辛劳,精神不禁为之一振。穿过前面的一片小树林,就快到玄极山了。

    突然一阵大风从小道上盘旋而过,卷起阵阵沙石。天气陡然间阴沉下来,浓重的块块乌云,正在晴和的天空中翻卷。

    方慕青感到周身躁热,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来到树林时,已是四更时分,乌云满天,星月无光,沉沉黑夜之中,这片树林尤为可怖:深无尽头,密不见天,风声飒飒,发出各种声响,似万马奔腾,号角齐呜,夹杂着好似受难者悲切的低吟,如泣如诉。

    方慕青心中不禁一紧,阔别乡土十年,小小树林竟长得莽莽苍苍。方慕青念师心切,凝神聚气,探身进林。

    “唰唰唰”三道寒光裹着一股冷风,直取她咽喉、心脏、肚脐。方慕青仰身便倒,后背撑进乱草丛中,挺起腰身。一道寒光贴着腰带滑过。方慕青忙把胸前的布裹挪到背后,紧了紧布袋,丹田之气运至双腿。

    一条黑影向方慕青扑来,直取布裹。“卡嚓”一声,方慕青的双腿猛地抬起,紧紧夹住了黑影粗壮的颈项。“啊哟!没死?”黑影惊呼一声,双手使了个“野马分鬃”,想把叉在颈脖上硬如虎钳的双腿撩开。掌挟着劲疾风迎面劈去。黑影松开双手,忙封住面门,却被来掌轻轻粘住,无法摆脱。此时方慕青右掌双指骈拢直点来敌头顶要穴。

    “呀!无极玄空手!”黑影象座垮了的黑塔,呻吟着瘫成一团。方慕青双脚点地,摸了摸背后的布裹,一双黑黝蚴的大眼睛四处瞄了瞄,便急往密林深处跑去。不料迎面又扑闪出两条凶猛的黑影。

    前面一条黑影人未近身,掌风先到。方慕青一闪身,旁边的大树震得哗哗乱晌,连连摇晃。后面一条黑影拔地而起,向方慕青身后落来,空中就要夺布裹。方慕青一个蹲身,双腿盘坐在草丛中。前面黑影的掌风又到,直往当胸击来。

    方慕青双掌接住,被对方双掌托起,方慕青顺劲来了个凌空倒立,双臂撑在黑影的双掌上,双腿自上向下一收,随即猛地向黑影的心窝平空直揣出去,同时双掌又向身后刚刚落地的黑影当胸劈去,远看去,好似猿猴杂耍般在两人间借力纵横。收式时方慕青的双肩和双脚平平地落在乱草丛中。

    两条黑影连喊也来不及喊一声,就再也爬不起来了。方慕青把布裹的布带紧了又紧,一个鲤鱼打挺立了起来。

    “好身手!好身手!毫不费力,竟把川南三赫老大霹雳掌击倒!”一根三尺多长的细烟枪,随着苍老的声音,从树上掷下,笔直地插入方慕青脚前的草泥中,连一点声响也没有。

    “快留下布裹逃命!方慕青!看在乾隆帝的面上,我且饶了你!”此人正是清宫内侍高手吃心剑,八卦圆。

    两年前出宫不回,乾隆帝还以为他遭了黑道,四处派侍卫查找,杳无音信,江湖上还以为他归隐了,怎么在这里撞见他?方慕青不由得干脆把布带系死了,从腰间解下三米多长的金丝软鞭,紧握手中,鞭尖上一尖利刃寒光闪闪。

    林中透进几缕微光,朦胧中只见八卦圆悬坐树上,飘然而下。

    “哪里跑?看镖!”一声喊叫,从远处传来。“只听空中当啷一响,那支长镖早被削成两截,八卦圆落在方慕青面前,冷笑着,手中的一柄七星宝剑,寒光逼人。”还我镖来!“又有一团白影腾空落下,两柄长剑象一团白光,上下罩住了冷笑着的八卦圆,八卦圆闪身如燕飞出,凌空疾刺一剑,剑锋已及对方咽喉,只听啊的一声。

    ”不好!“方慕青把金丝软鞭抖出去一半,如一条银蛇,往八卦圆右手蜿上卷去,铮铮乱响地缠住七星宝剑,鞭尖又回头直抵八卦圆的咽喉,八卦圆只得撇下长剑,就地一滚,才闪开了这一道蓝光,眼睁睁地望着七星宝剑被银鞭抛在空中,不觉一惊,这柄七星宝剑三十几年来,在八卦圆手中,不知使多少剑侠高手,绿林好汉命丧黄泉。怎么今天被这个女流之辈,皇宫爱妃轻轻夺去?还不知她使的什么招式,出手疾快,劲道十足,那鞭尖的刃锋篮光特异,颤游不定,定是宝刃。啊!这是乾隆帝御用之宝,”金丝软鞭点穴器“,出自南岳衡山祝圣寺罗真禅师之手。他几次想把此鞭盗为已有,都因时机不利,未曾得手,八卦圆不禁恼怒起来。

    原来,八卦圆姓李,名青,江南人氏,幼时玩闹溺入水中,被云游到西湖的峨眉山紫仙道人救起,带上山收为弟子,道号普圆。紫仙道人是名震江湖的武林高手,他的”阴阳八卦掌“,使各路拳种相形见拙。普圆跟着紫仙道人先学”鸡行步,淌泥掌”,后学“鹤行步,雕旋掌”。

    四十几年来,无论春夏秋冬,总是闻鸡而起,围着干、坎、艮、震、巽、离、坤、兑八字方位。拧旋走转,蹬脚摩胫,曲腿淌泥,足心璇空,脚到之处,都磨出一圈半尺多深的沟糟,直练的腰如蟒,头似狮,胯如虎,背似熊,臂如蛇,腿似鸟,肩如猴、足似雕。把南北分支的“先天坎卦八卦掌”,和“后天离卦八卦掌”溶为一身,坎离相合,水火相济,千变万化,无穷无尽,尤其是师门绝技,“八卦七星剑”,功夫尤深。临到下山吊母那天,紫仙道人才把七星宝剑传给普圆。

    普圆道人下山后,七星宝剑所向无敌,锋圆旋转,变化自如,剑罩全身,无止无限,各家门派,无不闻风丧胆。当他杀回江南把孤母安葬后,江湖上都骂他:“吃心剑,八卦圆!”普圆道人的道号已经不为人所知了。

    乾隆帝下江南,召他当了御前侍卫,专管察询先帝散失的国宝“龙戏风妃”宝镖。三十几年来,四处扑空,没有找到一点蛛丝马迹。前两年他孤身独出,突然失踪,宫中只有蓝翎侍卫“罗汉手”冷铁山知道,他是追随一个跟宝镖有关的异人去了。几月前,身在西域的八卦圆接到冷铁山的急信,乾隆帝爱妃方慕青身携锦匣,要回江南去寻镖。他马不停蹄地从西域赶到京城,又一路风尘地跟踪方慕青而来,满心指望等方慕青把两支宝镖团圆后,再双镖劫过,带回峨眉山作为掌门之宝。但看到方慕青瞬息之间,已连击三名大侠,出手都是上乘的内家技法,也不知她师从哪一派,出自谁的门下,这些招数似曾相识,但一时也想不起来。

    以前只听乾隆皇帝多次夸奖方慕青武功卓绝,却从没看见方慕青露过身手。她总是一付弱不经风的病容,象象没吃饭似的,连弹琴都是有气无力的,哪还象练功的人。没想到这次还没交上手,就险些被点中死穴,要不是自已撤手快。早就一命呜呼了。

    他明明对突来的白影使了个毒招,七星宝剑已刺向白影的咽喉,却被方慕青出手化解,还夺了七星宝剑。方知大意失手,悔恨莫及!更不知是那里又杀出来这么个拚命的双剑?但此人所使路数不同,也很怪异,要不是自己身法敏捷,变招进疾,早已分尸剑下。

    八卦圆定睛一看,一个白衣如雪,发黑如漆的美貌少女,舞着双剑又杀了上来。远处似乎又传来了“得得得”马蹄奔跑之声?八卦圆不容细想,袍袖一拂,飘起身来,已将土中的细烟枪拨起,裹进一道寒光之间,展开师门绝技“游身八卦掌”,身如游龙,行似蛇舞,两柄长剑,怎么也沾不了他的身。只在细烟枪上滑来滑去,一彪人马飞驰般地包抄过来,当先一老者,形如槁木,身如纸薄,脸罩寒霜,手臂奇长披着一件硕大的黑缎斗篷,腰悬长剑,手执金鞭,脚下一匹千里嘶风马,两只粗壮的前蹄悬在空中,高昂着一颗风尘仆仆的黑头,象被缰绳勒得凝固了似的。身后的十几骑都是黑装短打,齐把马头勒起,亮着光闪闪的兵刃,望着千里嘶风马上的枯瘦老者。

    枯瘦老者双日如鹰,直射着方慕青,灰蒙蒙的面目间隐隐露着杀气,眼光一转,急勒转马头,长鞭一指,足下的千里嘶风马长啸一声,前蹄落地,立在一边督战。十几支长短不同的兵刃疾杀向八卦圆和白衣少女。眼看八卦圆和白衣少女呼吸之间均处于不利。方慕青忙把金丝软鞭缠回腰中,摸了摸身后的布裹,暗想道,这彪人马都不是一般的身手,特别是这个枯瘦老者,单看他勒住千里嘶风马的那股神力,便知他内功精湛。他们为何而来?方慕青这时才悟到自己出宫寻镖,已江湖有声,情知不妙,三十六计,急走为上。

    但眼看白衣少女马上就要丧身乱刃之中,心中实在不忍,何况白衣少女还是为自已才跟八卦圆拚命厮杀的呢!方慕青挥起七星宝剑,剑尖一探,人剑已晃到一匹白马跟前,寒光闪处,马上的大刀被削为两截,顺势进腕一翻,早把骑手逼下马,方慕青飞身向马背坐去,人未落马,但听得呼呼一声巨响,一件重兵刃拦腰横扫过来,跟着听到有人喝道:“好身手,女道!”方慕青人在半空,无法闪避,这雷霆般的一击。既猛又疾危急之中,伸左掌在来人兵刃上一按,借力空翻,轻巧坐上了已纵出几步之远的白马背上,勒转马头,疾转身,向招架不住的白衣少女奔去。

    七星宝剑所到之处,七、八支围住白衣少女的长短兵刃齐被削断。方慕青身背,紧贴马鞍,左手挽起白衣少女,右手持剑杀出人群,才翻身上马。刚把白衣少女放上马背坐定,猛昕得身后一声惨叫,八卦圆腕中一枪。细烟枪落地。方慕青回头一楞,要杀八卦圆吗,方慕青早就一鞭结果了他,还等到他这时活受罪?毕竟他曾是乾隆皇帝的御前侍卫,罢了,方慕青大喊一声:“八老前辈,接剑!”七星宝剑流星般地疾掷了过去。

    八卦圆豁命腾身接住,冷笑一声,脚还未沾地,七星宝剑凌空一闪,来了个顺风扫落叶似的怪招,人随剑落,剑依人变,纵横交错,立圆走向,疾似闪电,一瞬之间剑身颤抖出无数剑影。

    五、六名黑衣短打,先后跌倒在乱萆丛中,咽喉刺破,血流如注。白衣少女圆瞪凤眼,猛回头看了看方慕青,这位两次救过自己性命的道姑,为什么又掷剑给八卦圆救他呢?她把两柄长剑合在左手上,恼怒地掉过头,右手抖起缰绳,白马疾向树林的尽头奔去。

    她一头扎在马鬃里,暗暗抽泣,长发在脑后拖得笔直,尤其伤心可怜。坐在身后的方慕青,也不便多问,这么个美貌如花的少女,为什么孤身独出。但她的剑术有点象仙翁说过的“白极剑法”。方慕青弯腰抓起白衣少女手中滑落的缰绳,摸了摸身后的布裹,心中暗喜,快了,快要见到仙翁了。这马原来是匹宝驹,眨眼间,已过了几里路程。前面隐隐传来了一阵阵行云流水般的琴声,夹杂着唱词。

    方慕青生怕冲断这勾人心魄的琴声,惊喜地急忙带住缰绳,轻飘飘地落下马来。白衣少女似乎伏在马鬃上睡着了,左手还紧紧地握着双剑。方慕青把马拴在一棵大树下,步履轻盈地向琴声挪进。是仙翁在弹琴吗?但嗓音这么边轻,会不会是仙翁在跟谁伴奏呢?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仙翁超绝尘俗,出家为道,怎么会食人间烟火,难道说这十年连仙翁也变了?方慕青的脑海翻腾着,她不愿任何声响惊扰这动人的琴声。除了仙翁,还有谁会弹这《高山流水》?

    旭日初照,空气特别清新,林中竞发幽香,花草争射馥郁。琴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明亮,但歌声依然很凄楚,很悲伤,仿佛来自另一个遥远的痛苦天地,仿佛越过了悠悠的时间长河:“高山流水,何其少?人间悲苦何其多?千古知音,何难觅?问苍天苍天竞无语…”歌声突然在一声悲哀的长叹中喑哑了。琴声顿时象脱缰的野马,奔驰在原野上,象解冻了的冰河,从巍巍的高山上泻下的一道道清泉,潺潺流淌。就象方慕青自己十年前弹奏的一样随心所欲,狂放无羁。方慕青扶住身前的大树,才没让自己倾倒。十年啦,从没听过这么动听的远古名曲。

    不是仙翁,天下还有谁会弹得如此动听。仙翁啊!仙翁,就是这支名曲,使我离别您十年之久。方慕青身不由己地完全沉浸在琴声的回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