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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游龙惊凤

    十年前的西湖,水光潋滟,展曦初上,晓雾缭绕,柳枝招展,只只小船在湖中荡漾,这天,方慕青坐在游舫船仓内弹琴,几个歌女拥在船头合唱,也不知是什么曲调,只觉得好听。

    一叶小舟飞驶而来,俩个官家打扮的书生跨上船头,为首的一人,虽年逾半百,却气宇轩昂,身后紧跟着个少年,唇红齿白,腰中还悬着一口长剑。歌声停住了,歌女们都向两旁退让,被这俩个书生潇洒不羁的风姿惊呆了。年长的书生径直走近船舱,笑盈盈地手往胸前一收,欠身道:

    “请问姑娘弹的是《高山流水》中的《高山》吗?”

    方慕青一心沉浸在自己的琴声中,但还是听清了这最后几个字。她惊诧地微微抬起头,江湖上很少有人知道这支古名曲,他怎么知道得清清楚楚?不想这一介书生,城府倒象很深。会不会是仙翁新收的弟子,方慕青不慌不忙地立起身,双手试探地把琴捧上:“请先生指教。”

    年长的书生毫不客套,抢前一步,跨进船仓,接过方慕青手中的琴,惊讶道:“这是张宝琴,可比伯牙的‘恒古琴’姑娘!”双目从琴上直射到垂目含羞的方慕青脸上。只见方慕青十八,九岁的年纪,身姿苗条,大眼睛,长腱毛,肤色如雪,面呈桃红,露出一头乌云般的秀发,正是江南水乡的绝妙美女。

    两旁的歌女俱是见多识广的美人儿,料知年长的书生不是俗客,便格外殷勤,奉了年长的书生上坐,大家四围簇拥,雎独方慕青文静地立在一边。

    年长的书生把琴轻盈地放在腿上,洋泮洒洒地弹拨起来,两手起落有致,显得胸有丘壑,腹起狂澜。琴芦奔流,响遏行云。方慕青脸上转惊为喜、这正是《高山》的下曲《流水》!其间,忽地两艘大船飞一般向小舟围拢过来,跳上一伙强人,各亮兵刃,当先的彪形大汉,赤裸着毛茸茸的胸脯,直对方慕青吼道:“跟我龟蛇寿去享清福,唱个鸟毛!”话声未落,伸手就要抢人。

    年长的书生早已站起来,把琴往方慕青怀中一塞,回身拦在方慕青身前。喝问道:“哪路盗贼,胆敢白昼抢劫良家女,还有王法么?”

    “鸟王法,你想找死?”冲着就来了个“黑虎掏心”的招式。一个粗大的黑拳头,呼地朝年长的书生当胸打来。年长的书生一闪身,把方慕青也顺手拉在一边。歌女们都呀地惊叫着躲向后仓。

    少年书生从腰间拔出宝剑,寒光闪闪,令人眼花缭乱,抛给年长的书生。

    彪形大汉向后疾退一步,胳膊险些被剑削掉,他疾从身后摘一对钢环,当啷啷一抖,铮铮乱响地向宝剑扫去,力大无比。十几个强人也一涌而上。年长的书生渐浙招架不住,要不是宝剑把钢环削断,早已丧生。

    少年书生护着年长的书生,节节让退,渐感不支。

    方慕青把古琴交给一个歌女,纵出儿步,年长的书生只觉得右腕上微微一麻,手中挥舞的宝剑早被方慕青挟手夺去,身法手势,好似轻风飘然而过。

    这种“空手夺白刃”的高超绝技、江湖早有传闻,只是从未见过,怎么这样一个纡纤琴女,却有这一身罕见的武功?年长的书生正在发楞,身不由己地随着方慕青的手势飘向后仓。宝剑落入方慕青之手,情势急转,剑刃疾闪,一招“乘冈破浪”,紧跟肴“秋风扫叶”!剑身一转,直把彪形大汉和强人逼上船头。

    方慕青使的都是内家剑法,轻飘飘,软绵绵,象仙女舞蹈,随心所欲,优美柔和,却凌厉无比。十几个强人惊慌失措地向船下挤去,想跳上两艘大船,却被赶来的一船官兵截住厮杀,只听兵刃乱响,人声杂乱,都砍于船下,彪形大汉身中数剑,逃入水中。

    官兵们兵刃入鞘,恭恭敬敬地拂袖排队而上,为首的两位老者,一僧一道,四目如电,领头跪下,齐向年长的书生颤声:“圣上,小臣来迟,圣体受惊,我等罪该万死!”方慕青此时大吃一惊,这老年书生竟是当今天子乾隆皇帝。她俯看手中宝剑,柄上刻着“青虹”二字,正是清室御用之宝。方慕青忙把宝剑还给少年。

    少年道了声:“谢谢!”剑入鞘后,搬了个方凳放在船首,让缓步上前的乾隆端端正正坐上。歌女们也惊喜地跟上方慕青。方慕青慢慢向后舱的窗口退去,但她踌躇了一瞬,古琴乃仙翁珍藏,失手不得,方慕青正要移步取琴,只听乾隆帝挥手叫亲兵退下,从歌女手中接过琴,向方慕青走来。

    方慕青被迫停住了脚步。乾隆帝双手把琴捧上,欠身笑道:“朕大难幸遇侠女,此乃夭意,高山流水,知音难觅,你跟朕回宫吧!朕要封赏于你。”

    方慕青柳眉微扬:“启奏皇上,自古道,下里巴人怎和阳春白雪?小女宁愿船上为家,水上漂泊,望皇上恕罪!”方慕青拂却圣意,无意攀龙附凤,竟自与众不同,更使喜新厌旧的风流皇帝乾隆爱不释手。“这姑娘发怒时也显得特别文静,何况她还有一身绝妙武功!……不过,自已身后这么多威震南北的禁卫军士,凭你一个姑娘家也招架不住我的一僧一道。”于是,龙目圆睁:“八卦圆,罗汉手,将此女连人带琴与朕送进宫去!”

    “尊旨!”两位老者叩领圣旨。方慕青疾转身,双足一点,便要纵身从船窗跳出,忽然间眼前一闪,两名精瘦老者已拦在她身前,一僧一道笑眯眯地说道:“始娘,洪福不浅,请随我们进宫!”四只强劲的大手,死死地擒住了方慕青抱着古琴的双手臂。还没等方慕青喊出声,嘴已被一条丝绢手帕塞住…

    “冬”的琴弦一响,把方慕青从回忆中惊醒,琴声陡地从高八度急降到低八度,象一滴雨水落在深山古刹的寺潭中,幽深沉长。琴声中断了。这是从未有过的奇事,仙翁弹琴,从不中断,就是被千军万马包围,强敌环伺,也是笑抚琴弦,边弹琴边招架,一直等到把最后一个音弹完,再杀绝扰闹他弹琴的人。

    今天怎么了?方慕青心惊地纵前一看,只见浓荫之下,古藤虬盘。一个少年正倾注全身心力,跪坐抚琴,此刻没有拨动琴弦,垂首对琴低吟着,那悲哀的嗓音,象琴声奔流下的余韵,是那么地不和谐:“茫茫苍苍翁、镖、游!”什么“翁、镖、游”?

    方慕青摸了摸身后的布裹,只见少年的歌声戛然而止。十只指头却发疯地拨动着琴弦,似在寻找音位,左手扭动着弦丝,原来是用力过猛,琴弦滑调,调了半天弦,总是调不好。少年索性把琴向空中一抛,悲痛欲绝地喃喃自语:“真是人琴俱亡啊!仙翁!”好眼熟的琴啊!方慕青双足点地,腾身跃起;半空中接住琴,这是一张非常古老而精致的长琴,果然琴身雕有“天山琴”三个金灿大字。这“天山长琴”原是一对,方慕青带走一具,仙翁自己留下一具。

    怎么会在这少年手中?

    少年惊愕抬头,盘腿腾空而起,落到三尺开外,仍是盘腿而坐,双手合十,垂首闭目地问道:“敢问道姑为何夺走我琴?”少年内功精湛,眼观鼻,鼻观心,就在少年抬头腾身而起的瞬间,方慕青已将他身形尽摄眼底,只见这少年二十一、二岁,面目俊秀,虽然略觉清癯,但神清气爽,尽管罩住一件宽大的黑袍,却起掩饰不住练武的一副骨架。

    难道是仙翁新收的弟子?不然,他怎么会弹这千年失传的《高山流水》呢?方慕青心念一动,双手把琴递过:“小姑怕这少有的‘天山琴’摔碎,故冒昧相救,不知少年尊姓大名?”

    “小人姓武,名丹,字天山。不过,江湖上都叫我‘小昆仑’武丹,亏得道姑出手救琴!特此相谢!”少年飘身而起,悠然向前,双手刚一抓住琴身,突然间方慕青感到一股强力从琴身上传了过来,方慕青早有戒备,疾用内气抵住琴身,但还是一震,双臂隐隐酸麻。

    少年顿时也猛觉手臂剧震,如中电击,好不容易没使自已仰身跌倒。心里不由得暗暗赞叹:这道姑好生了得,生平罕见。

    两人的手心都已沁出汗渍。

    “此琴何人相传,少年艺业何人相授?”

    “出家人哪里来,哪里去。休管人间闲事?”

    这少年疯疯癫癫,语无伦次,仙翁怎会收如此轻狂之徒。也许世上还有相同的‘天山琴’,那就让他去吧!方慕青推了过去,袖袍一拂,满树生风,琴弦乱响,当即回身去我白衣少女和白马。

    半根削断的缰绳在大树上飘拂着,白衣少女和白马早已不见影子,只见两行马蹄印向林中伸去,尽是踏倒的乱草。

    方慕青忽觉身后风身劲疾,“不好!”转身看时,那少年怀抱古琴,足尖一点,已飘在数丈之外;足尖连点数下,远远地向玄极山去了,身法之快,疾如闪电。方慕青顿感不妙,回首一摸布裹,包袱露出破洞,锦匣早已不见,方慕青大叫一声:“好个武丹,小昆仑!你逃到天涯海角,我也决不饶你!”

    她迅疾提气攒力,向玄极山追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