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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雪中送碳 闵文失亲

    光阴在华闵文东奔西跑中穿梭,转眼间又一个小年如期来临。

    “这老天爷下雪也不通知一声”,华闵文望着院子里厚厚的积雪自言自语道。

    “雪下的这么大,你起来这么早干什么?”,媳妇借着窗子里的一点亮光,给三个孩子盖了盖被子,问爬起来透着窗上的一块小玻璃,向外望的丈夫。

    “今天是小年又下着大雪,我估摸着捡残炭的人少,我捡些残炭去,华闵文一边起床一边说。

    “别去了吧,爷爷奶奶最近身体不太好,我看熬不到春天,你就多陪陪他们吧,再说你今年捡的残炭也不少了”,媳妇央求道。

    “没事,天大亮等他们起床,我就捡炭回来了,你是知道的过了冬天,春夏秋三季机场不供暖,也就不烧锅炉,自然没有炉渣,你想去捡,也没处去捡,平时捡炉渣的人多,今天过小年,我想会少一些,机会不能失去,你也早点起,把院子里雪扫一扫,让父母亲多休息”,华闵文一边说一边整理穿衣服。

    “还用你吩咐,哪一天比你起的迟”,媳妇说。

    “捡炭去呢,又不是转亲戚,你穿的那么整齐干什么?家里有一个破皮袄,你穿上热一些”,媳妇接着关心的说。

    “你胡说,我是什么人你不知道吗?我是玉皇大帝派来的干部,穿戴能随便吗?那样会有损干部形象,也就丢,让我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县长的脸”,华闵文生气的说。

    “又犯病了”,媳妇悄悄的嘟囔道。

    “谁犯病了,以后说话要注意,我看这世上的人犯病的还不少,如今你也开始犯病了”,华闵文对媳妇说。

    “好,好,你是玉皇大帝派来的,能有病吗?是我有病,你就别和我争了,你想干嘛就干嘛去,只有你管别人,谁管得了你”,媳妇又嘟囔道。

    华闵文也许没听到,将媳妇缝制的棉衣棉裤贴身穿上,上面套上机场干部给的旧军衣军裤,拿出司炉工送的旧棉军帽戴上,下炕穿上从机场捡来的一双修补了的旧翻毛皮鞋,自我感觉良好,出门背上背篓,踏着积雪,向机场锅炉房走去。

    这一年的冬天,气候异常的寒冷,再加上连续下了几场雪,整个村庄银装素裹,华闵文踩着厚厚的积雪,背着背篓,迎着寒风,一步一个脚印的一边走一边想,天气这么冷,山上的柴草都被挖光了,马路两边的树叶和风吹来的麦草,都被扫的一光二净,五保户家虽有政府照顾,但取暖还得自己想办法,尤其是那些孤寡老人,不知道怎样取暖,想到这儿,华闵文便加快了步伐,他深深的感觉到还有许多事要去做。

    “华闵文,你每天都捡炭,家里都堆成山了吧?再说机场干部给你家都送了炭,你不够个啥?”,华闵文刚到炉渣场地,就听陈家媳妇说。

    “你也不是天天都来吗?光脚的别笑穿鞋的“,华闵文笑着回怼到。

    望着眼前十几号人,华闵文没想到今天来的人比平时还多,这是怎么了,人们不准备过年了吗?也许大家都想到一处去了。

    “我想今天是小年又下雪,人肯定少,没想到大家都来了,我看这样好不好,留下一部分人今天捡,一部分人回家准备过年,明天来捡,今天留下的,明天就别再来了,大家看怎么样?”,快嘴赵婶对大家说。

    “这样好,免得大家都熬着”,众人附和道。

    “没意见我就定人了,华闵文是大忙人,我想大家让一让,让他第一个捡了走,剩下的人,以我为界,东边的留下,我和西边的今天回家,明天再来,大家看怎么样?”,快嘴赵婶说。

    “没意见,咱们回吧“,说着西边的人背上背篓起身回家。

    “华闵文还不赶快谢过赵婶”,一位留下来的妇人说。

    “谢什么,人家华闵文为大家忙,让他先捡,也是为了大家,还要谢吗?”,快嘴赵婶诚心的说。

    “就是,华闵文不知干了多少好事,有良知的人都看得一清二楚”,朵家老二媳妇说。

    “我是忙一些,谢谢大家每日的照顾,但这些都是我份内的事,大家知道”,华闵文还没说完就听大家齐声说:“我是玉皇大帝派来拯救你们的,我去县上报道,县长说那里来的那里去,我是上面派来的干部”。

    大家嗲声嗲气的学完后,个个笑得捂着肚子,前仰后合,东倒西歪。

    华闵文气得直打哆嗦。

    “华闵文第一车出来了,还不快过来”,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只见司炉工推着一车炉渣,缓缓驶来,华闵文急忙取下背篓,拿出特制铁丝耙子,准备去捡,谁知留下的人,一窝蜂地涌了上去,把一车炉渣围的水泄不通,华闵文根本下不了手,很快一车炉渣被瓜分的只剩下釉子和炉灰。

    华闵文正在发呆,朵家老二媳妇,二话没说,扶起华闵文的背篓,硬生生将自己捡的残炭和炉渣,倒了进去。

    “哗”,留下来的人好像约好了似的,都将自己捡的倒进了华闵文的背篓,不多不少恰好装满。

    “这是怎么了?”,华闵文不知所措地自言自语道。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你是好人自有好报”,陈家媳妇一边帮华闵文背背篓,一边说。

    “你们说我是好人,不是疯子和病人了”,华闵文高兴的说道。

    “谁说你是疯子,就是疯子也疯得其所,疯得有价值,疯出了正义,疯出了榜样”,人生一边将釉子和炉灰往灰坡下面铲,一边说。

    “一个娃娃家,这儿有你说话的份吗,就你念了几天书,又是价值,又是正义,又是榜样的,你知道我是”,华闵文对人生说道。

    “知道,知道,你是玉皇大帝派来拯救我们的,你去县上报道,县长说那里来的那里去,你是上面派来的干部”,人生抢过话茬子说。

    “一个娃娃家,再别大牙撂嘴了,谢谢大家,谢谢大家,今天我确实有件重要事要做,我得赶紧回去”,说着华闵文在陈家媳妇和朵老二媳妇的帮助下,背起背篓踩着来时的脚印返回。

    “华闵文以前得的是疯病,现在变成了真疯子,自己家的事不干,跑到别处管事,把自己当真干部了,你看把他忙的”,孙家良子的媳妇说。

    “你别说,他管的那些事,公家管不了,别人难为情,也就是他这个疯子,天不怕,地不怕,也不怕得罪人,敢说敢管,我嫁来你们村这几年,不知道他处理了多少疑难杂事”,陈家媳妇说。

    华闵文疾步回到家中,媳妇早已将院子里的雪打扫干净,正在清扫院外场上的雪,见华闵文回来,急忙过来帮助取下背篓,两人进院服侍爷爷奶奶起床。

    “闵文,我最近感觉浑身非常困乏,夜夜梦见你太爷,看来我的寿命已经差不多了,估计活不到明年春天,我想提醒你一定要重视文化知识,让自己的孩子多学一点知识,家族才能有出头之日,你是没指望了,希望全部寄托在三个重孙身上,无论家境如何一定要让他们多读书",华闵文的爷爷在弥留之际语重心长的扎咐到。

    “爷爷,我懂!你没有杂病,饭虽减了,但什么都不痛,还没事,你就放心的准备过年,明年春天我拉你和奶奶去看油菜花”,华闵文宽心的说。

    “我知道你是孝子,恐怕爷爷活不到那一天,你有事就忙去,天冷,穿暖和一些”,爷爷看着华闵文心疼的说。

    “您好好养着,我忙完马上回来”,华闵文说着给土炉子里填了几块煤,转身离开堂屋来到院内。

    他推出加重自行车支在院子中间,将两个背篓驮在稍货架子两侧,喊媳妇过来帮忙扶住,他在左边的背篓里装了满满一背篓块炭,又在右边的背篓里装满了自制的小煤块。

    "你要干什么?",媳妇问。

    "邻村有几个孤寡老人,冬天没煤炭,全拼火炕取暖,今年天气冷,这不又连续下了几场雪,就要过年了,我想送过去一些,让他们也热热火火过个年",华闵文一边装一边说。

    "别人都说机场的干部给我们送来了炭,谁知道你一脸盆一脸盆的给村上有老人的家里送去引火,村上的也就罢了,现在你又给邻村的孤寡老人送,再送我们连引火的炭都没了",媳妇一边帮助装煤块一边嘟囔道。

    "你就放心吧,今年我们捡的炉渣比较多,我再合伙去拉一架子车水煤浆,在制煤砖的时候煤与炉渣的比例放大些,红粘土比例放小些,生炉子只要放一点柴,不用块炭引火了",华闵文耐心解释到。

    "知道了,雪下的那么厚,路上要小心,送完早点回来,今晚要打发灶娘娘上天呢",媳妇帮着将自行车推出院门说。

    出门后,华闵文这才发现由于雪实在厚,自行车只能推着走,路途遥远,这可怎么办,不去吗,他心里放不下那些孤寡老人,去吗,你看那漫漫厚雪,人行都难,更何况推着一辆自行车再加上这两背篓煤和炭,至少也有四百多斤重,这可怎么办。

    华闵文的脑子里两个小人在激烈的斗争。

    “去”,左边的小人说。

    “去不了”,右边的小人说。

    “去不了,也得去,你是上面派来的干部,能眼看着让孤寡老人受冻吗?更何况马上就要过年了”,左边的小人说。

    “过几天,雪化了再去,不行吗”,右边的小人说。

    “不行,俗话说,一九二九不伸手,三九四九冻破岔口,现在正值三九,天气越来越冷,年前雪是不会化的,如果再降雪就越无法走了”,左边的小人说。

    “那你还迟疑什么?还不动身”,右边的小人说。

    “是干部就不该瞻前顾后,一切以乡亲们的需要为出发点”,左边的小人说。

    “是呀,大家都说你天不怕地不怕,今天怎么就怕起雪来了?”,右边的小人说。

    “上路吧,别再磨蹭了,再磨蹭下去,今晚返回太迟了”,左边的小人说。

    “你不是答应媳妇早些返回,打发灶娘娘升天吗?”,右边的小人说。

    经过一番思想斗争,华闵文最终还是下定决心,一定要将炭送到三户孤寡老人家。

    于是他咬咬牙推上自行车,先向井水方向走去。

    井水村有一位五保孤寡老人,丈夫姓徐,人们都称她为徐奶奶,生有一儿,丈夫去世的早,家境非常困难,生产队安排其儿子在饲养院上班,主要活计是放养牲口,有年夏天的一个下午,他正在山上放牧,万里晴空,艳阳高照,天气非常热,忽然从西北角升起了一片乌云,接着狂风大作,根据经验,他深知要下雷阵雨,急忙吆喝牲口往高处避雨的崖坎下跑,然而大雨来的太猛,还夹杂着冰雹,未等他跑到崖旁,已被冰雹打成重伤,再加天气忽然变冷,穿的又单薄,冻的只打哆嗦。

    雨过天晴,遍地冰雹,队长深感不妙,急忙喊上村上的青壮年前往救援,等他们找到时,徐奶奶的儿子已奄奄一息,在回家的路上离开了人世,三个受伤的牲口也两死一伤。

    从此徐奶奶孤身一人,守着祖上留下的这个院子生活。

    随着年龄的增加,老人腿脚因风湿性关节炎,常年疼痛行走不便,村上将其列为五保户,集体赡养。

    华闵文在巡游各村的时候获知老人家腿脚不便,只要来井水村,他都要帮助老人提水、劈柴、和煤。

    这年秋天的时候,他将自己在机场锅炉房捡的炉渣,用自行车捎来两背篓,准备给徐奶奶家制些煤砖,后来村上的知青帮助制好了,他看了后觉得粘土的比例放的有点大,虽然耐火一些,但不容易点燃,因此他想送些炭和自家的煤砖用来引火。

    当他深一脚,浅一脚,推着自行车走了一半路程的时候,谁知天公不作美,又开始下起了鹅毛大雪,不一阵变成了扬风扫雪,如果不是路熟,白茫茫一片,哪里还分得清路还是沟。

    身上的雪还好,只要停下来一抖,全没了,可棉军帽靠脸的一侧,雪与呼出的气相遇结成了冰渣,不时将眼睛遮住,令他很烦。

    他停下来望着空中飞舞的雪花,愤愤的说:“你就是再下大一些,也拦不住我这个县里派来的干部,阻断不了我送炭的决心”。

    也不知怎地,一想起干部身份,华闵文便精神倍增,顶风冒雪,勇往直前,一串脚印,一道车辙,留在了身后。

    平时半个时辰的路程,华闵文顶风冒雪历时两个半小时,终于到了井水村五保户徐奶奶的家门口。

    徐奶奶的家对华明文来说可是轻车熟路,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来过多少次了。

    他知道徐奶奶腿脚不便,到了门口,也没敲门,就直接推车进了院子。

    “华干部,这么大的雪,你怎么来了?”,屋内的徐奶奶透过窗户上的一块小玻璃,看着华闵文说。

    “要过年了,上面派我给你送些煤和炭,让你热热火火过个年”,华闵文,一边支自行车,一边说。

    “他们想的真周到,那么忙,还记着我这个孤老婆子,请你代我谢谢公社干部”,徐奶奶动情的说。

    “记着呢,这不派我来了吗?不用谢,这都是干部们应该干的事”,华闵文抱了三块煤砖放在屋檐下,又拿起徐奶奶家的一个破脸盆挖了满满一脸盆炭,端进来说。

    进屋后,只见徐奶奶盖着被子坐在炕上靠窗户的一边,屋里土炉子似乎生了火,华闵文拿起火钳,拨着看了看,见有一丝火苗,马上将脸盆里的一些小炭放进去,然后拿起笤帚扇了起来,渐渐的火苗变大了,房子里也暖和了。

    “今早知识青年帮忙把院子扫了,并生了火,他们走后我觉着抗热着呢,再没有添煤,谁知雪更大了”,徐奶奶说着拉开被子准备下炕。

    “奶奶你就别下来了,天冷!我给你生好后再添上些煤砖炜上,一下不会灭的,我带来的煤砖,比你家的煤砖着火利一些”,华闵文一边鼓捣土炉子里的火,一边说。

    “我家的煤砖还是你送来的炉渣与水煤浆,知识青年帮助和煤的时候,为了耐火些,我让多放了些粘土,谁知一下引不着,现在好了,有你送来的炭和煤砖引火,取暖就不成问题了”,徐奶奶下炕,扶着炕沿来到地上的柜子傍,拿出几个血碗坨和二指宽两揸长的一条猪肉对华闵文说:“过年了,村上杀了猪的人家,蒸了血碗坨送过来了好多,我一个老婆子家吃不了,你带回去些吃”。

    “这可万万使不得,我怎么能拿你家的东西,这些都是乡亲们的心意,再说天冷又不坏,你放着慢慢吃”,华闵文急忙挡了回去。

    “这么冷的天你来看我,我心里过意不去,不知道该怎样,谢谢你”,徐奶奶说。

    “没什么,这是应该的,再说我也是上面派来的,要谢你就谢上面吧”,华闵文说。

    “奶奶,我还有两家要送去些炭,你就好好休息吧,提前给你拜个早年,如果没有其他事,我就走了”,华闵文起身告别说。

    “没事,谢谢你”,徐奶奶手捧着碗坨和肉,含着感激的泪水说。

    书写到这,我觉得有必要给读者介绍一下我们家乡的美味佳肴---血碗坨。

    血碗坨是家乡的一种民间小吃与四川的血肠有异曲同工之精妙,但做法相对简单,吃起来口感有很大的不同,可以说是家乡的非物质文化遗产,随着农村生猪分散养殖的逐渐萎缩,现在很少见到这种美食,农村也一样,因此我想在这记录下来,希望不要随着村庄的消失,一起遗失。

    做法虽然简单,但要求却非常严格,一般在寒冬腊月,春节前夕蒸的最正宗。

    每当杀年猪的时候,家中主妇都预先将米面和包谷面盛入面盆内,然后交给屠夫,屠夫将猪捆好后,用刀子刮去猪脖子的毛,用清水洗干净后,用尖刀直接通破猪的动脉血管,拔刀后血沿刀口沽沽的流入面盆,主人用杆面杖不停的搅拌,直到猪浑身一颤,彻底断气了,马上移开面盆,且不可将死猪的血混入。

    然后用手蘸水反复揉搓,揉均匀后,拌上佐料再蘸水揉搓,直到拽起能吊成线时,舀入碗中,上笼蒸熟,大约半个小时起笼,稍等血面佐料凝固,将碗取下,香喷喷的血碗坨就蒸好了。

    凉吃,热吃,炒着吃均可,家乡的人多半都将碗坨切成长条,盛入碗内,拌上用胡麻油炒过的葱花和猪的黄圈肉,吃起来肥而不腻,香不可言。

    因当时困难,大多数人家都是直接食用,最多也就炒上一些酸菜拌上。

    无论怎样家乡的人过年的时候,如果不吃上一碗血碗坨,就会觉得年没有过好。

    华闵文告别徐奶奶,揭开门帘正要出屋,却听见大门外有喧闹的声音,他知道又有人来看徐奶奶了。

    他看了看天空,虽然雪已经停了,但仍有微微的清风,估摸着上午已过,他心里有些着急,务必立即出发,不然回去的就会太晚。

    华闵文来到院子中间掉过自行车头,正要出发,却与刚进大门的老苗碰了个正面,只见老苗端着两碗血碗坨,笑呵呵的看着他。

    “屋内热着呢,进去吧,我没时间陪你了,我这就走”,华闵文说着就要动身。

    "先别走,乡亲们听说你来了,都来谢谢你,几户杀猪的人家正在蒸碗坨,马上就来",老苗挡在自行车前说。

    "我有什么好谢的,别人送的炭我只是转送了一下,煤砖都是用捡来的炉渣自制的不值钱,你们天天照顾徐奶奶,应该谢的才是你们",华闵文说。

    "华干部,你就等一等吧,你走了我们也不好对乡亲们说",老潘插嘴道。

    "兄弟,给你说实话吧,自你将苦泉变甜之后,乡亲们都想要答谢你,一来大家都忙,二来也没有答谢的东西,后来商量过年时,大家给你拜个年,然而大家都困难,没有什么礼物,最后确定让过年杀猪的人家,都为你准备上一碗血碗坨,本来今天下午送到你家,恰好你来了,大家就让你自己带回",老苗说。

    "华干部,血碗坨虽然礼轻,但它是咱们村的一片情意,你可不要嫌弃,你是知道的乡亲们除了头蹄下水,猪肉整片都卖给了机场的食堂,有些甚至连头蹄下水都被机场的工人买走,剩下的只有猪血了",老潘补充说道。

    "我想好给你留点肉,无奈机场食堂要整片,割掉一块,他们就不要了,最后也就剩碗坨了",老苗内疚的说。

    说话间又有几个乡亲,端来了血碗坨。

    华闵文看着几碗还冒气的碗坨,心里一激动又冒出了他的口头禅:"看你们说的,我能不知道乡亲们的艰辛,更何况我是上面派来的干部,为乡亲们排忧解难是我份内事"。

    "华干部,你就收下吧,礼轻人意重,今早乡亲们推举我,将碗坨送到你家里去,如果你现在不收,我还的送去,你也替我排排忧,解解难吧",刚进门的井水村队长笑着说。

    "好吧,再推辞就不尽人意了,我收下,只是我现在也没办法带回家,我要去其它村的孤寡老人家送炭",华闵文说。

    "这样吧,自行车队过年放假,我儿子骑来了队上的三轮教练摩托,正好连车带人送你跑一趟,你看怎么样",队长说。

    "雪这么厚,能行吗",华闵文问。

    "这你就放心吧,队长儿子的那车,可是自行车队的救援车,是经过训练的,别说雪地,就是冰上也能滑过去",一位送来碗坨的村民看着队长讨好的说。

    "说的有些过,不过在这样的雪地里还是没问题的",队长说。

    于是,众人将碗坨集中起来,装入一面袋内,队长使人唤他儿子骑摩托车过来,在众人的目送下,华闵文乘车向邻村奔驰而去。

    华闵文送完炭回到家中,天已发麻,队长的儿子取下自行车和背蒌,将装血碗坨的面袋拎起来,放在自行车的捎货架子上,对华闵文说:“华叔,这里面除了乡亲们送的血碗坨之外,还有我们家和苗叔家送的两碗猪油坨,我爸说让你们炒菜和炝饭,还有徐奶奶送的一块猪黄全肉,天不早了,我要赶紧回去”。

    “代我谢谢你爸和乡亲们,雪虽然停了,但天黑雪厚,路上一定要小心”,华闵文让队长的儿子进门休息,队长的儿子不肯,只好交代说。

    “放心吧!华叔,摩托车有灯”,队长的儿子一边说,一边跨上摩托,启动后亮灯掉头,向井水村方向驶去。

    送走队长的儿子,华闵文将背篓放在大门旁,然后一手推自行车,一手扶着面袋子进了家门。

    “怎么才回来”,媳妇从厨房里出来接过面袋子说。

    “这都幸亏有井水村队长儿子的摩托车,不然还迟呢”,华闵文一边支车子一边说。

    “不知怎么了,爷爷今晚非要等你回来一块吃不可,没办法只好干等着,娃娃们都饿的喊了好几回了”,媳妇埋怨的说。

    “灶娘娘打发了吗?”,华闵文问。

    “打发了,等你黄芽菜都凉了,快去堂屋,爷爷、爹爹都在等着你呢,饭已做好,我和妈端过来就行”,华闵文的媳妇也没有问面带里面装的是什么,拎起来向厨房走去。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华闵文来到堂屋门口,只听两个儿子在随着父亲念三字经。

    华闵文推门进去,只听父亲硬生生的问了一句:“回来了?”。

    “嗯”,华闵文见父亲脸色不好,就低声嗯了一声。

    “噢--爹爹回来了,我们要吃血碗坨了”,两个孩子连蹦带跳的拍手喊道。

    “爷爷你们早些吃,给我留下些就行了,看把大家都饿的”,华闵文说。

    “闵文,是我让等你的,今晚小年,我们一家一块吃个团圆饭“,华闵文的爷爷坐在炕上,拨了拨灯盏上的火星说。

    说话间,华闵文的媳妇端着两碗面条进来,放在炕桌上,华闵文上前分别将两碗饭双手端给爷爷和奶奶,然后问媳妇:“哪来的白面?“。

    “前几天,我让你爹拿粮票去粮站买的,今晚打发灶娘娘,吃上一顿,留了些,大年三十再吃一顿”,爷爷接过话茬回答道。

    就在此时,华闵文的妈妈又端来了两碗饭,华闵文急忙说:“妈你和爹先吃,我去端”,说着华闵文和媳妇回厨房端饭。

    来到厨房华闵文的媳妇端起两碟用胡麻油炒的葱花和血碗坨说:你将血碗坨端过去给每人碗里拨上几片,我给两个孩子端饭”。

    华闵文看着碟子里的血碗坨,又看了看自己拿来的面袋,见扎面袋的绳子都没有打开,便问媳妇:“这是从哪里来的血碗坨?”。

    “村子上杀了猪的人家端来的,徐家姑舅婶还送来了一块肉和一张领袖像,爷爷说肉留下来过年,像过几天让你挂在中堂上”。

    “哦,原来是这样,我还正在纳闷,娃娃们怎么知道我带血碗坨回来了”,华闵文说。

    “那个袋子里也是血碗坨?”,华闵文媳妇问。

    “是的”,花闵文一边回答,一边端着碗坨走进堂屋,用筷子分别给爷爷、奶奶、父母碗里拨了几片,见媳妇已给两个儿子端了饭,也就上前分别给两个儿子的碗里拨了几片并说:“以后要自己端饭,听下了没有?”。

    “听下了!”,两个儿子齐声回答说。

    “今天是小年,你爹又让他们背三字经,平时他们都是自己端饭的,你不是不知道”,华闵文的母亲,一边给炕上的孙女喂饭,一边说。

    “闵文,你俩怎么就没有了?”,华闵文的爷爷见碟子里全被拨光了就问。

    “爷爷,你吃,我们明天再吃”,华闵文说。

    此时华闵文的媳妇端来了两碗面条,华闵文接过一碗问:“还有吗?”

    “有,只是汤多一些”,华闵文的媳妇说。

    华闵文拿起筷子准备给爷爷捞些面,“我这一碗都吃不上,你自己吃吧”,华闵文的爷爷躲过碗说。

    华闵文又给奶奶拨,奶奶指着碗里的血碗坨说:“没吃完”,也不要。

    华闵文心里清楚,奶奶舍不得吃,给重孙们留着呢,就说:“奶奶你吃吧,厨房里还有,明天给他们多吃些”。

    “我吃不了了,娃们长身体让他们吃去吧”,奶奶说。

    华闵文从小到大奶奶都是这样关爱自己的,自己长大了,奶奶又将全部的爱转移到重孙身上,他理解奶奶,也就没再多说什么,最后转身给母亲拨了些,母亲要给孙女喂饭,也就没推辞。

    由于很长时间没吃白面,而且又有血碗坨,两个儿子的碗又小,他俩很快就吃完,将碗放下,四只眼睛眼巴巴的看着华闵文的媳妇。

    “等大人吃过了给你们再舀”,华闵文的媳妇瞪了一眼两个儿子说。

    “宝贝过来,太太的这几片血碗坨吃不了,你们俩吃去”,华闵文的奶奶点头招呼两个重孙。

    两个儿子看了看华闵文和华闵文媳妇,见父母没有反对,就将小碗伸给了太太,华闵文的奶奶端起碗,乐呵呵的看着两个重孙,将几片血碗坨分给了他们。

    “我们够了,你就给娃们舀去吧”,华闵文的爷爷看着两个重孙说。

    “用盆子舀上端来给大家都添上些”,华闵文对媳妇说。

    于是,华闵文的媳妇回厨房,将饭舀在盆子里端来给每人都添了些,华闵文爷爷谋划已久的团圆饭就这样在和睦祥和的气氛中结束了。

    华闵文媳妇收走碗筷,到厨房洗净返回后,抱上女儿回屋休息,华闵文送走父母和两个儿子,拿起土炉子上的火钳,给炉子里添了一些煤砖,然后揽来一些炉渣唔上。

    近年来随着爷爷奶奶的岁数增大,白天有父母媳妇照顾,为防不测,晚上都有华闵文陪侍,今晚也不例外。

    华闵文关上堂屋门,上炕拉开自己的被子,准备睡觉,只听爷爷说:“闵文,先别睡着,今晚我吃的有点多,你陪我说说话”。

    这一夜爷孙俩说了许许多多话,直到夜深人静,屋内变冷,爷孙钻进被子在说话中,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

    “闵文,闵文,快醒醒,醒醒,看你爷爷怎么了?〞,华闵文睡得正香,忽然被奶奶摇醒。

    他急忙摸着拿起火柴,划着点亮了炕桌上的灯盏,见奶奶紧张的摇着爷爷,不停的喊:“老头子,老头子,你怎么了?”,只见爷爷的整个身体随着奶奶的手都在摇动,华闵文大吃一惊,感觉不妙,拿起手边的灯盏,照着爷爷的脸一看,不由得吓了一大跳,爷爷的整个脸发紫并且舌头伸了出来,他急忙去摸爷爷的手,又硬又冰凉,他意识到爷爷不行了。

    此时,华闵文的父母和妻子,听到声音也跑了进来,父亲将爷爷的舌头搡进去,对华闵文说:“你爷爷已经走了”,说着已泣不成声。

    顿时,全家人悲痛欲绝,哭声连天。

    听到哭声的左邻右舍,知道华家老太爷,仙逝了,便起身过来帮忙。

    众人将八仙桌移走,卸下门板在正堂中间对着门放平,铺上褥子,将已经穿好寿衣的华闵文爷爷挺在上面,身上盖了一个薄单子,脸面用黄纸蒙上。

    一切准备妥当,华闵文的父亲吩咐华闵文给队长打声招呼,同时向庄邻们报丧,请大家过来帮忙。

    还没等华闵文出去,听到消息的人们已陆陆续续向华闵文家奔来,华闵文正要去向队长报丧,队长已闻讯赶了过来。

    “大家起来准备后事吧,别再悲伤了,都快九十的人了,应该说是喜丧”,队长一边劝华闵文的家里人,一边让左邻右舍的人分头去,报丧的报丧,找人的找人。

    很快庄子上德高望重的老人,还有庄子上的一些头面人物,都被请了过来议事,队长主持成立了临时丧葬委员会,分工协作,准备后事。

    由于是公社挂号的贫困户,队长使人向社长进行了汇报。

    社长派人送来了丧葬补贴,队长号召大家有钱的出钱,没钱的出力,想方设法也要将华闵文的爷爷抬埋。

    庄邻们纷纷捐款捐物,很快所捐的钱和粮票能够买几袋面,队长差人去粮站买来了几袋白面,准备正日子和起灵的时候给帮忙的人吃上一碗汤面。

    村子上的阴阳免费为华闵文的爷爷择了出殡的黄道吉日。

    由于华闵文的爷爷离世的时候已经交过夜,为了节俭而又不怱忙,阴阳最后确定起落三天,也就是腊月二十四准备一天,腊月二十五正日,腊月二十六六时起灵,八时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