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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一章 一颗不能吃的葡萄

    “弑师杀友、残害同门,何来此等心狠手辣的恶徒!”

    “若非亲眼所见,我也难以相信。这昔日里被视为神子般的乾清君,竟然与恶鬼勾结,犯下罄竹难书之暴行。”

    “若不将之就地正法,将以何维护正道光明,肃清天地罪恶。”

    “承德道君如何养出这样一个野心狼子,竟为窃取神印而不惜让整个元炎重境化为血海。就连自小待他如亲子、悉心将其养育长大的师尊和师母也惨遭其毒手!更莫说他那些可怜的同门!全都被他一副道貌岸然的假象所迷惑!”

    “神印就在他手里,这还有什么好说的。我与承德道君交好数百年,岂能眼睁睁看着他枉死于恶徒之手。望各位道友相助,把这凶相毕现的狂徒拿下,碎尸万段以平元炎重境化为地狱之苦!”

    漆黑得没有一丝色彩的惩戒神台上,十二根参天巨柱上雕刻着不同的图腾与符号。最中间的那根圆柱上,烫红的铁锁链捆绑着一个浑身是血、辨不清容貌的青年。

    “杀不死——”他的声音如恶兽般低哑,他在数千人的围观下狞笑,目光绝望而嘲讽,分明是万众鄙夷的罪人,他却像个睥睨众生的王者。

    能够看清他表情的修士们都面露惊愕之色,他们完全无法想象,在这样逼近死亡的剧烈痛苦下,竟然还能有人如此狂妄。

    须发尽白的契烈道君一声怒吼,数说着年轻修士的滔天罪行,每每说出一条,当众者便会惊骇一分,直至最后,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愤怒与惊惧。

    那充满正气的老道君最后愤愤扔下一句:“杀刑已无法填补你的罪过,唯有让你的灵魂消逝,将你的身体粉碎,才能平息元炎重境亡魂的怒火。你可还有何话要说?”

    “呵——”那是一声极低的轻笑,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嘶哑而诡异的笑声让吵闹的人群安静,然后又沸腾起来。愤怒的人们叫嚣着要将他在惩戒神台上烧死,他们请求着真神降罚,让这个罪人受尽百世灵魂灼烧之苦。

    修士们绝没有想到在被穷奇带着诅咒的兽牙钉穿了琵琶骨、千道雷刑鞭笞肉体,再受尽万般折磨的青年竟然还未失去意识,而是像恶鬼一样睁着双眼狂笑。

    尚有知觉的左手缓缓抬起,坦白说这一动作慢得不合常理,大概只有久病之人临死托孤时才会有这样的动作。

    然而只是这样一个微小的动作,却几乎让现场所有人都神色一僵,如临大敌。

    被捆绑的青年虚弱而狼狈,但他的神情却如此嘲讽。他不停地用自己已经被灼烧得生痂的喉咙嘲笑着下面的人,然后缓缓竖起中指。

    沸腾的人声和辱骂的话语像雪花一样将他淹没,他干枯的嘴唇翕动着,说了些什么,没有人听清,当然也没有人会在意。

    “惩戒神台无火,谁能将我裁判!”

    震耳欲聋的群兽声怒吼中,一切意识丧失。

    ……

    “好了,我也不是怪你。”一向自持的少年竟流露出些许慌乱,笨拙地安慰着不断耸动肩膀的小女孩。

    “火只能捣乱、只能伤人,不能开花也不能救人。”女孩抱着一枝怒放的红梅,边抽鼻子便走路。

    “不是,没有,仙仙很厉害。”许祁敬憋出几个字来,努力搜罗着许仙仙的光荣事迹,愣是没找出个可以当作反例的。

    她还只是个孩子,少年不断提醒着自己。他自小长在帝都,那里的人情世故最是复杂,待人接物、礼仪往来处处皆求严谨,而父母对他要求严苛,期望极高,他更是不允许自己出现任何差错。

    他是不想让这般活泼的女孩子和他一样变得城府深重而沉默寡言的,那叫遭罪。

    但许祁敬那些下意识的教导和训诫,其实已经重复了许白雁和王徽瑛从前对他的那些要求。潜移默化中,年幼的许仙仙没有从父母的身上感到压力,而是从完美得几乎没有瑕疵的兄长上,看到了标准。

    没有旁的人告诉她这个年纪的孩子应该是怎么样的,也没有人告诉她应该怎么去玩或者怎么去学。她是流丹阁内门最小的弟子,每个人一开始都把她当成不谙世事的小妹妹,唯独她血脉相连的兄长不是。

    她贪玩调皮、脾气差劲、目中无人、冷漠凶狠,一言一行从来不像个几岁的小女孩,每天都能捅一个窟窿出来,这样看似恶劣的孩子,却很奇异地爱好读书和写字。而她在修炼上的神速,更是能让所有想翻她白眼的人都把白眼憋回去。

    她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乖孩子,但她在听哥哥的话上,从来都是个乖孩子。

    “天赋是不可以用来浪费的。”许祁敬看她的眼神中总是带着某种期待,他不是在看着自己的妹妹,而是在期待着一颗新星。

    “火为什么要用去开花?莫名其妙。”北门戎将回忆一收,不自觉去揣摩女孩的心思。

    “火为什么要学开花?”许祁敬的声音带上些许温柔,他轻轻弹了下女孩的额头,认真道,“就像蛇永远学不会飞翔,鸟儿也永远不会爬行。没什么可惜的,也没什么好羡慕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和任务,与生俱来的能力便已经暗示了他们的可能。”

    说完这句话后少年便沉默了,他知道自己即使不再说多余的话,女孩也能理解他的意思。而许仙仙同样沉默,因为她知道这一句话已经够了,少年不会再说多余的话来安慰自己。

    娇艳的红梅被轻放在青色的石碑前,在萋萋青草中显得格外惹眼。两个不怎么响的响指后,插在坟冢前的一对红蜡烛被点燃。

    少年单手捏着桃形壶,散发着醇厚酒香的清酒在干燥的石台上落下一道湿痕。烧酒给红梅花瓣溅上滴滴透明的水珠,称得红梅越发新鲜灵气。

    “娘,我昨日单手揍晕了一头小虎崽,因为它拱我栽的西瓜苗。诶不对,这个你不爱听。”

    “哥哥昨日把那小虎崽又拎出来揍了一顿,因为小虎崽寻仇寻错人,在哥哥的衣服上撒了泡尿。”

    “前日……前日我被爹骂了一顿,因为他不许我和上山卖瓜的小贩说话。可我明明没有揍人……”

    “前前日外面飞来一只黑蝴蝶,挺好看的,就是我用力太重,它被我捏死了。”

    ……

    听着小女孩流水账般自揭罪行的叙述,北门戎一时不知是该笑还是使劲地笑。他实在难以想象那时而冷漠傲气、时而装憨卖傻的少女,幼时竟是这么个活宝。

    听了不到一会儿,许祁敬心中的那一点凝滞便渐渐化开。或许是他思虑太重,这样一个做事全凭心情的单纯孩子,能多想到哪儿去。

    除了许仙仙那一连串可有可无的流水账废话,许祁敬这样从不心思外露的人更难有话说,两人在那枝红梅前各自胡思乱想了一会儿,便收拾物品往回走。

    回去时路已经干了,许仙仙不像别的女孩那样缠人,更不喜欢让哥哥小瞧,因此没让许祁敬背她,而是自己观察着一步一步小心往上爬。

    后山的树木茂密得几乎可以说是遮天蔽日,走出那一片梅林便全是未红的枫树,五角的枫叶重重叠叠,将天光遮得密不透风。

    两三声蝉鸣,五六声鸟啼。

    许仙仙突然惊喜地朝左边一棵树上伸出指头:“哥哥,有鸟。”

    许祁敬处变不惊道:“万叶山处处都是鸟。”

    往前继续走了几步,见那傻鸟还是没有动,许仙仙把声音压低一些:“那只鸟好肥。”

    少年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脚步一顿,神情越发冷峻。

    “看来是不能当作惊喜了,”清隽的少年面色严肃地拿出一个弹弓,将那黑虎筋做成的弹线重重拉了几下后才放到许仙仙的掌心,语气有些可惜,“这原本是我给你备的生辰礼,想等回去再好好拿给你的。刚好,你试试好用吗?”

    小丫头显然很难回答,陷入了在大人看来名为走神某种思虑中。

    若不是自信于流丹阁几乎遍布半个山头的阵法,许仙仙几乎怀疑她眼前这位亲哥其实是个被夺舍了的,看着许祁敬颜色丝毫未改,小丫头忽然感到一阵恶寒,结结巴巴道:“哥哥,雪山刺、弯月刃、玄铁夔龙指虎,我以为这次你至少会送我把剑。”

    “剑?你不是不肯么?”许祁敬难得一笑,仿佛冰雪初融后绽放的高岭之花。然而那笑意转瞬即逝,脸上只余几分残留的温柔,突然语气一沉,生硬地转移话题道,“你先不要想这些,我让你试试你便试试,对准了打。”少年指着高树杈上那只还在东张西望的傻鸟。

    女孩点了点头,从地上捡起一枚石子,闭上右眼,将皮筋拉开,眼睛、石子和肥鸟三点一线。

    “咚——”然后是什么东西擦过树叶往下坠的唰唰声,女孩看样子已经把刚才的问题抛到脑后,兴冲冲地跑到前面那棵树下去捡自己的猎物。

    揪着肥鸟的羽毛,许仙仙得意地朝少年晃了晃手中的弹弓,大声喊道:“谢谢哥哥,挺好用的。”

    这么个小玩意儿便被收买了,真没出息。北门戎暗想。一路上风景相似,他无聊得只能把注意力放到许仙仙和许祁敬身上,一边评价一边暗想着何时能从这漫长的记忆中出去。

    没想到被忽略了一路的小青蛇终于被某人想起来,后者因为左手拎着肥鸟,右手拿着弹弓。索性毫不怜惜地往恹恹的青蛇的蛇皮上一吹,火焰立刻蹿起一寸来高。

    这小兔崽子,北门戎的心跳了两下,而那青蛇本身更是吓得一条,连爬带爬地跳下了女孩的手臂。

    许仙仙看样子没有任何负罪感,语气轻松道:“行啦,放你走啦。现在你也是有名字的小蛇妖了,日后修炼成美女再来找我吧。我也没忘借你那点儿灵力,就当是买的吧。”

    女孩从袖内的内袋中摸出一颗上大下小、晶莹剔透的紫水晶,不由分说地放到它面前:“我可讲道理了,这葡萄是别人送我的,有一整串,和真葡萄看上去一个样,也不知道谁这么无聊做出来的。但它只能看不能吃,对我没什么用,所以我就把那串葡萄一个一个卸下来了。借了你的灵力,现在还你一颗葡萄,也算是有借有还吧。”

    小青蛇挡当着她的面将那颗“葡萄”

    他察觉到小丫头有些刻意移开的视线,随口问了句:“不是说喜欢吗,字练得如何了?那么多的书帖,你临了几副?”

    不提这茬还好,一提小丫头就不乐意了,蛮不乐意道:“我又没让他们送我书帖,送那么多没用的干嘛,我又不是什么大书法家,也不喜欢他们送来的字。白白占了地方。”

    抱怨了两句,许仙仙突然住了嘴。

    按照以往经验来看,她哥大概会直接一个眼神制止她。

    然而预想中的制止没有来,忽然听许祁敬道:“你一句‘喜欢’,多少人便会争先恐后地奉上来。你一句‘不喜欢’,又会惹得多少人在你看不见的地方遭殃。”

    “天之道无情,人之道无常。你说……性恶劣,质乖觉。无悲喜,孤且独。”少年默默地将那句话在心里默念一遍,一贯清冷的神情中竟然流露出些许哀伤。

    “我不信,”他在心里对自己说,“我不信天生,也不信天注定。”

    “因为根本没有人知道天是什么。”

    ……

    揪着肥鸟的羽毛,许仙仙得意地朝少年晃了晃手中的弹弓,大声喊道:“谢谢哥哥,挺好用的。”

    这么个小玩意儿便被收买了,真没出息。北门戎暗想。一路上风景相似,他无聊得只能把注意力放到许仙仙和许祁敬身上,一边评价一边暗想着何时能从这漫长的记忆中出去。

    没想到被忽略了一路的小青蛇终于被某人想起来,后者因为左手拎着肥鸟,右手拿着弹弓。索性毫不怜惜地往恹恹的青蛇的蛇皮上一吹,火焰立刻蹿起一寸来高。

    这小兔崽子,北门戎的心跳了两下,而那青蛇本身更是吓得一条,连爬带爬地跳下了女孩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