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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古怪道观

    “此地怪异莫名,不知将军有何发现?”宗碧的声音在我耳旁想起。

    我侧头望去,发现宗碧也在我身旁观察那尊雕像,面露思索之色,看来她也察觉出这个道观的异样之处。

    “这道观的设计迥乎寻常,雕像的造型也是前所未见”我指着眼前的雕像说道。

    “别家寺庙道观供奉的神佛,或威严,或肃穆,或凶猛,或慈蔼,让人望之便生敬畏虔诚之心。而眼前这尊雕塑,形态之异难以言表,且神色狠厉不屈,仿佛正与天争斗一番,这种感觉着实奇怪。”

    “咦,这不是黄巾匪首张角吗?”满宠放下手中行李,凑过来看了一眼。

    我和宗碧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眼神之中彼此都看到了惊讶。

    我问满宠:“你弱冠不及,如何认得张角?”

    满宠咧嘴笑道:“定然是他!我幼时和伙伴戏耍,常手持张角木像,假扮天宝将军行军布阵,对他再也熟悉不过。”

    我恍然大悟,原来这尊木人是张角的雕像。

    东汉末年,朝堂黑暗,民生凋敝。朝廷内,宦官与外戚尔虞我诈,轮番乱政;朝廷外,地方豪强地主与割据军阀为非作歹;又逢连年灾荒,“死相枕藉”、“民相食”的人间惨剧频现。

    正值民众痛苦万状、毫无生路之时,冀州巨鹿人张角横空出世,创立太平道教,自称“大贤良师”,著《太平经》,组建三十万黄巾军,自号“天宝将军”,意欲推翻东汉王朝,太平道宣扬的“苍天已死,黄天当立”的口号一时间响彻天下。黄巾军经历十余月战斗,却因张角中途病死,群龙无首,起义最终失败。

    纵观汉史二百年,张角此人可称为三国时期最为悲催、最为神秘的乱世枭雄,他第一个起兵反抗东汉王朝,其创立的太平道遍布青、徐、幽、荆、扬、兖、冀、豫八个州,道徒高达几十万,却最终如流星般极速消逝。但正因张角,大汉王朝才会加速崩溃坍塌,董卓、袁绍,曹操、刘备等人方有了出头之日,并借着张角的势,摘了张角的果,成为一方诸侯。

    张角为世人挂念千余载,除了他创太平道建黄巾军,险些将东汉王朝拉下马之外,最吸引人之处却是蒙在他身上的诸多神秘色彩,令人沉迷神往。

    据传此人上知天文,下晓地理,能断人生死,可与神沟通,上知五百年,下知未来事。所著《太平经》记载的诸多预测,多能吻合史实,一语成谶,世人惊呼其为天人!

    最难以解释之事,却发生在黄巾军起事之初。黄巾军原计划在公元184年三月五午时起义,二月十日因叛徒泄密,张角手下大将被官府擒杀,张角连夜号令八个州的黄巾军于当日丑时提前起义!八个州三十六万黄巾军相隔千里,却闻令而动,起义发动时间竟分毫不差!留给后人一个永远无法解析的谜团。

    太平道创建后,教众为张角建造了大批道观加以供奉。黄巾军事败之后,此类道观大多已毁于东汉官府之手。眼前这座道观,应是地处偏僻,人迹罕至,方才幸存至今。

    “张角和太平道本就行事诡秘,神鬼难测,道观如此设计只怕不足为奇。”我心中暗想。

    此时,满宠等人已将随车行李在大殿简单归置。殿外的大雨磅礴不休,山谷湿冷的空气随风激荡,不停涌入,扑面而至,让人渐生寒意。

    众人四下寻觅,拆下一些破损的墙板,就在大殿之中,点燃取暖,一行人围着火堆,暂作休整。

    大雨下了很久很透,进入夜间,才慢慢稀松并停歇下来。我心中一振,看今日之雨势,后几日是个好天气,正适合赶路,还有两三日的路程,定然不会太过辛劳。

    夜色渐深,在雕像后方有一块方丈之地,宗碧和翠儿就着一张卧具在此休寐;两车夫应是多日劳累,靠着墙根早已沉睡过去。我和满宠、陈小花、张文方围坐在殿前火堆旁,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话。

    殿外漆黑如墨,眼前黄色的火苗婀娜多姿,不停变换形态,宛如正在跳着一曲放肆不羁的舞蹈。

    便在此时,突然殿外传来“啪”的一声,好似一根树枝被人踩断一般,声响清脆,在这个寂静的夜晚,格外让人心瘆。

    我忽的直起身来,满宠和陈小花、张文方也已从昏睡中醒了过来,几双询问的眼神望向我。我伸出手指,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随即向大门两侧虚点一下。

    陈小花和张文方会意,轻手轻脚起身各自占据了大门一侧,慢慢抽出了腰刀。

    众人屏气凝神,直视殿外。大门洞开,门外漆黑一片,犹如黑暗之神正张开巨嘴,与我等对峙。

    那声脆响之后,却再无生息,我心头一惊,莫非这荒郊野岭,有野兽出没?

    众人静默了半柱香,突闻一个声音在黑夜中响起:“福生无量天尊!贫道青木、清华二人,适逢大雨骤降,夤夜至此稍作歇息,惊扰各位居士了。”

    我向陈小花和张文方示意,两人放下了腰刀,走到我身后。

    两个道人一前一后走进了大殿,步履轻盈。

    两人年龄相近,约五十。前一个道人身材高瘦,着一身紫色道袍,道袍破旧,右手持一根不明材质的黑色手杖,长约四尺,上下共分成九节,身背一柄三尺长剑,花白头发挽成一个道髻,面相红润,风目疏眉,颌下三缕长须,神态极为飘逸。

    其身后另一道士年身材短粗,和前者装扮无异,面相倒是普通。

    我心中暗自惊奇。道教按修行等级可授予“散人、道士、法师、真人、真君”五种称号。教众等级森严,对道袍着色管束极为严苛,黄色道袍只可为道家王者所着,最为上等,通常只授予有特殊贡献且已离世的道士,殿中张角雕塑便是着黄色道袍;紫色道袍为道家真人所着,已是在世道士中的最高等级;以此类推,法师着红色,道士着黑色,散人着灰色。

    这两道士身着紫色道袍,不言而喻,在道教中的地位已是登峰造极。

    尤为奇怪的是,两人身着麻鞋,从雨后的泥泞一路而来,鞋面却干燥如常,并未粘附多少污泥。

    我暗肘这两人不仅在道教中等级极高,只怕还身怀绝顶武技。

    据传部分修道之人,勤修体躯,往往身轻如燕,踏雪无痕,还有精于技击者,窄小空间也能闪转腾挪,若是杀人,绝不拖泥带水,必是快如闪电,一击而中。

    那高个道人进入大殿,微笑着向众人点头颌礼。

    我见这道士谦逊知礼,心中对其观感不由高看了几分。

    两道人绕过众人,行至张角雕塑前,左手放于心窝,腰徐徐下蹲俯扶于地,额头平贴于地面,稍后直起上身,举在额前,轻叩额头,如是三次后方才礼毕。

    我看到两人行的是道家最高礼节“朝天礼”,此礼通常在道教重要祭祀活动或是叩拜道家真君之时方能使施用,足见张角在道教心中的地位确实非同寻常。

    叩拜完毕,那矮胖道人毫不客气,围在火堆旁坐了下来,顺手捡起一块木片扔入火中,一边伸手烤火,一边嘴中还发出“吸……吸”之声,脸上显出极为愉悦的神态。

    我见其右手拇指和食指中间部位,结着一层厚茧,身后长剑剑柄磨痕明显,应是平日勤修剑术所致。

    高个道长轻笑着摇摇头,也在火堆旁坐了下来。

    两个道人突如其来的到访,惊醒了宗碧,她起身坐到我的身边,犹疑看了我一眼,饶有兴趣地观察两个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