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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故人貂蝉

    回到同仁堂,我心怀忐忑之意,久久不消。若魏无忌派兵前来捉捕,以我之武技杀出重围亦非难事,只是宗碧等人势难脱身。本想将个中曲折告诉宗碧,又觉得时候未到,唯恐引发不必要的恐慌。

    捱到戌时,夜色渐深,我换了一身暗黑袍服,提了那根九节法杖,出门向着留守府邸方向而去。宗碧对我的行径倒是见怪不怪,只是出门之时叮嘱我务要小心为上。

    不多时,我已来到留守府邸北门,门前悬挂的两盏防风火烛将周边照得亮如白昼,守备兵卒肃穆站立,未见丝毫懈怠。

    绕过北门来到了西侧的巷道中,走了约百十步,抬头向府邸围墙上方望去,隐约看见一片竹林。

    我走到巷道外侧,微微屈身冲了起来,几步便到了围墙边,脚跟在地面用力一撑,身体已腾空而起,看准围墙上的一个凹坑,脚尖一点,借力再次跃升,左手一搭,已攀住了围墙上端,身体顺势而动,伏在了墙头之上。

    眼前是一片茂密的竹林,在夜色之中宛如静立的兵刃,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箫杀的气息。

    穿过这片竹林,前方便是听涛榭,正是我此行目的地。

    我跳下墙头,小心翼翼穿过竹林,来到听涛榭的后方。

    听涛榭四周的木篱低矮,仅有半人之高,我轻身纵跃而过,站在院中,确信周遭并无守备,方才慢慢走到一扇窗户前。

    房内的烛光透过窗纸照在地面上,隐有人声传出。我将耳朵贴在窗楞之上,清晰听见两个人正在交谈。

    “想不到我和夫人终日之所思,竟被远方而来的神医随手而解,真是我等之大幸。”此人正是魏无忌。

    “嗯”一个慵懒的声音响起,尽管只是一个短暂的发音,我却再也熟悉不过,这人真真切切就是貂蝉!

    且听她说道:“那范先生和宗神医身怀绝世医技,自西凉而至,途经城池无数,却偏巧在单县落足,夫君恐要小心甄别应对才是。”

    魏无忌轻笑一声,“单县如今藏富于民,天下商贾心往之,范先生来本地谋个营生,倒也不足为奇,夫人莫不是看出有何不妥之处?”

    听到此处,我心头一紧,担心貂蝉立马说出对我不利的话来,

    良久方才听到貂蝉一声轻叹,“或是奴家心思恍惚看错了,先前见到那范先生之时,像极曾熟识的一位朋友,体态声音乃至气势均无二致,只是容颜差别过大,奴家的那位朋友,听说早已陨于乱世,绝无可能在此出现,想不到天下竟有如此神似之人。”

    魏无忌呵呵一笑:“夫人勿再多虑,我已着人对范先生一行的通关文蝶重新勘验,确为西凉人士无误,此番他解了你我经年之痛,我定对他以友相待,万不可猜忌排挤,惹天下人轻贱于我。”

    我心中一怔,今日与魏无忌初见之时,只是觉得此人儒雅随和,不曾想此人还胸怀坦荡、知恩必报,不失为忠良之人,他日若谋夺单县,务要保全此人性命,我暗自肘道。

    貂蝉道:“夫君所言极是,当下看来奴家确是多虑了,范先生和宗神医于奴家有恩,单此而言,奴家也应不疑有他、以诚相待才是。那宗神医医术通神,言谈也是精雅不凡,奴家能结识此等奇女子,也是人生一大幸事。”

    魏无忌道:“那夫人更要遵从宗神医之言安心修养,按宗神医之言,不出七日夫人便能完好如初,夫人倾国容颜却为丝巾羁绊,实乃暴殄天物!”

    貂蝉娇笑道:“奴家容颜有损羞于为人,自与夫君相识以来,蒙夫君不弃,善待奴家,锦衣华食、良宅豪舍无一有虞,让奴家唯以真情方能回报将军之厚爱。至于这容貌,若能恢复自然甚好,若未能如愿,奴家也不再心怀芥蒂。那日宗神医曰:为容不在貌,独抱孤结。奴家深以为然,奴家此生有了夫君相伴便已足矣,何须在意他人之目光,过些时日,奴家便去了这面纱,素面朝天又有何妨?”

    魏无忌哈哈笑道:“如今看来夫人心结尽除,为夫笃定,过些时日夫人定能得偿所愿,夫人还是静心养气、静候佳讯即可。”

    貂蝉轻笑道:“夫君有令莫敢不从,奴家这便去歇息。”

    魏无忌的脚步声向着门口走来,我身形一转,离开了窗前烛光覆盖范围,侧身闪到一根木柱后面。

    魏无忌走了出来,顺手带上房门,离开了听涛榭。

    我斜依在木柱旁,脑中闪过方才他们的对话。当下看来貂蝉只是稍有疑心而已,却未敢断定我便是吕布。魏无忌倒是坦诚率直,未曾细追我真实身份,他日与其交往,避开貂蝉便不会有身份泄露之虞。

    正在琢磨回味间,便在此时,蓦地感觉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我大吃一惊,浑身汗毛一乍,心脏不受控制剧烈鼓动起来,竟有旁人在我不觉中摸到了身边!

    右手力道尽发,手杖已向后方极速点出,身形乘势转了过来,耳边听到一声轻笑,一道青影从我眼帘划过,我的一杖却刺在了空气之中。

    那道青影向着听涛榭后的竹林飘去,我回头一望,房中烛火已灭,貂蝉应已就寝,未曾发现房前的变故。我心神一定,鼓足气息,向那青影追踪而去。

    那青影对府邸内部极为熟悉,几个闪动之间,便穿过竹林来到府邸的围墙边,身形一纵,已从围墙之上飘荡而出。

    我速度不减,直冲至围墙边,脚尖在围墙上连点几下,伸手一搭墙头,顺势翻了出去。

    墙外便是我先前进来的西巷,我身体方一落地,看到那道青影便在前方十步之遥。

    正欲加力前冲,忽见那青影竟停了下来,我迟疑了一下,握紧手杖向那青影走了过去。

    月光洒照之下,那青影渐渐清晰,我上前几步,忽地愣住了,此人我竟认识!

    此人上午还在留守府与魏无忌对弈,正是和我有过一面之缘,外形极像土拨鼠、魏无忌嘴中的“仲孙”。

    此刻他伫立在我的眼前,粗短的身躯竟隐隐生出一种渊渟岳歭、深不可测的气象。

    “阁下白日寻访留守府,夤夜却来行这鸡鸣狗盗之事,莫非是个采花之賊?”他的语调之中饱含戏谑。

    我停下脚步,傲然答道:“范某不屑这宵小行径,本意只是拜访故人而已,这位仲孙兄却是不然,装神弄鬼只怕才是妄图不轨吧?”

    “仲孙”身影一晃,竟慢慢踱步到了我面前,我身形纹丝不动,他和我的距离触手可及,若他心怀不端,我有充裕时间将其击杀。

    他围着我转了两圈,眼神盯着我的手杖端详许久,方才说道:“青木给你的?”

    我蓦地一惊,双目圆睁,不可置信望向此人,他认识太平道青木道长?听其语气,竟还知晓手杖的来历。

    他哈哈一笑,继续说道:“你真是倒腾药材的西凉商贾?只怕是掩人耳目罢了,否则青木怎会将手杖传于你?”

    我心念一动。在引仙观和青木道长相遇之时,他给我讲述太平道旧史,其间曾提及三人的名字:青木、青华、青风。

    青木道长在半崖口陨于青华之手,青华却是为我所伤后不知去向,眼前之人和青木极为熟稔,莫不是青木口中所述,引仙观的建造者青风道长?

    我忽然笑道:“你对这手杖如此好奇,不如送你好了?”伸手将手杖递了过去。

    那人一蹦三尺高,嘴中怒斥道:“你当是小孩过家家不成?说给谁就给谁啊!”

    他怒气冲冲围着我又转了几圈,土拨鼠般的身材却极灵活,正当我有些眼花之际,他在我身前停了下来,问我道:“青木老儿可曾提起过我的名号?”眼神之中竟有一丝期待。

    我微笑答道:“青木道长曾言,他的师弟当中有一位天赋异禀、骨根奇佳之人,身具鬼斧神工之能,勘地之技当世一绝,名叫青风,不知……”

    那人脸上堆满了菊花,连连点头道:“这便对了,老夫便是青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