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2章三叔公的故事

       

    这时，春花婶挑着那担沉沉的秧苗，终于来到了田头边。

    王百家一耕耙完了水稻田，把疲劳的大水牛赶上田头，再把架在牛脖子上的木架子松了下来，解开绑在浪耙上的绳子，便把耕耙提到田埂上，拉起大水牛回到村路边的大榕树底下拴着，转身又折回水圳边，捧起两把水，胡乱的洗了把脸，就蹲到田头上，拿起水烟筒，抽了起来。

    春花婶把那担沉沉的秧苗往田埂上一放了下来，便又走到田中，接过王丽萍手上的锄头，继续修田埂边去了。

    王百家抽完了水烟，回到田埂上，一手提起那桶满满的肥料，径往田里面去撒肥料去了。

    王丽萍则带着王不凡和王不然两兄弟，撩起裤子，挽起袖子，便一人拿起一把刚刚挑回来的水稻秧，相跟着走进了水稻田里，开始了插秧。

    这时候，这片泛着浓浓泥浆水的水稻田里，站满了弯腰偻背的劳动农民，一家一户一块农田，全家人出动，都撩起裤子走进了自家的农田里，紧张而又忙活着播插早稻秧儿。

    王丽萍和广大的乡亲们一样，暂时放下了身为“知识分子”的身份，彻底做回了农民家的女儿，自觉的踏入了自家的农田里，抓起一把刚挑起来的水稻秧，和三叔三婶、弟弟们一起在这片水田里，忙活着插秧。

    而这片广阔的稻水田里，一块挨着一块，一片接着一片，连成了浪花村这一广阔的稻乡水田。

    远处，只有多话二婶自家的农田里，一个人在忙活着，忙活着平整水稻田，忙活着搅混田里的泥浆水，忙活着撒田基肥，忙活着插早稻秧儿。

    嫩绿的秧苗，一行行，一列列，不时插满了这片水波微荡的水稻田。

    远远望去，沉沉的泥水田里，装点上了一排排的淡淡的新绿，那一点雨后夕阳残存的一丝丝余光倒映在水田上面，秧苗的小影儿便泊在泥浆水沉淀后的一层薄薄的清水面上，似乎插出一幅唯美的稻香水田。

    “嘿！黑嘿！黑嘿！嘿！黑嘿！”

    “小妹妹啊！你坐船头儿”

    ”哥哥我啊！在岸上走儿”

    “恩恩爱爱呦……”

    “纤绳荡悠悠啊……”

    这时，王家庄里的光棍老汉三叔公王有庆，看着这幅唯美的稻乡水田，一时难以掩饰心中的激情，便一边插着水稻秧儿，一边哼着经他口里流出来的经典小情歌儿，久久地响应在这片红土地上。

    他那积极沉稳的爽朗的歌声儿，带给了正在这片土地上忙活着沉重劳动的乡亲们一丝儿欢快和愉悦的轻松，也给这样沉闷的阴雨天带来了一丁点儿生机和活力的希望。

    “嘿！他三叔公哎！你现在倒给我们大家讲讲你在民国时期追过的漂亮的姑娘儿嘞！”王家庄的土氓儿王有德，大声地向着三叔公喊道。

    三叔公倒也乐意着，爽快地笑着说道:“嘿呦！肥德你个死胖子啊！话说我走过的路儿，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饭还要多嘞！当年你个小娃从你娘胎里嘭出来的时候，我都能当你爷爷咯！你小子到底要听爷爷的那一段感情嘞！”

    顿时！在附近田里忙活着的乡亲们，一听着他们的对话儿，哈哈哈地传来了一片欢笑声。

    刚二十出头的小伙子王有德，倒也够厚脸皮的，毫不在意的笑着回道:“呦呵呵！他三叔公啊，您老人家讲的都是理，孙侄儿我可认了！可您看啊，大家的兴趣都提了那么高了！都在等着您讲那些往事风流故事，让大家解解闷嘞！您就别卖关子了！就直接说您当年和你那个漂亮的姑娘是怎么回事吧！比如，你们曾经有么有过偷偷地抱一抱、亲一亲嘞！”王有德边笑着说道，边在耍着流氓的动作，用手指头吹起了几声不要脸的口梢声。

    三叔公倒也一脸平和的心态，淅淅沥沥的蒙蒙的烟雨点点滴滴地打在他满脸古铜色的沧桑的皱纹上，“话说回那一年啊！都半个世纪过去了。当年，我可还是个年轻潇洒的小伙子，和你肥德的年纪可差不多呀！不过，我可长得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可没你肥德现在那么胖……”

    “哎呦喂！您说得都是理，孙侄儿惭愧了，那可是俊男配美女的故事呀！多令人羡慕嫉妒恨。”王有德一听，立马打断了三叔公的话，有点儿醋酸味儿的怼道。

    “王有德，那可不是你能羡慕得来滴，你别打断三叔公的话儿，让他继续说，我们都在听着呢。”附近的农田里，立即传来了其他相亲们一片朗朗的笑声。

    “哈哈！那是当然咯。”三叔公脸不红，心不燥，继续说道，“可惜，遗憾的是，那时偏逢乱世，赶上了鬼子三光政策来扫荡的时候，我那位未过门的媳妇儿，本是个有钱的小姐们。还记得最后那个晚上，我和她偷偷的约到了村边的小树林里，耳鬓厮磨了整个晚上，当然，我们也没做到最后一步。结果，那晚就遇上了鬼子进村，搞得她家一夜之间，父母兄弟都被杀了，最后家破人亡。而她便因此发誓，势要替家人报仇雪恨，总有一天要把鬼子赶尽杀绝，找到杀死她父母兄弟的凶手。所以，从那时候开始，她便踏上了从军的路上，我不甘忍受生离死别，也担心她的安全，便也随她入伍了……最后，解放战争前夕，她知道，一旦小鬼子投降，她便没有机会报仇了。所以，那天晚上，她便趁着我不注意，一个人混进了盘据在九江县里的城防队，把杀了她全家的萝卜头小林次一郎杀了。而她，也因此被捕牺牲了。等我找到她的时候，她的尸体已经被抛在城外的乱葬岗外，全身赤裸着，下身血肉模糊，躺在血泊中，早已脉绝气断……”三叔公原本轻松平和的心情，因他回忆的感情太深太沉重，声音开始变得沙哑了，也给在场的乡亲们感觉到，回忆使他激起了对往事的那一股积淀的愤怒和沉痛的伤！

    往事不堪回首，乡亲们的笑声沉寂了！王有德愤怒的暴躁的脾气里正燃烧着仇恨，同时也无声地滴下了他那埋藏在心底沉痛的泪水，一并融进那开春的泥水田里，正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的隐没在这绵绵的阴雨天里。

    王丽萍和王不凡这些已经有一点儿见识的“知识分子”们，第一次听到这些让人默默落泪的往事，也忍不住偷偷地红了眼眶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