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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上穷碧落下黄泉

    来的人并不是袁玥。

    虽然他骑着袁玥的赤兔胭脂兽,但他并不是袁玥。

    他的身躯和袁玥相比更加沉重,他的脚步也比袁玥更加笨拙。

    所以就在他落地的一瞬间,上官小菊就已经知道,他不是袁玥。

    可是他为什么会骑着袁玥的马,既然他骑着袁玥的马,那袁玥又在哪里?

    “在下覃良友,是……是一名秀才。”

    他的声音虽然慌乱而急促,但却依旧温暖的像一缕春风,温润清朗。

    他的头发散乱,脸上也早已沾满了灰尘和汗水,但却依旧掩盖不住那张冠玉般的俊秀容颜。

    无论是破损的衣衫,还是脸上的灰尘,非但不能遮盖住他的光辉,反而衬托出一种别样的风情。

    所以花露水正在痴痴的盯着他,她的双眼里充满了沉醉,她的面颊上也不由的泛起了一丝淡淡的红晕,好像晨起天边的红霞。

    就连她的心都不由的跳的快了几分。

    任何一个年轻的女子见到他,恐怕都会被他深深的迷住,就连魂魄恐怕也会被他勾了去。

    这世间有些人仿佛生来就是会勾人的,女人如此,男人也是一样。

    覃良友就是这样一个男人。

    上天仿佛对这样的人也总是会多一些眷顾,所以别人在面对他的时候,也总是更加的温柔,更加的和善。

    只可惜他面对的不是别人,是上官小菊。

    上官小菊看不到他的俊俏容貌,也不太在乎他的声音是否动人。

    所以他的神情依旧冷峻,声音也依旧冷的像一块湖底的寒冰:

    “袁玥为什么没有来?”

    覃良友道:“她恐怕来不了了。”

    上官小菊道:“为什么?”

    覃良友长长的叹了口气,语气里充满了悲伤:“她遇上了一些麻烦。”

    上官小菊道:“什么麻烦?”

    覃良友道:“她杀了人。”

    花露水不由的有些吃惊,但上官小菊的声音却依旧平静:“杀人对她而言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覃良友道:“只可惜她杀了不该杀的人。”

    上官小菊道:“她杀了谁?”

    覃良友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冯幽静。”

    上官小菊道:“冯幽静是谁?”

    覃良友道:“冯幽静是个乞丐。”

    上官小菊沉默。

    花露水却不由的吃了一惊:“他可不是什么普通的乞丐。”

    上官小菊道:“哦?”

    花露水道:“你知不知道丐帮?”

    上官小菊撇撇嘴道:“我知道,不光知道,而且知道的很清楚。”

    花露水道:“那你知不知道‘丐王’冯雪松?”

    上官小菊摇摇头:“我不知道。”

    花露水轻轻的踱步:“丐帮帮主是金不换,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

    上官小菊点头:“是。”

    花露水道:“金不换有个同门师弟,就是冯雪松。”

    上官小菊道:“可我并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花露水叹了口气:“这并没有什么奇怪的,江湖上知道这个名字的人并不多。只是……”

    上官小菊道:“只是什么?”

    花露水道:“只是他最近不知什么缘故,竟然一怒之下反出了丐帮,另立门户,自称为‘丐王’。就连金不换也对他无可奈何。”

    上官小菊道:“这是件好事。”

    花露水微微一怔:“好事?”

    上官小菊道:“丐帮虽然号称天下第一大帮,不过也都是些鸡鸣狗盗的鼠辈。”

    花露水道:“只可惜他做的事情也并不比丐帮强多少,非但如此,反而比丐帮更加恶劣。”

    上官小菊道:“他的武功应该很不错。”

    花露水道:“岂止是不错,据说他曾经是丐帮的第一高手。”

    上官小菊道:“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要背叛丐帮?”

    花露水道:“只不过因为他脾气太过暴躁乖戾,为人也过于刚强莽撞,所以一直以来在丐帮的地位并不高。”

    然后她又道:

    “可是他来到长安的这几个月,就已经收服了这里所有的丐头,而且最少已经有十三个江湖上成名的高手败在了他的手里。就连大名鼎鼎的路难行也被他打的骨断筋折,吐血而亡。”

    上官小菊道:“你说的路难行,是不是就是当年击败铁算盘欧阳大的拦面叟路难行?”

    花露水点头:“不错。就连路难行都不是他的对手,那你总应该知道他的实力有多强。”

    上官小菊叹了口气道:“那么冯幽静,是不是就是‘丐王’冯雪松的徒弟?”

    花露水道:“他不光是冯雪松的徒弟,还是冯雪松唯一的独子。”

    上官小菊苦笑一声,道:“袁玥并不是一个莽撞的人,她为什么要杀死冯幽静?”

    覃良友叹了口气:“她出手击杀冯幽静,不过是为了救一个人。”

    花露水道:“为了救谁?”

    覃良友的声音里充满了苦涩:“我。”

    花露水不由的苦笑一声,面前的男子满面灰尘,原本整洁又华贵的月白长袍,现在已经沾满了泥土污垢,就连袖子也破了两个大洞,显然是在路上遇到了强人。

    覃良友本就是个清秀文弱的书生,这样的人自然很容易遭到强人的觊觎。

    覃良友道:“我本想趁着夜晚赶路,来参加今日在长安举行的赛诗会,没想到刚进城就遇上了剪径的冯幽静,若不是袁姑娘出手,我只怕早已糟了冯幽静的毒手。”

    上官小菊道:“你既然逃出来了,那么袁玥呢?”

    覃良友叹了口气,眼神里充满了悲凉:“我不知道,袁姑娘让我骑她的快马逃走的时候,她还在和冯幽静手下的乞丐厮斗。”

    花露水道:“她一定还活着,至少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死。她若是死了,消息一定很快就会传遍整个长安城。”

    上官小菊轻轻的叹了口气,转身摸索着走进客栈。

    花露水看着他,大声道:“你做什么?”

    上官小菊又坐回原来的位置:“等。”

    花露水道:“等的意思,是不是就是坐在这里,什么都不做。”

    上官小菊道:“这并不难理解。”

    花露水道:“袁玥遇到了大麻烦,你就只是坐在这里等?”

    上官小菊倚靠在墙边:“是。”

    花露水道:“为什么?”

    上官小菊淡淡的道:“那你希望我做什么?”

    花露水道:“你总应该帮她一把的。”

    上官小菊道:“哦?”

    花露水粉拳紧握:“她若是活着,你就应该帮她解围,她若是死了,你也应该帮她买副棺材,然后帮她报仇。”

    上官小菊道:“你莫要忘了,我来这里是要杀她的。”

    花露水点点头:“是。”

    上官小菊抬起头,一双空洞的眼睛正对着花露水的脸:“那我为什么要帮她?”

    花露水道:“她毕竟是你的朋友。更何况‘丐王’冯雪松并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人”

    上官小菊冷冷的道:“她只不过是我的对手,而不是我的朋友。如果我说她是我的朋友,那也一定不是真正的朋友。”

    花露水紧闭着嘴,一双大大的眼睛正死死的盯着上官小菊。

    上官小菊道:“我若是出手帮了她,那我和她决斗的时候,她就一定会觉得对我有所亏欠,那她出手的时候就一定会有所迟疑。”

    花露水道:“可你还是应该帮她。”

    上官小菊道:“这件事和我有没有关系?”

    花露水道:“没有,一点都没有。”

    上官小菊道:“这麻烦是不是我惹来了?”

    花露水摇摇头:“不是。”

    上官小菊道:“‘丐王’冯雪松是不是一个容易对付的人?”

    花露水再一次摇头:“不是。”

    上官小菊:“那这件事情是不是很麻烦?”

    花露水点点头:“很麻烦,非常麻烦。”

    上官小菊道:“既然这件事和我没有关系,这麻烦也不是我惹来的,那我还要不要管?”

    花露水点点头:“要管。”

    上官小菊冷冷道:“为什么?”

    花露水的眼神变得坚定,语气也变得凝重:

    “因为你是个侠客。一个侠客总应该有些舍己为人的侠义精神!”

    上官小菊沉默。

    过了很久之后,他终于缓缓的站起身,摸索着捡起墙边的竹杖,缓缓的走向门外。

    花露水道:“你去哪里?”

    上官小菊淡淡的道:“做为一个侠客,总归还是要有些侠义精神的。”

    花露水走到他身边,伸手搀住他的手臂。

    “你干什么?”

    花露水微微一笑,笑的温柔而又甜蜜:

    “一个人在向别人提出要求的时候,也应该以同样的要求来对待自己。”

    破瓦观是一间很小的道观,既窄小,又破旧。

    屋顶的瓦片已经脱落了大半,露出了发霉开裂的横梁。

    原本挂在门口的牌匾也已经松脱,只有一个角上的钉子还在努力的支撑着它的重量。

    窗户上的窗纸也早已破烂不堪,上面溅满了各式各样的霉点、墨点和油点。

    用来遮挡风雨的门板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丛丛茂盛而腥臭的蒿草。

    就连供奉在神台上的果品,也早已被老鼠啃食的斑驳不堪。

    肮脏、杂乱、残旧。

    这里唯一能下得去脚的地方,就是门口的那一块青石板。

    一个衰老的道士,正敞着肚皮躺在道观门口的青石板上,沐浴着温暖的阳光。

    道士邋遢,孱弱,且衰老。

    他的头发早已结了毡,一只只丑陋的虱子正在他花白的发丝间肆意的跳跃着。

    他的脸上布满了油腻,粘在嘴角的饭粒看起来已经至少逗留了半月有余。

    一身破旧的道袍上也沾满了污垢,脏的看不出是什么颜色。

    就连他敞着的肚皮上,也是一样的腌臜污秽。看起来已经很久没有洗过澡。

    他通常只做两件事,一件是睡觉,一件是喝酒。

    他究竟是睡觉的时间更长一些,还是喝酒的时候更多些?

    这件事情连他自己也想不清楚,毕竟让一个醉鬼想事情也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

    总之他醒着的时候就一定在喝酒,他若是没有喝酒,那就一定是因为他睡着了。

    若不是手腕上戴着的流珠和头上的冠簪,恐怕没有人会把他当成道士。

    因为相比道士,他实在是像乞丐更多一些。

    长安城里绝对没有一个道士比他更像乞丐,也绝不会有一个乞丐会比他更像道士。

    他现在感觉很舒服,对他而言没有什么是比喝足美酒之后躺在地上晒晒肚皮更舒服的了。

    两个人影突然出现在他的身旁,挡住了温暖的阳光。

    上官小菊皱着眉头:“这里究竟是猪圈还是狗窝?”

    花露水轻笑一声:“这里既不是猪圈,也不是狗窝,这里是道观。”

    上官小菊道:“我们为什么要来道观?”

    花露水掩着鼻子:“我们来找一个人。”

    上官小菊的眉头皱的更紧:“我打赌‘丐王’冯雪松绝不会在这里。”

    花露水道:“他当然不在这里,我们来这里也并不是找他。”

    上官小菊道:“那我们来找谁?”

    花露水道:“我们来找这里的住持。”

    上官小菊道:“哦?”

    花露水道:“这里只有一个道长,就是这里的住持平老道长。”

    上官小菊道:“我们为什么要找他?”

    花露水揉揉鼻子:“因为只有找到他,才能找到冯雪松,更何况他是‘丐王’冯雪松相识多年的老朋友,老朋友开口总能够帮上一些忙。”

    上官小菊撇撇嘴:“这里绝对是我见过的最腌臜破旧的道观。”

    花露水眨巴眨巴眼:“你看得见?”

    上官小菊道:“我虽然看不到,但我总可以听到、闻到、感觉到。”

    花露水微笑着看着他,开口道:“那你都感觉到些什么?”

    上官小菊道:“我听到房梁上有一窝老鼠,最少有四十五只,院墙后面有一窝蛇,应该在十三条左右,墙角还有着好几窝蟑螂,数量多的已经数不清楚。”

    花露水笑着道:“还有呢?”

    上官小菊道:“我还闻到了一股奇臭无比的酸腐气味,好像掉进粪坑一般。”

    花露水已经忍不住笑出声:“那是因为,整个道观里最臭的东西,现在就躺在你的面前。”

    整间道观里最臭的自然就是平老道长。

    平老道长正眯缝着一双小眼,直直的瞪着这两个冷嘲热讽的不速之客。

    他喝了很多的酒,但好像并不怎么醉。

    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他自己之外,也绝不可能有第二个人可以断定他是醒是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