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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一回生二回熟

    早上骆佳照常去了博物馆,脖子上的皮下出血她用一条丝巾遮了起来。喉骨还有点疼,折腾了一晚上(前半夜在医院和派出所调整身心,后半夜在床上翻来覆去后怕)头也有点胀,除此之外她感觉良好。她的心里是劫后余生的欢喜和惊奇,还有一种成就感,好像她做了件了不起的事,等父母旅游回来她还是活蹦乱跳的她,她还活着!但那不是她的功劳,一个不愿向她透露姓名甚至性别的人救了她。送她回家的民警只肯证实他或者她确实擦了香水。

    “预备,三,二,一,开始——”

    几双脚再次把阶梯大通道的木台阶蹬得咚咚响。

    “站住——”

    “OK!”

    她很是矛盾,一边想开窗看看一边又嫌剧组影响她工作。据说要在博物馆拍一周,沈歆会来。人气居高不下的沈歆,一年一部爆款剧,颜值演技都在线,同是27岁她骆佳的粉丝在哪里?

    “有人问我有没有看见肖煜。”小姐刷着手机说。

    “他也演?”胡同学兴奋地问。

    “不知道,酒店有人看见他吃早饭,照片都发上来了。”

    “什么酒店?”胡同学拿过手机看起来。

    “开元环球,就我们附近这家。”

    “来探班的吧。”TT说。

    “他们是朋友吗?”她随口问道。

    “没否认就是承认了。”TT说。

    她耸耸肩,是不是朋友和她没关系。她承认肖公子的皮囊很顺眼琴声很动人,她买过他的唱片,为他发家致富做出过贡献。

    “COW,让我去要签名。”小姐说。

    “去去去,一起去。”胡同学说。

    “你帮我去要得了。”小姐对胡同学说。

    “骆佳你和我一起去,吃完饭去看看。”胡同学对她说。

    “中午我还要写推文。”她说。

    “大热天围什么围巾?”小姐问她。

    “给剧组看的。”TT说。

    “说了空调太冷。工作服本来就要求搭丝巾。”她说。

    “这是单位发的丝巾吗?”小姐问。

    “单位发的能围吗?”她反问。

    “还是嘛,给剧组看的。”TT说。

    她不再辩,怎么说都行,只要不说到点子上去。

    吃完午饭四个人都去了片场,饭后散散步远离“游泳圈”。拍摄暂停,几个工作人员捯饬着设备,或者坐在工具箱上聊天。在一个空置临展厅里搭了个办公室的景,大到复印机小到桌上的回形针该有的全都有,养眼的配色加上几幅创意海报,这个假通间的逼格远在她们的真“狗窝”之上。允许她们参观,拍照也没人阻拦,可能因为她们是馆里的人。胡同学问什么时候能见到沈歆,工作人员应付说不是很清楚。

    心有不甘的四人在馆里闲逛消耗卡路里,没准沈歆会从天而降。磨刀不误砍柴工,她埋头在官微上为新展发先导预告:

    “爷爷至今仍忘不了小时候在邻居家看到的电扇:“叶片和底座都是绿色的,能摆头,看着他们一家吹着电扇吃着饭,把我羡慕的呀——”那是在五十年代,当时的夏天和现在的一样难熬,但对大多数中国家庭来说电扇是个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

    “当时的夏天和现在的一样难熬”?她想起父母说他们小时候夏天没这么热,吃过晚饭拿上蒲扇院子里一坐,够凉快,坐到后来还会觉得冷。唔,这句得再斟酌斟酌。

    “后来爷爷家也有了电扇,不光有了电扇,还有了电视。

    再后来,黑白电视换成了彩电,冰箱、洗衣机、录音机、电话等等也都从奢侈品变成了日用品。从无到有,从电扇到空调,新中国成立以来的七十年里人民群众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如今,爷爷邻居家的那台“华生”牌电扇早已光荣退休,但和其他许许多多的老物件一样,它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春回大地——1949年以来明城发展变迁物证展,9月29日起——”

    不知不觉来到通往儿童体验区的过道上,经过墙上的一溜明城老照片,几个游客在照片前驻足——她感觉自己被什么击中了,奋指疾输的手没了知觉,手机屏幕一片空白,上一秒还占据着她全部心思的字句忽如青烟消散,世界分崩离析只剩一抹香气。这香气?

    她回过头,一个男人戴上墨镜正要离开。

    “COW!”小姐说。

    其他三个如梦初醒在心里附和。

    男人像是察觉到什么朝她们看来,墨镜后的眼睛像在看她。是她的幻觉,他很快转身朝另一边走去,高傲的背影告诉她迷妹他见的多了。

    “那个——”胡同学突然追了上去羞涩地晃晃手机,“能和你……”

    对方略一颔首,TT和小姐见状也跑了上去。

    “快过来。”她们喊她。

    “我给你们拍吧。”她强装镇静。

    他摘下墨镜对着手机娴熟地露出微笑,迷人又虚伪的笑。他是个空幻的梦,再美也无法为你遮风挡雨。

    她上前给他们看照片,他已经迫不及待地走开了。

    (分隔符)

    沈歆没想到肖煜在片场待了一下午,尽管大部分时间都处于放空状态。好不容易让他过来,早饭陪她(和大家伙)吃了,午饭她失约了(该死的导演召集主创找感觉),以为他下午露个脸就要回去谁知竟留到了五点多。也许他好人做到底。他不仅眼瞎还鸡贼,说什么谣言不攻自破让她不用理会,有时候她骗自己他不澄清是不想把话说死。

    她冲他打了个响指,他回过神来。

    “又练琴?”

    “拍完了?”

    “还没。很无聊?”

    他看看表。“我该走了。”

    “中午对不住。”

    “你说过了,没事。”

    “你是不在乎。”

    “我来了。”

    “你为什么来?”

    “你难得开口。”

    “走吧。演出顺利。”

    “你也是。”

    他从来不说“再联系”。

    (分隔符)

    一下午他都在想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陌生人,显然不是他的粉。很可能他们有着截然相反的兴趣爱好和人生哲学,最起码他们有着完全不同的生活圈。他不一定要和一个成功漂亮的圈里人在一起,但是她——在他的世界里她太不起眼,想想他接下去的行程,灯光和掌声似乎已经把她淹没了。如果没有昨天的“偶遇”他根本不会注意到她,要不是今天“重逢”他莫名的冲动早就退了。人有时会迷上连自己都觉得可笑的事物,好像反常也是一种乐趣,好在那都是一时的。

    他发动了引擎,挡在他前后的车对提振他的心情毫无益处。耐着性子抽身而出,一踩油门正要飞驰而去一个人从前面那辆路虎的车头冒了出来径直朝路对面走去,他猛踩刹车,人倒在他车前。他急忙下车,又是她,正要站起来。

    “撞到了?”他伸手去扶,想用胳膊把她架起来却近乎粗鲁地用一只手把她拽了起来。

    “没。”她看着有些懵。

    “我没看见你。”他听起来气急败坏。

    “我在系鞋带。”

    “我没看见有人从那边过来。”

    “我就是从那边过来的。”

    一定是在他出神的时候。他收起掉在地上的遮阳伞说:“先上车。”

    “我没事。”她掸掸裤子,发现右胳膊肘蹭破了。

    他拉开后座门低声说:“帮个忙先上车。”在有更多的人对他们产生兴趣以前。

    她照做了。他跳上车扯了张纸巾扔给她。“最近的医院在哪?”

    “真没事,我自己绊倒了。”

    他在导航里找到一家,5分钟1.6公里。他发动了汽车。“还是确认一下。”

    她没再说什么,一路上只是看着窗外。快到医院时他又瞄了眼后视镜,她在拿手擦眼泪。他迟疑片刻问:“怎么了?”

    “你让我走吧,我没事。”

    “我是怕万一——”

    “万一也是我的事,我又不会讹你!”

    他在一排商铺前找了个地方停下车,她拿起纸巾捂住脸。他知道她在哭,PTSD?身体没事了心理还没缓过来?

    两三分钟后她红着眼睛说“对不起。”

    “我做错什么了吗?”他问。

    “没有。对不起。”她没有下车,像在等他说“没关系”。

    “如果你不想去医院我可以送你回家。”

    她抿着嘴徒劳地想把新冒出来的眼泪憋回去,他决定闭嘴。

    “我坐公交就行,谢谢你。”她说着开门准备下车。

    “不解释一下?我会以为是我的错。”

    她犹豫片刻说:“你让我想起一个人。”

    “他欺负你了?”

    “他救了我。”

    “救了你?”

    “我不知道他是谁。”

    “和我很像?”

    “我不知道他长什么样,我搞错了。”她既不关门也没下车像在等他说“你可以走了”。

    “明白了。很高兴认识你——”他转身看着她问:“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吗?”

    “骆佳。”她迎着他的目光说。

    “骆玉笙的骆?”

    “嗯,骆驼的骆。”她下车关上了门。

    “佳”人还是“嘉”奖?佳人应该受到嘉奖,他看着她的背影无聊地想。三个小时候后他发现她的伞还在他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