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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义演(一)

    她看了他的微博,像是公司写的,各种演出、活动和获奖信息,近期的动向包括8月20日萨尔茨堡音乐节独奏会贝多芬奏鸣曲、拉赫玛尼诺夫前奏曲和勋伯格钢琴小品,9月5日汉堡易北爱乐厅音乐会舒曼A小调钢协,9月11日BBC逍遥音乐节李斯特之夜《G小调幻想曲与赋格》《魔王》《唐豪瑟序曲》等李斯特改编曲,10月16日北江国际音乐节拉赫玛尼诺夫第三钢协和贝多芬第五钢协……国外的演出她去不了,国内的可以一试,该关注的都关注了,只待开票。

    她重温了他的录音又看了他的演出视频。钢琴前的他像个神,凭着一双手呼风唤雨似乎无所不能。她在琴声里想象他救了她,似乎这不是完全没有可能,音乐让人相信美梦。

    不知道是先入为主还是受了他的影响,骆佳认定救她的是个男人。

    这天她正和馆里的志愿者讨论新一期“历史文化宣讲团进社区”活动的方案,DHL小哥打来电话说她有个国际快递。

    “收件人叫什么?”

    “罗——佳?”

    她将信将疑地把包裹领了回来,收件人LUOJIA,始发地柏林,地址不认识,寄件人处写着火星文,寄件日期9月8日,真的是国际玩笑?

    午休时间她得空拆了包裹。寄托物是个黑色的方盒子,外纸壳上黑色的线条勾勒出一座造型独特的建筑。盒子里是支黑色的钢笔,笔帽上金线描刻着同一座建筑。

    “买了什么?”胡同学凑了过来。

    “钢笔。”她不动声色地把夹在纸壳里的留言卡塞进了手边的文件堆。

    “什么钢笔?”TT也把头伸了过来,“哟,149,特别版的?”

    “什么149?”她和胡同学都想知道。

    “你自己买的不知道?型号呀,149最大,男人用合适。给男人的?”

    “给我爸。”

    “你爸有准备吗?”

    “准备什么?”

    “你花几千给他买支笔。”

    “我花几千——几千?”

    “问你呀,这是你买的吗?”

    “我没花几千,加上运费九百多。”

    “怎么可能?假的吧。”TT把笔要了过去细看。

    “这笔还有假的?”

    “废话,不过仿145的多,149、146活塞上墨假冒成本高,要么就149的壳加个普通上墨器。你这看着挺真呀,这种工艺才卖九百?海淘的?”

    “你这么有研究?”

    “我爸玩钢笔。”

    “网上有代购的。”胡同学已经淘上了,“怎么和你的不太一样?”

    她一看还真是,网上的纸壳是蓝的,印着金色的建筑图案。

    “就说是假的吧。”TT说。

    “为什么不连盒子一起仿?”胡同学睿智地问,“噢,字不一样。”

    网上的印着“特别版”,她的是“‘至要时刻’特别版”。

    “我知道了,盒子是真的笔是假的!”胡同学一个脑筋急转弯。

    “也有可能都是真的,这种特别特别版只送不卖,反正白拿的卖多少都无所谓,说不定你碰上了熊孩子。”TT理智地说,“就当捡漏了。”

    捡漏是好事,但她不知道这是什么。纸壳上还印着“Elbphilharmonie”——易北爱乐音乐厅,留言卡上一行硬朗的钢笔字,“妙笔生花”。

    现在他应该知道她的名字怎么写了。

    (分隔符)

    时间压根没有把她冲淡,计划中的冷却期成了升温期,她像音乐厅的灯光凝视着他,她在观众席里为他鼓掌,她随琴声浸入他的毛孔蔓延全身。不是她被淹没是他要窒息了。一弹琴就听到她,一闭眼就看见她,其他时候徒劳地想忘了她。他告诉自己要冷静,再等等,如果只是一时心血来潮最后受伤的是她。他不是没有对别人动过心,曾经他也为一个女人不能自已,送礼物献殷勤这些事他都对她们做过,但他从来没有在看到一个推婴儿车的女人时想起过她们。事实上一个月前他不会多看推婴儿车的女人一眼,他不想要孩子,也不想做谁的丈夫,他连男朋友的活都没接过。

    “我是不是很自私?”肖煜问专心享用早餐的毕妈。他的经纪人喜欢掰开面包蘸咖啡吃,馒头也是,油条还是。

    毕鹏飞嘬了嘬手指,“我在说大师班你在想什么?”他的第一反应是“没错”,再一想说“自我”更准确些,人不坏就是太任性,尤其是对他,缺乏必要的尊重。不过话说回来脾气更臭的大有人在,与其伺候一个老外还不如给自己人做牛做马。能在国际舞台上玩古典乐的华人屈指可数,能以中国籍身份跻身一线阵营的更是凤毛麟角,他的任务就是帮这小子把五星红旗牢牢插在爱乐珠峰的最顶端,要做到这点首先得确保这家伙老老实实地沿着公司为他设计的路线往上爬。

    “我算什么大师。”

    “你是天才。”

    “天才能教给凡人的只有练习练习再练习。”

    “请你去是看得起你。”

    “去过明城博物馆吗?”

    “沈歆拍戏的地方?”

    “我那天走了一圈,建筑很有感觉,三楼有个露天平台,能办个小型独奏会,肯定比在石窟里弹方便。”

    “他们邀请你了?”

    “他们月底要开个建国七十周年的展览,我在想能不能搞个配套音乐会,费用我出,收入都捐了,就当我在业余时间自费搞个公益活动,公司应该不会反对吧?”

    “你在想?敢情他们不知道?”

    “他们要是肯出场地其他的花不了几个钱。你应该去看看,当真是凝固的音乐,我有流动的建筑,大家一起向祖国母亲献礼。”

    “十月一号天安门演出还不够献礼?”

    “在家乡献礼对我来说更有意义。”

    “家乡?他们以前请你被你拒了。”

    “只要当时你没有完全把路堵死现在合作应该不是问题。”

    “如果他们不同意就是我办事不力?就算他们同意提供场地你有时间准备吗?今天已经十三号了,二十九号回国,在那以前你要给DG录普罗科菲耶夫,给那个什么片子录原声,意大利有两场演出,零碎的活动还有一堆,再有布八改完了?你确定要没事找事?”

    “一号不行那就七号,给你时间准备场地。下周内让他们给个态度,难不倒你。”

    “容我问一句,您这样没皮没脸地跑去人家馆里卖艺是为什么?”

    “你考虑‘博物馆之夜’我考虑大师班。”

    “我要是不合作呢?”

    “我也没办法。”

    毕鹏飞知道这是实话,茱莉亚的邀请最后还是得接受;他也很清楚自己没有选择,只要不是自毁前程的事最后他都会满足。一个小型独奏会耽误不了什么,再说他也想知道这小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自打老人家昏迷以来他一直提心吊胆,就怕这小子什么时候神经发作,之前给自己纹了两个七分袖算是发泄,现在这唱的又是哪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