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表现

    按照合同约定的代言人工作内容，谢仲琳参加了院里的“5·18国际博物馆日”直播录制。这场名为“‘浙’厢有礼·明博之约”的直播以明城馆正在举办的“‘珍’奇斗艳”院藏精品文物展为切入点，通过谢仲琳的介绍和他对策展部、典藏部、文创部同事的采访，向观众讲述了展览背后的故事，展示了文物修复的技艺，安利了由文化点亮的产品创意，另外带大家云逛了设在明城馆大厅的非遗市集。展览、活动、文保、文创，明博直播的四大支柱版块，以往每次为他们争取到不超过五万的实时在线观众，这次增加的二十多万也许一开始是来看人的，看好或者看衰，但她不相信到最后他们真的什么也没有听进去，因为谢仲琳是个不赖的分享人。他上镜却不抢镜，好像他对角色的定位是院里最帅的员工，再帅也是个普通人，所以不要看他看文物——

    “这件是宋代的抄手端砚，‘镜须秦汉，砚必宋唐’，宋代是我国制砚史上的一个高峰，端砚则是宋砚中的ACE。端砚用广东肇庆的端溪石制成，和AH的歙砚、甘肃的洮砚、河南的澄泥砚并称中国四大名砚。砚的一侧从上到下有双鼠和‘御’‘宝’三个钤印，‘凡天子所止曰御’，有可能这位皇帝属鼠，也有可能那年是鼠年，不管怎么样鼠咬天开子鼠为大，我们知道这是皇帝的东西，正因为是皇帝的东西所以它和一般的抄手砚不太一样。‘抄手’是宋代特有的砚形，据说是苏东坡发明的，苏东坡是著名的砚痴，玩砚我是认真的这种。常见的抄手砚就是把长方形的砚它的底部挖空，砚面和两边成折角，两边叫砚墙或者墙足，就像旁边这方，手能从底部插进去把砚托起来，方便拿取，所以又叫“插手砚”，天冷的时候还能在砚底点上一截蜡烛给砚加热，这样墨汁就不会冻住。很实用，但是对一个皇帝来说意义不大，因为皇帝不需要自己拿砚，他也不怕墨汁结冰因为有人给他磨墨，皇帝只要最好的砚。什么是最好的砚？有石眼的端砚是最好的砚之一。石眼是砚石上自然形成的一种像鸟兽眼睛一样的花纹，颜色、大小、形状各异，是端石等砚石的特色。这方端砚利用石眼在砚底雕出近三十六根长短不一的圆柱，代表天罡三十六星，像这样，密集恐惧症患者注意——”

    谢仲琳继钤印示意图后又从镜头后面拿来一块图板，用线条画让观众看清星柱的样子。

    “这还不是最密集的，中国国家博物馆收藏的‘百一砚’底部雕了101根，台北故宫收藏的‘从星砚’底部雕了六十多根石柱，两方都是抄手砚，都是苏东坡的藏品，看来论玩砚连皇帝也不是苏仙的对手。所以大家别忘了，除了东坡‘又’，还有东坡砚。”

    图板是应谢仲琳的要求做的，原本只有印在展柜背板上的局部放大图，透过镜头看得不甚清楚。原本介绍特色展品也不是他的活，他只需说一下开场白和结束语中间向有关部门的工作人员提几个问题。谢仲琳认为自己的角色太机械要求加词，加了词他又觉得词太干，“念说明牌似的没嚼劲”。他还问“能不能挑些相对冷门的特色展品，观众都有猎奇心理”。根据代言人的建议他们从“珍艳”展的六个版块中提取了六件相对“有戏的”展品，“添油加醋”努力使他的解说更筋道。直播时他们发现这一稿也没能完全合上他的拍子，文字作了调整内容作了增减，整体更加口语化。通俗的表述无损他的“专业”和“权威”，呈现在镜头前的那份沉稳那份流畅那份自信那份骄傲，对文化的虔敬和对文物的赤诚溢于言表，你不由得相信他，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听听他还能告诉你什么……他自带了摄像和灯光，直播当天早七点进行他个人部分的彩排，她和TT只能压缩睡眠六点到场。领导让她和TT一起负责这次直播，TT对接媒体她对接谢仲琳。洪虹走后院里指定她接替宣教部副主任做代言事务的联络人，好像又把谢仲琳还给了她，但她也一样通过经纪人对接。TT怀疑要求都是经纪人女士提的，她的偶像没这么难弄。

    骆佳不知道究竟是谁的要求，但她感觉代言谢仲琳是认真的。去年八月他问能不能安排他做一回志愿者，之前院里怕影响参观秩序没有把“参加志愿服务”写进代言合同，现在本人有此意向就给他安排了明城馆前台的岗位，但本人要求去室外做游客引导员，协助保安查验健康码，登记没有智能手机的老年游客身份信息，另外指导没有提前线上预约的游客现场预约。从下午一点站到四点停止入场时间，靠着遮阳棚、喷雾式风扇和矿泉水避暑，经纪人大姐全程陪同跟着服务。事后他们从网上得知有冒着高温带孩子来看恐龙展的妈妈认出了他，不过参观秩序并未受到影响，本人发函感谢院方安排说收获颇丰。

    谢仲琳没来艺术馆体验，可能被经纪人用生命拦住了。后来她意识到可能还有一个原因，他不想来。他来了她肯定要接待，就算不陪他站一下午也得站一会儿，而他似乎避免和她在公共场合过分接触。这次来也一样，没有给她额外的眼神，对她和TT简单地说了句“你们好”，之后就只同录制人员和经纪人交流。直播结束后他匆匆参观了经过改造于当日重新开放的“百舸争流——明城历史陈列”，临走前招呼了部分粉丝。也许他对“过分”的定义有些过了，但这也从另一方面体现了他的“专业”。走后他也没通过手机和她说什么，杭中之后他们也没再联系。

    （分隔符）

    办妥这件事就让他见儿子，频次再议。他当然没打算放弃，“游乐园”工程不曾停止，但现在他的机会提前了。对付石培元不难，比他想的更容易，只消让他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带个信，一句话的事，问题是他丁任年凭什么？他和骆佳是什么关系？石培元会在骆佳身边嗅来嗅去，一旦他对小鸡的身世产生了好奇……这种人他知道，小聪明有余大智慧不足，只会给别人和自己找麻烦。

    行车记录仪拍到的人是石培元的侄子石波，以前是警察，现在给石培元和他的朋友圈打零工，他在车附近出现说明扎胎和石总有关，小姑娘没冤枉好人。石波离职是因为抓人的时候踢破了嫌疑人的脾脏，没受处分也没吃官司，石总恐怕费了不少心思。具体费了多少是给了嫌疑人还是给了其他人还要再了解一下，但不管给了谁丁任年希望石总能够明白当你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他不是个浪漫的人，但小姑娘有个听起来既浪漫又了不得的男朋友，只要他们没有公开分手，这位男朋友就能帮他解决“凭什么”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