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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夺得千峰翠色来

    罗院对于失去谢仲琳这样一位优秀的免费代言人深表遗憾,对于“没时间”这个解约理由他似乎深信不疑。骆佳把前代言人兼赞助人的意见以书面形式呈了上去,罗院看完说一会儿找严院商量一下,随即叫来了三水哥要办公室在全院征集各块面工作的存在问题和改进措施,汇总后月底前提交院部专题研究。三水哥走后罗院问她会不会和谢仲琳保持联系,她说好像没这个必要了,他理解地说有机会再合作,“你做得很好”。她不知道领导对她的肯定是泛指还是特指真心还是假意,但看起来她没有危险。第二天她去展厅查看商量的结果,“阿青阿黄”还在,估计涉及到展厅整体布局一天的时间改不了,但青花盘换上了透明支架。事实证明院里并没有因为她丢了代言人而冷落她,她的工作照常。

    筹划了一年多的建党百年展在六月底顺利开幕,院部说大家幸苦了让各部门七月分批组织人员去长三角地区的博物馆参观学习,宣教部准备去刚开的运博,闻院却通知她罗院要带队去苏中拜访一位明城藏家,让她跟着典藏部去苏博。她问是不是要她写报道,闻院说同意把东西给他们了再写,但东西准备给汕博,局里让他们争取一下,东西留在明城意义更大。

    出发前罗院把她叫到办公室有些犹豫地问:“高总的夫人在学钢琴,你看有没有可能让肖煜给她指导一下?”

    “这个……”她想用沉默糊弄过去。

    “我知道,这种事情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决定的,我就是问问看,有没有这个可能?”

    罗凯明恳切地看着下属,他很想知道是不是肖煜调整了黄文祥和他们夫妻的工作岗位,还说他们在市里有人。其实谣言出来的时候他们就该意识到这是个局,天上只会掉穷亲戚,但他们当时觉得这样的谣言无伤大雅。后来已经退休的龚局也是他的伯乐叫他们夫妻一起参加朋友的一个饭局,去了以后不见龚局,招呼他们的中年男人说龚局家里有事不来了,自己用汕海话接了个电话说有点事也走了,敬了他们两杯酒说合作的事改天聊,留下他们享用免费的晚餐。男人像生意人又像律师,自称姓郭,西装笔挺,一看就是个人精。从汕海来的,那就是肖煜派来的。龚局说人是上面引荐的具体他也不清楚,但也同意和肖煜有关。问题是男人走以前嘱咐他们见面的事不要让别人知道包括骆佳,做了好事不留名,这到底是分手了还是没分手?到底是真嘱咐还是为了点明事情和骆佳有关?会不会是作家姑姑故意让人以为是肖煜让人以为他们没有分手?其实是谁都一样,一句话别惹骆佳,但罗凯明就是想要个答案。

    “要是有可能高总会把东西给我们吗?”

    “也很难说,但是光靠我们的一张嘴可能性更小。汕博的名头比我们大,各方面条件都比我们好,东西给他们人家放心。我们只能尽力争取一下,最大的诚意拿出去,说不定会给我们留几件。”

    “如果我说没有可能苏中我是不是就不用去了?”

    罗凯明拿出领导风范说:“两码事。一起去,放松放松。”

    她想不管领导的真正动机是什么提前问她好过当着高总的面逼她,她要是说不可能游说失败算她的。罗凯明的“磊落”让她很想为单位做点什么,但这真不是她能做主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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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了面她肯定报道不用写了,至少不是今天。没等他们在茶室里坐下主人就说:“啊呀,都跟你们说不用来不用来了,我已经想好了。”老头不开玩笑,用明城话说出来更不客气。

    “啊呀,来看看你嘛,我们严院专门研究越窑青瓷的,来跟你探讨探讨。”罗院用他不那么标准的普通话说。

    “现在想到来看我了。”

    茶室一边的玻璃墙外翠竹假山满园清趣,另一边墙上雅致地嵌着十来个方格陈列青瓷器,室内光线若依她的喜好还能再亮一些,但暗有暗的静,坐在这里持一杯茶独对明月朝霞会是种打开生活的正确方式,只可惜游说团不招待见连话匣子都打不开。他们还得盘腿坐,这让她更觉拘束。

    “你和严院应该认识吧?……这是我们典藏研究部的薛主任,这是我们宣教部的小姑娘。”

    主人不理会罗院的团员介绍,给每个人倒上茶算是尽地主之谊。他生得短小精悍,头发染得乌黑,一双眼睛像探照灯,单凭一张嘴上一次门绝无可能让他放了手上那几千件古代越窑青瓷。“捐赠的事就别说了,”老头放下茶壶说,“我知道你们来是为了下回生意。你们程局一直问我这次要捐几件,他怕我全捐了,我说我想给谁我自己有数。”

    “我知道老哥肯见我们是给程局面子,程局本来也要来的,临时通知去省里开会,他让我们先来听听老哥的意见。这件事程局亲自跟进,所以他也不派其他的副局长过来了,过两天他自己来找你。”

    “这些他都跟我说过了。”老头不耐烦地说。

    “那些都是秘色瓷吧?”严院指着墙上的瓷器问。

    “那些我要带到棺材里面去。”主人说。他自己背着展示墙坐,把风景留给了客人。

    “哦唷,说什么棺材,你身体那么好。”罗院说。

    “身体好不好自己知道。”老头看了严院一眼对罗院说:“上次博物馆搞民间收藏家展览的时候我和严院一起吃过饭,后来也没联系了。那个时候馆长还是涂亮。”

    “您记性真好,那个展览应该有十年了。”严院说。

    “2010年办的。当时有一个藏家的一件展品你们说有问题。”老头说。

    “有吗?那应该不是我鉴定的,我不记得了。”严院说。

    “你别急着推掉,我又没说你们鉴定错了。你们把关把得牢是好事,民间收藏里面很多都是假的,要是进了博物馆坍你们的台。”老头说。

    “老哥的东西那绝对是好的,这个是公认的。”罗院说。

    严院并不帮腔,似乎不想轻下结论。

    “你们要是想拉关系十年前就应该拉了,你们觉得展览结束了关系也结束了。”老头说。

    “你误会了,高总,这个主要是因为涂馆后来调到汕海去了,新馆长来了以后事情一多没有顾上。”严院说。

    “新馆长顾不上你可以提醒他。”老头说。

    “这怎么说呢,新馆长有他的思路,我也不好教他怎么做。”严院说。

    “这怎么是教呢?这是你的工作。”老头说。

    “高总,你这么说就没意思了。”严院说。

    “没意思就回去,我又没让你们来。”老头说。

    “好了好了,我们不说捐赠的事。”罗院说。

    “这个茶很好。”薛主任说。

    “汕博肯要,说明我的东西没问题,对吧?”老头说。

    “我没说您的东西有问题。”严院说。

    “你可能就相信一个人的东西,我知道你们想买葛晓涛的家具。”老头说,“也难怪,他开个博物馆东西全都摆出来给你们看,有哪件不对的他也收起来了。”

    “你为什么不自己开一家博物馆?”罗院问老头。

    “博物馆不是造起来就好了,我没那么多精力去经营博物馆。”老头说。

    “您可以找人代你经营。”薛主任说。

    “人那么好找吗?除非严院肯来。”

    “高总,我们买葛晓涛的家具不是因为他开了博物馆,主要是一方面老家具不像陶瓷书画青铜器这些有那么多赝品,另一方面——”

    “行了严院,高总开玩笑的,是吧?”罗院打断了副团长。

    “你说是就是。”老头拿起了茶杯。

    从其他房间传来琴声,听着有些平淡弹得还算流利。

    “是大姐在弹吗?”罗院问。“我听说大姐在学钢琴?”

    “她有学没学。”老头说。

    “比我女儿弹得好多了。你们是没听到过,就是不给你好好弹,人家说‘在家练琴猛如虎,回琴犹如刚摸谱’,她就是这样,在家乱弹,老师面前什么也弹不出来。最后我跟她说算了算了你还是别学了,我也不浪费这个钱了。”罗院说。

    “兴趣不是逼出来的。”老头说。

    “这么巧,我们骆佳的男朋友就是弹钢琴的,很有名。”严院说。

    老头第一次拿正眼看她。“你就是骆佳?”

    她承认她就是骆佳。

    “肖煜是你的男朋友?”

    “高总,他是他我是我。”她想不出更好的回答。

    “你这话说的,我又没要你做什么。”

    “老哥很懂行嘛,肖煜也知道。”罗院说。

    “我知道他什么,都是听我老婆在说,她说肖煜的女朋友在明城博物馆。”

    “什么时候让他和大姐切磋切磋。”严院说。

    “我们这种三脚猫功夫切磋什么。”老头注视着她说。

    “他最近在国内吗?”罗院问她。

    也许罗院想帮她,但如果高夫人懂行她只能说实话。“在吧。”

    “你别逼她了,人家已经说了,男朋友是男朋友她是她,互不干涉,是这个意思吧?”

    她尴尬地笑着希望能蒙混过关。

    “你是宣传部的?”老头又问她。

    “宣教服务部。”她预感这有可能让事情复杂化。

    “你来宣传我把东西捐给你们?我为什么要把东西给你们?”老头问所有人,让他们进门也是为了发泄。“你们上次办青瓷展,国内能借的博物馆都借了,很多东西我都有,还有更好的,你们根本不需要嘛。是不是我的东西只有给了你们算博物馆的藏品了它才算东西?”

    没人回答,严院不想说,她是个保守派,对遍地开花的个人收藏持保留态度;罗院不好说,以前的事他没参与,再说业务工作他是外行;薛主任只是一个劲地品着好茶。最后罗院说:“老哥说得对,我们和民间收藏家的互动不够,民间资源没有很好地利用起来。这样,严院,我们给高总的个人收藏办个展览,你看怎么样?”

    “你是院长,你定就行了。”严院说。

    “那就定下了。老哥有什么想法?”罗院问老头。

    “我没想法。”老头说。

    “那我们先出个方案,到时候给我们提提意见。”罗院说。

    老头说到时候再说。喝完茶他们细看了墙上够得着的几件秘色瓷,然后去另一个房间参观了老头的部分收藏,大部分藏品仍然在明城。罗院不停地提着问题竭力将老头的兴致维持在高位,严院看得多说得少。

    游说团准备告辞之时老头说:“其实我老婆指导不指导的无所谓,但是我有个非常重要的朋友,他老婆和我老婆在一起学琴,她比我老婆弹得好,倒是可以让肖煜指点一下。”

    大家看着老头等他把话说全了。

    “不会让你们白忙的。”老头说。

    大家都看着她,她说我问问看。

    他没接电话。

    “可能在录音。”她说。她实在不想把他变成她的“办公用品”,开馆庆典要用他,陈列改造要用他,添置藏品还要用他,然而她的工作似乎又离不了他。

    “小阿妹你跟我说实话,”老头对她说,“这件事你说话有没有用?你要是为难我不勉强你。”

    “再打打看?”罗院建议道。

    她打给了毕妈,毕妈不冷不热地说他睡着了。

    “怎么了?”

    “小事,阑尾炎。”

    “你们现在在哪?”

    “医院。”

    “他不太舒服。”她放下电话说。

    “不行就算了,”老头扫兴地说,“不强求。”

    “老哥这样,我们回去再联系一下,保证给你一个答复。”罗院说。

    从高宅出来坐上车后严院承认东西还是可以的,但今年的展览已经排满了。罗院说得想办法挤档期,展览时间不用太长,拖到明年他们拖不起。

    “啊呀,你说得容易,他们展览部手头的几个展览已经忙不过来了,如果是现成的展览还可以挤挤,从头开始弄真的没办法。”严院说。

    “不用另起炉灶,我们不是办过青瓷展嘛,就以那个为基础稍微调整一下,把高总的藏品填进去。你也说了他的东西是可以的,摆出来让大家都看看,又没坏处。”

    “没那么容易的,展品总要选过吧,还要让省里组织专家鉴定,我们自己今年的文物征集都没落地,征集经费我们不用就给其他单位用了。”

    “他那些东西都鉴定过的,让省里鉴定就是走个程序,快的。”

    “那也要人组织吧,典藏部他们这段时间每天都在外面跑文物征集,东西一件件都要看过,价格也要谈,不能为了把钱用掉随便买,每天工作量很大的,根本就没时间,是吧薛主任?”

    “给高总办展览也是为了征集文物。”

    “本来如果能请到肖煜其实最好的,高总对展览也不是很有兴趣。”

    “请了肖煜他也没说把东西都给我们。严院啊,博物馆的事最好还是我们自己解决。”

    “能自己解决当然要自己解决,自己解决不了的寻求社会力量的帮助也没错。”

    “回去再说吧。”

    她很矛盾,不知道该站哪边。

    一个多小时后他打了过来。“有事?”

    “没事了,你休息吧,我给你发信息。”

    她决定不和他提指导的事,这是她能为他做的。

    “罗院,”她对领导说:“对不起。”

    罗凯明能看见盈眶的泪水,他几乎可以肯定人是肖煜派来的。他是在见了郭先生以后才从妻子口中得知她和眼前这个挺漂亮的姑娘过不去,就因为觉得她很假,让她吃点苦头教育她社会不是那么好混的。其他人就没有说她假的,都说她做事用心是个好员工,他自己也有同感,而且似乎明白了为什么小姑娘要忍辱负重留在院里,她有自己的坚持。不管是对工作的坚持还是对男朋友的坚持,她有她的原则。也许他错了,人家就是仗着有人撑腰自信能笑到最后。他连自己的老婆都能看走眼别的女人他又知道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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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出租房她发现她的车两侧各有一条长长的划痕,门卫说没看见石波的车进出,不奇怪,走进来划两道再走出去,这样更方便。真正让她害怕的是她一把车留下车就被划了,这只能说明她被监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