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欺骗
快递信封上写着“元媒广告石总亲启”，没有收寄信息，有人送到总台说是急件“当天有效”，总台联系了秘书室。石培元扯掉开封带从信封里拿出一只密封的普通白色大号信封，“石总亲启”，一样的笔迹。信封里装着一沓材料，调查报告的内容他都知道，有意思的是一份承诺书：
“本人石培元（身份证：***********************），在此就指使石波（身份证：********************）于2020年10月16日至2021年7月5日期间利用自攻钉等锐器以扎胎、划车等形式多次故意损坏私家车浙S·QB265的恶劣行径，向车主骆佳（身份证：900204199207200202）郑重道歉。本人承诺，即日起不再以任何形式损害骆佳及其家人的合法权益，并不以任何方式主动接触骆佳及其家人。一旦违约，本人须自违约事实成立之日（由非违约方认定）起五个工作日内，将名下所有房产、存款、理财、投资及其收益匿名捐赠明城市慈善总会。若本人以任何理由拒绝捐赠或未在规定时限内完成捐赠，或捐赠必要发生时上述资产总额低于人民币叁仟万元，则骆佳或其代理人有权通过一切合法途径公开本承诺书。”
承诺人为石培元，落款时间2021年7月6日。一张打印的指示要他用黑色墨水笔以清晰的字迹亲笔抄写承诺书并签名捺印——左右手的中指印——7月7日下午3:00之前放在总台。指示最后的“注意”强调“请务必确保《承诺书》、签名和指印出自您本人之手，以免连累他人”。石培元想问会不会把别人做的好事算到他头上，但他知道对方意在警告，对方想让他知道他们有能力弄他。石波的事对方目前的结论是错的，想当然的结论就没有对的，但稍加挖掘他们就会发现真相，那时候他有得烦。肖煜？打印指示的纸比打印承诺书的普通A4纸厚实，纸的上方压印了一个琴键样图案和“ADMELIORA”，对光看没有水印。石培元一边想着自己也该做点私人信笺一边按住手机说道：“明天下午帮我办件事。”
（分隔符）
高学军看见石波戴着口罩跟了出来，从写字楼跟到广场外围的非机动车停放处，取件人上了他的电动车，石波也上了一辆电动车，一转车把追了上去。可能查过监控看送件的时候人是怎么来的，假设取件还是这么来，事先在附近备了电动车。说一句“跟着他”很简单，在车马很慢的年代“跟着他”是不难，但是现在，万一对方上了一辆车，靠腿是跟不上了，只能靠脑子，提前准备好你的车，或者先记下车牌再从车牌查到取件人，用钱或者用拳，总有办法让他开口。石波有点脑子，从扎胎能看出来，有点脑子的人都喜欢显摆自己的那点脑子，不像真正有脑子的，耐得住“不知道”的寂寞。要放下自我，老丁教他，但是不要放下自尊，不要放下自尊说那是自我，谁也骗不了。老丁好像都整明白了。
“二号。”高学军放下电话骑着他的共享电驴也跟了上去。
不管哪号方案取件人都往天一中心的银盛百货走，一号表示没有尾巴，东西就在商场外易手，然后高学军从中心的地库开着汕A牌照的车离开。如果是二号，取件人进商场去事先约定的安全出口，那里没人上下，还能一前一后堵住石波。高学军赌会有尾巴。
石波没跑也没反抗，背靠着墙不说话，一双大眼不怀好意。取件人在楼梯中间选了一级台阶坐了下来。石波抬头在墙角找到了摄像头。
“想怎么样？”石波问。
“又扎又划的挺忙啊。”取件人说。他已经不是“小哥”了，中年发福的“老司机”。他从裤袋里摸出香烟抽出一根，想起自己戴了口罩，把烟拿在手上干过瘾。
“谁想出来的？”高学军问。
“你管谁想出来的。”
“就这点出息？怎么不让你扎人？”老司机说。
石波冷笑：“他不敢。”
“你敢？”高学军问。
石波朝他脚边啐了口唾沫。
“他替你摆平了野蛮执法，胆子不小。”高学军说。
“我他妈野蛮谁了？”
“你踢了葛银来。”老司机说。
“他想跑，你追上去把他扑倒在地上，铐上铐子，他躺着不起来，你踢了他几下，把他的脾踢破了。”高学军说。
“我踢了他一下，我不知道他的脾长在命根子上面。”
“没踢破赔什么医药费？还要贴面孔求人，还跟葛进金说如果不说是自己打架弄的就让他弟多坐几年牢。我不相信石总会做亏本生意。”老司机说。
“医药费我出的，钱都是我出的他亏什么本？丢工作的也是我。”
“石总给了你新工作，欺负小姑娘。”老司机说。
“别以为小姑娘都是好东西，很多女人都活该，你觉得一个女的被打了可怜打她的没人性那是因为她骂的不是你。我最讨厌有些人指手画脚，看了个结果以为什么都知道了，他们又不在现场，知道个屁。”
“你在现场你知道，有用吗？”高学军问。
“看样子石总没告诉你葛进金承认葛银来的脾不是你踢破的。”老司机抢了高学军的台词，他这个老战友表现欲还是很强。
“什么意思？”石波的眼睛像要把他们吃了。
“葛银来被他的老大揍了，肚子疼了二三天他没当回事，被你一追彻底发作了。他想自己反正要坐牢多条诬陷罪也无所谓，万一成了，医药费有人出，他也不用得罪老大。他没想到自己运气好，都知道你脾气爆，他一说是你踢的你家里人就急了。”
“你说费用都是你出的，这下子能说通了，”高学军说，“也就是说石总用你的钱买你做他的狗。他一说要让葛银来多坐几年牢葛进金就跟他说了实话，他没告诉你，但你们领导知道，对你的调查结果不需要作假。”
“你脾气爆，你们领导担心迟早会出事，所以你要走他们也没留你，是不是还鼓励你来着？”老司机说。
高学军没什么要说的了，老司机又说：“你可以去问问葛进金收了石总多少医药费，和你给的数是不是能对上。你们领导那边我估计不产生费用，顺水人情，拿了没意思。”
石波死死瞪着老司机，突然推开高学军跑了出去。
出了商场老司机拉下口罩点着了烟，他往右，高学军往左。老丁首肯了行动计划，他也同意如果让石培元知道他们知道“野蛮执法”的内情石培元不一定会派石波跟梢。高学军想着石波说的，“因为她骂的不是你”。骂他他可以当狗叫，骂他母亲他不能当没听见。难得陪母亲买菜，卖菜的女人太煞风景，她站在装毛豆的塑料盆前吃早点，他母亲只能站在过道上捡毛豆，她骂他母亲挡了她顾客的路，他母亲不和她计较，她却骂个没完，好像他母亲偷了她的毛豆。年纪轻轻的一身戾气，他忍无可忍上去给了她一个耳光，骂人他不是她的对手。她说有本事你等着别走，他就等着，他母亲怎么劝怎么求他都不走。她叫来三个男人，她爸、她哥和她男朋友，他让他母亲报警。三个人都只有蛮力，但他假装打不过，缩在地上被他们围攻，他母亲哭着叫他，他很想还手但只能挨打。是他先动的手，他要再把三个人都干倒了法理不容。他要教训的是她，目的已经达到了，他和三个男人之间是另一笔账，怎么算得对他有利。他被打成了轻伤一级，他同意和解，他让自己占了理。安保部要把他开了，老丁不知道怎么知道了他的事，亲自找他谈话说早就注意到他，谈完他辞了公司保安队长的工作跟了老丁。老丁说受害的不一定无害，这不稀奇，稀奇的是一个从来不曾受害的好人。既要善又要狠，老丁让他朝那个方向努力。
（分隔符）
她替换毕妈取得了陪护资格。他被安排在骨科的单人病房，特殊时期住院部一患一陪谢绝探视的规定给了他们充足的独处时间也给了她充足的工作量。虽说只是个微创手术，但在出院之前他的主要任务就是卧床输液，自理范围仅限于排泄进食刷牙洗脸，其他里里外外大大小小的事都靠她。她的对外身份是他的朋友，医生护士怎么想他们管不着。他偷偷想如果他选择了某个圈内人恐怕他现在得一个人度过大部分的住院时光，“她”会抽空陪他一晚问他今天感觉怎么样？“我没事，你去忙吧。”
她问他以前有没有住过院。有一次，肛周脓肿，换药就像上刑，排便前得先吃止疼药，术后一个多月他都坐在“马桶圈”上弹琴。怎么得上的谁也说不清，免疫力低下细菌感染，或者注定有此一劫。
“谁照顾你？”
“医生护士还有毕妈，我那时在国外。”
他看着镜中略显憔悴的自己和替他擦背的她。他赤条条地站着她好操作，难为情他不觉得，但敏感部位还得他自己来。她接过毛巾在毕妈送过来的塑料盆搓了一把开始给他擦腿。她拧毛巾的方向和他相反，她朝里他朝外，他见过的人都朝外。
“你那天打我电话有事吧？”他问。
“没事，不小心摁着了。”
“摁着了你当时就说摁着了。”
“真没事。”
“我不信。”
“你这个人，那么希望我有事？”
“单位的事？要不然不会出差的时候打给我。”
“单位又不知道我们还有联系。”
“借机试探。”
“想你了。”
“你不说我睡不着。”
她直起身子说：“是，有事，今年明城建城1200周年院里办了个展览，本来想搞个配套音乐会，让我问问你能不能给我们弹一首，后来考虑到疫情反复决定不办了。”
“说不办就不办了？”
“目前是这么说的。”
“不办了还是不考虑我了？”
“谁敢不考虑你。”
“别骗我。”
“你自己擦吧，心好累。”
她把毛巾塞他手里准备出去，他抓住她说：“开玩笑。我就是怕我没接电话他们怀疑你的号召力为难你。”
“院里对我很好，不过没法和你比。”她在他嘴上吻了一下，拍拍他的脸颊说：“明天给你刮个胡子。”
他把毛巾还给了她。她换了盆水蹲下身帮他洗脚，洗完擦干辅助他穿上了裤子。先拾掇他再拾掇自己，最后把他们的贴身衣物都洗了。他在床上等她出来，除了头一晚，他没熬住睡着了。
她关了卫生间的灯走了出来。
“明天毕妈再拿些东西过来，受累去取一下。”他说。
“你还缺什么？”她从橱柜里拿出毯子在沙发上展开。
“乐谱。”
“不是已经有了吗？”
“还要别的。”
“马上就出院了你就不能克服一下？网上不能看？”
“你心疼毕妈？”
“他毕竟不是你的佣人。”
“你也不是我的佣人，你想说你受够了，睡沙发吃食堂还要从早到晚伺候我。”
“别发神经了，当我没说，晚安。”
他偷偷对着天花板笑，他在网上订了些吃的给她换换口味，在这里没有家里人给她送吃的来。
出院那天他坐她的车回家，他问车上的划痕怎么回事，她说不是她自己弄的，小孩子淘气，不骗他。
“本人石培元（身份证：***********************），在此就指使石波（身份证：********************）于2020年10月16日至2021年7月5日期间利用自攻钉等锐器以扎胎、划车等形式多次故意损坏私家车浙S·QB265的恶劣行径，向车主骆佳（身份证：900204199207200202）郑重道歉。本人承诺，即日起不再以任何形式损害骆佳及其家人的合法权益，并不以任何方式主动接触骆佳及其家人。一旦违约，本人须自违约事实成立之日（由非违约方认定）起五个工作日内，将名下所有房产、存款、理财、投资及其收益匿名捐赠明城市慈善总会。若本人以任何理由拒绝捐赠或未在规定时限内完成捐赠，或捐赠必要发生时上述资产总额低于人民币叁仟万元，则骆佳或其代理人有权通过一切合法途径公开本承诺书。”
承诺人为石培元，落款时间2021年7月6日。一张打印的指示要他用黑色墨水笔以清晰的字迹亲笔抄写承诺书并签名捺印——左右手的中指印——7月7日下午3:00之前放在总台。指示最后的“注意”强调“请务必确保《承诺书》、签名和指印出自您本人之手，以免连累他人”。石培元想问会不会把别人做的好事算到他头上，但他知道对方意在警告，对方想让他知道他们有能力弄他。石波的事对方目前的结论是错的，想当然的结论就没有对的，但稍加挖掘他们就会发现真相，那时候他有得烦。肖煜？打印指示的纸比打印承诺书的普通A4纸厚实，纸的上方压印了一个琴键样图案和“ADMELIORA”，对光看没有水印。石培元一边想着自己也该做点私人信笺一边按住手机说道：“明天下午帮我办件事。”
（分隔符）
高学军看见石波戴着口罩跟了出来，从写字楼跟到广场外围的非机动车停放处，取件人上了他的电动车，石波也上了一辆电动车，一转车把追了上去。可能查过监控看送件的时候人是怎么来的，假设取件还是这么来，事先在附近备了电动车。说一句“跟着他”很简单，在车马很慢的年代“跟着他”是不难，但是现在，万一对方上了一辆车，靠腿是跟不上了，只能靠脑子，提前准备好你的车，或者先记下车牌再从车牌查到取件人，用钱或者用拳，总有办法让他开口。石波有点脑子，从扎胎能看出来，有点脑子的人都喜欢显摆自己的那点脑子，不像真正有脑子的，耐得住“不知道”的寂寞。要放下自我，老丁教他，但是不要放下自尊，不要放下自尊说那是自我，谁也骗不了。老丁好像都整明白了。
“二号。”高学军放下电话骑着他的共享电驴也跟了上去。
不管哪号方案取件人都往天一中心的银盛百货走，一号表示没有尾巴，东西就在商场外易手，然后高学军从中心的地库开着汕A牌照的车离开。如果是二号，取件人进商场去事先约定的安全出口，那里没人上下，还能一前一后堵住石波。高学军赌会有尾巴。
石波没跑也没反抗，背靠着墙不说话，一双大眼不怀好意。取件人在楼梯中间选了一级台阶坐了下来。石波抬头在墙角找到了摄像头。
“想怎么样？”石波问。
“又扎又划的挺忙啊。”取件人说。他已经不是“小哥”了，中年发福的“老司机”。他从裤袋里摸出香烟抽出一根，想起自己戴了口罩，把烟拿在手上干过瘾。
“谁想出来的？”高学军问。
“你管谁想出来的。”
“就这点出息？怎么不让你扎人？”老司机说。
石波冷笑：“他不敢。”
“你敢？”高学军问。
石波朝他脚边啐了口唾沫。
“他替你摆平了野蛮执法，胆子不小。”高学军说。
“我他妈野蛮谁了？”
“你踢了葛银来。”老司机说。
“他想跑，你追上去把他扑倒在地上，铐上铐子，他躺着不起来，你踢了他几下，把他的脾踢破了。”高学军说。
“我踢了他一下，我不知道他的脾长在命根子上面。”
“没踢破赔什么医药费？还要贴面孔求人，还跟葛进金说如果不说是自己打架弄的就让他弟多坐几年牢。我不相信石总会做亏本生意。”老司机说。
“医药费我出的，钱都是我出的他亏什么本？丢工作的也是我。”
“石总给了你新工作，欺负小姑娘。”老司机说。
“别以为小姑娘都是好东西，很多女人都活该，你觉得一个女的被打了可怜打她的没人性那是因为她骂的不是你。我最讨厌有些人指手画脚，看了个结果以为什么都知道了，他们又不在现场，知道个屁。”
“你在现场你知道，有用吗？”高学军问。
“看样子石总没告诉你葛进金承认葛银来的脾不是你踢破的。”老司机抢了高学军的台词，他这个老战友表现欲还是很强。
“什么意思？”石波的眼睛像要把他们吃了。
“葛银来被他的老大揍了，肚子疼了二三天他没当回事，被你一追彻底发作了。他想自己反正要坐牢多条诬陷罪也无所谓，万一成了，医药费有人出，他也不用得罪老大。他没想到自己运气好，都知道你脾气爆，他一说是你踢的你家里人就急了。”
“你说费用都是你出的，这下子能说通了，”高学军说，“也就是说石总用你的钱买你做他的狗。他一说要让葛银来多坐几年牢葛进金就跟他说了实话，他没告诉你，但你们领导知道，对你的调查结果不需要作假。”
“你脾气爆，你们领导担心迟早会出事，所以你要走他们也没留你，是不是还鼓励你来着？”老司机说。
高学军没什么要说的了，老司机又说：“你可以去问问葛进金收了石总多少医药费，和你给的数是不是能对上。你们领导那边我估计不产生费用，顺水人情，拿了没意思。”
石波死死瞪着老司机，突然推开高学军跑了出去。
出了商场老司机拉下口罩点着了烟，他往右，高学军往左。老丁首肯了行动计划，他也同意如果让石培元知道他们知道“野蛮执法”的内情石培元不一定会派石波跟梢。高学军想着石波说的，“因为她骂的不是你”。骂他他可以当狗叫，骂他母亲他不能当没听见。难得陪母亲买菜，卖菜的女人太煞风景，她站在装毛豆的塑料盆前吃早点，他母亲只能站在过道上捡毛豆，她骂他母亲挡了她顾客的路，他母亲不和她计较，她却骂个没完，好像他母亲偷了她的毛豆。年纪轻轻的一身戾气，他忍无可忍上去给了她一个耳光，骂人他不是她的对手。她说有本事你等着别走，他就等着，他母亲怎么劝怎么求他都不走。她叫来三个男人，她爸、她哥和她男朋友，他让他母亲报警。三个人都只有蛮力，但他假装打不过，缩在地上被他们围攻，他母亲哭着叫他，他很想还手但只能挨打。是他先动的手，他要再把三个人都干倒了法理不容。他要教训的是她，目的已经达到了，他和三个男人之间是另一笔账，怎么算得对他有利。他被打成了轻伤一级，他同意和解，他让自己占了理。安保部要把他开了，老丁不知道怎么知道了他的事，亲自找他谈话说早就注意到他，谈完他辞了公司保安队长的工作跟了老丁。老丁说受害的不一定无害，这不稀奇，稀奇的是一个从来不曾受害的好人。既要善又要狠，老丁让他朝那个方向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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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替换毕妈取得了陪护资格。他被安排在骨科的单人病房，特殊时期住院部一患一陪谢绝探视的规定给了他们充足的独处时间也给了她充足的工作量。虽说只是个微创手术，但在出院之前他的主要任务就是卧床输液，自理范围仅限于排泄进食刷牙洗脸，其他里里外外大大小小的事都靠她。她的对外身份是他的朋友，医生护士怎么想他们管不着。他偷偷想如果他选择了某个圈内人恐怕他现在得一个人度过大部分的住院时光，“她”会抽空陪他一晚问他今天感觉怎么样？“我没事，你去忙吧。”
她问他以前有没有住过院。有一次，肛周脓肿，换药就像上刑，排便前得先吃止疼药，术后一个多月他都坐在“马桶圈”上弹琴。怎么得上的谁也说不清，免疫力低下细菌感染，或者注定有此一劫。
“谁照顾你？”
“医生护士还有毕妈，我那时在国外。”
他看着镜中略显憔悴的自己和替他擦背的她。他赤条条地站着她好操作，难为情他不觉得，但敏感部位还得他自己来。她接过毛巾在毕妈送过来的塑料盆搓了一把开始给他擦腿。她拧毛巾的方向和他相反，她朝里他朝外，他见过的人都朝外。
“你那天打我电话有事吧？”他问。
“没事，不小心摁着了。”
“摁着了你当时就说摁着了。”
“真没事。”
“我不信。”
“你这个人，那么希望我有事？”
“单位的事？要不然不会出差的时候打给我。”
“单位又不知道我们还有联系。”
“借机试探。”
“想你了。”
“你不说我睡不着。”
她直起身子说：“是，有事，今年明城建城1200周年院里办了个展览，本来想搞个配套音乐会，让我问问你能不能给我们弹一首，后来考虑到疫情反复决定不办了。”
“说不办就不办了？”
“目前是这么说的。”
“不办了还是不考虑我了？”
“谁敢不考虑你。”
“别骗我。”
“你自己擦吧，心好累。”
她把毛巾塞他手里准备出去，他抓住她说：“开玩笑。我就是怕我没接电话他们怀疑你的号召力为难你。”
“院里对我很好，不过没法和你比。”她在他嘴上吻了一下，拍拍他的脸颊说：“明天给你刮个胡子。”
他把毛巾还给了她。她换了盆水蹲下身帮他洗脚，洗完擦干辅助他穿上了裤子。先拾掇他再拾掇自己，最后把他们的贴身衣物都洗了。他在床上等她出来，除了头一晚，他没熬住睡着了。
她关了卫生间的灯走了出来。
“明天毕妈再拿些东西过来，受累去取一下。”他说。
“你还缺什么？”她从橱柜里拿出毯子在沙发上展开。
“乐谱。”
“不是已经有了吗？”
“还要别的。”
“马上就出院了你就不能克服一下？网上不能看？”
“你心疼毕妈？”
“他毕竟不是你的佣人。”
“你也不是我的佣人，你想说你受够了，睡沙发吃食堂还要从早到晚伺候我。”
“别发神经了，当我没说，晚安。”
他偷偷对着天花板笑，他在网上订了些吃的给她换换口味，在这里没有家里人给她送吃的来。
出院那天他坐她的车回家，他问车上的划痕怎么回事，她说不是她自己弄的，小孩子淘气，不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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