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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成都(5)

    晚上九点多钟,雨像粉尘,落在身上一阵,变得像出了汗。

    还是有很多人打着伞,路灯的光线把雨映得更有几分迷离,像洗浴后的镜面,让人总想伸手抹上一抹。

    两个人并排缓缓走着,他们没有喝很多酒。

    酒在微醺恰恰是最美妙的时刻,所谓的“酒后吐真言”,说者要么忘记要么不愿承认,闻者要么动情要么鄙夷,到后来谁都不愿提起,真言都被埋没。

    微醺的妙处在于,有些不敢说不愿说的话借着些许酒意道了出来,而且保持理性,明晓对方听了之后的反应也知道是该去圆还是往深一步。

    祁佳丽抱住郝远的胳膊,“郝远,我决定陪你走完全程,以后不管发生困难,我都不会再想离开。”

    “听上去似乎没有白龙塔的事了。”

    “非也,我找白龙塔也是有事的,它要是能把一个聪明人变成糊涂蛋、把糊涂蛋变成聪明人,我的愿望就实现了。”

    “你的愿望真奇葩。”

    “我那阵说的是真的,我们能不能在成都多待些日子,这一路慌慌张张的,好不容易有点生活感。”

    郝远说:“待再久也总要离开。”

    “你不是说过再怎么样都是一天吗,每一种情绪都不要否定,也包含快乐吧?”

    郝远勉强地笑了笑,“反正我不赶时间。”

    “那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

    第二天傍晚,郝远照常出摊,周末的夜市格外火爆,快十二点了人还是很满。边角有边角的好处,无处可选又不愿回到之前的备胎,最好的办法就是吃定当下。

    祁佳丽忙的都忘了翻牌子,郝远仿佛回到了学院聚餐的景象,烤架上摆得满满,擦汗都来不及。

    一对情侣走到烤架前,看上去不到三十岁,女子肤色略黑,涂着赭红色口红,留着水母头,发梢染成酒红色。男人则简单得多,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穿着茶绿色的T恤,头发不长不短,脚下一双棕色的凉皮鞋。

    “老公,这些东西都不干净,我从来不吃的,他们烤的都是死羊肉、狗肉,据说还有猫肉。调料里的苍蝇捞出来继续用,他们从来不吃自己烤的东西。”

    郝远这里围满了客人,女子声音不小,引得许多人看过来。

    女子不慌不忙,继续说:“很多人为了生活什么事都干得出来,谁不想节省成本?赚一倍的时候他们会想怎么赚两倍,之后三倍、四倍,把隐患都放到我们身上。”

    “你不吃可以走,何必在这恶心人?肉干不干净我们是不知道,但你说的是真是假我们也不知道。”周围顿时有人反感,且不说这女子言语刻薄,她的姿态就像达官贵人对着黎民百姓。

    女子不怒反笑,“你们真不拿自己当回事,就算这个点吃不到食堂,买包泡面也比吃这个强。”

    周围多数都是大学生,立刻有人反唇相讥,“真是可笑,句句都是臆测,有能耐你给列个公式证明一下食堂或者泡面比外面的干净?”

    女人冷哼一声,“我不是针对你们,而是这些摊贩,凭什么别人需要门店执照才能赚钱,他们就这么轻易?”

    “你到底有没有逻辑?我们探讨的不是干净不干净这个话题吗?”

    女人仿佛一身的血都充到了脸上,绷着嘴像被噎住了一样。

    男人拉了拉她,甩开他的胳膊,把火气都撒在他身上,“我哪里说错了!都是你非要逛什么校园夜市,是不是常和你大学时候的女朋友来啊!”

    “丹妮,我们刚结婚,你胡说什么,我在这里上的大学不假,但那时候我没有谈恋爱。”

    “你敢说我胡说!”

    人聚的越来越多,女子成功把她和学生们的矛盾转移到夫妻二人身上。生意也没法做了,祁佳丽把手在围裙上抹了抹,走上前,“两位,你们稍微让开点。”

    胸前两缕头发猛一甩,这叫“丹妮”的女子横眉竖目看着祁佳丽,“你算那棵葱!我们两个吵架和你有什么关系!”

    祁佳丽白着她,“说话别这么难听,吵给谁看呢。”

    女子脾气冲得很,说了一串不是很难懂的家乡话,大意就是她天南海北都有人,一个不爽就弄你。

    祁佳丽笑笑,她这一笑不要紧,女子竟然一个探步抓住了她的头发!

    “小娘们!你笑啥呢!真以为我和你玩呢?”

    “丹妮!你!”

    男人话未说完,忽听烤箱那里嚓的一声,随后飞起一连串火星,郝远抄起扒拉木炭的铲子,一个箭步顶在女人面前,“给老子松开!”

    铲子离她的鼻尖只有三四厘米,火热的温度让她感受到这个男人的愤怒。

    郝远抓住祁佳丽的手腕把她拉到身后,挡得严实,“想吵开个钟点房随便怎么吵,别在这里跟个疯狗似的乱咬!”话音刚落,郝远忽觉两道激烈的目光射过来。

    “郝远?!”丹妮的丈夫居然说出来郝远的名字。

    郝远细细一看,也是满心惊诧,“鲁达成,怎么是你?”

    这鲁达成不是别人,正是郝远父亲新家庭的孩子,随的是郝远继母前夫的姓。郝远和鲁达成并不是很熟,几次交集都是他去郝远的书店,至于他的妻子郝远并没有见过。

    “这是我的大学母校,路过成都正好来看看,可是你怎么干这个了?不仔细看我都认不出来你了。”

    “成都一个朋友是干这个的,他去酒吧唱歌了,我替他一天。”

    “真是太巧了,你说我婚礼你也不去参加,这是我媳妇佟丹妮,丹妮,他就是我和你提过的郝远。”

    这是一个让所有人都很尴尬的时刻。

    其他人散去后,四个人目光在眼前45°的狭小空间徘徊,尤其郝远和鲁达成,像折了腰的麋鹿,一点精气神都没了。

    鲁达成有点后悔冲动打招呼了,不仅让郝远看到了一个泼辣的佟丹妮,还看到了靠地摊营生的郝远,他这副乌七八黑、满目油光的样子,鲁达成可不相信他是代班一天。

    在鲁达成心里,郝远是一个生活极有质感的人,现磨的咖啡、珍藏的手链、复古的壁橱、怡人的手霜……甚至他读的书都是网上缺货或者连店主都没听说的那种。

    这样的落差就像成都的高差,郝远看鲁达成也是如此,鲁达成的父亲近几年海产生意做得风生水起,还在太平角那块开了个餐饮住宿的店。可能这富二代来的有点晚,鲁达成的身上看不到一点富家子弟的样子,他还是像从前那样太不会打扮,但他属于有钱人的范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