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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凤凰(4)

    凤凰古城在后视镜里,他们在晨梦中离开,参差错落的吊脚楼、满眼古朴的青石板都成记忆,宁愿抹掉的记忆。

    “到长沙把我放下吧,青岛我就不去了。”浩武说。

    祁佳丽开着车,郝远坐在副驾,气氛比离开成都时还要压抑。

    这一次是郝远提出,白龙塔之行要搁浅了。浩武把地图从吉他上撕下,露出录取通知书,卷成安和曾经收着它的样子。

    “祁姐,在西安被骗的钱,我会慢慢还给你,不过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还完。”

    “再说吧。”祁佳丽应了一句。

    “远哥,我们一定要常联系,这些天谢谢你们,要不是你们我恐怕死好几次了。”

    郝远说:“我也在长沙下车”

    “你不回青岛?”浩武惊问。

    郝远按着骨灰坛,“我先去一趟张掖,安和总不能跟着我漂泊下去。”

    “我们下一站其实就是长沙。”浩武笑说,他把吉他抱起,“祁姐,你上次给我的歌词,我谱好了。”

    祁佳丽淡淡说:“离长沙还挺远,没什么事的话你就唱唱。”

    浩武弹起吉他——

    你说你走过很多路,看透痛苦和幸福,

    但你不想这样,你想像个孩子度过天明与日暮。

    看稻田对太阳傻笑,看蜻蜓在荷边飞舞,

    在回家的小路旁种一棵不惧岁月的桉树。

    你为何堕入洪流,与枯叶一样无助,

    你总该有个方向,哪怕是舵手随意转动的航木。

    你愿被带到任何地方,只要不再漂浮,

    在没有人的角落才能数得清脚步。

    可是生命呀,总是很多人看一个人救赎,

    他们跳跃、他们欢呼,他们笑着说,生命是一场放逐。

    ……

    咔咔咔咔咔!

    浩武还没唱完,车外传来碎响,天色并不阴暗,但雨点奇大,下着下着,路上的车都停了。在湖南湖北交界的洞庭湖畔,下起来冰雹。

    冰雹打在车窗上,起先只有拇指肚大,后面变得像鹌鹑蛋一样,咔咔的巨响比惊雷闪电还要可怕。终于,冰雹砸碎了车窗,天窗、四周和挡风玻璃不断碎裂,一颗颗冰雹在机舱盖反弹,砸出一个个深坑。

    祁佳丽尖叫,郝远一个附身把她压住,浩武把哈拉塞到座椅下面,随后横躺下来。

    “放开我!”祁佳丽用力捶着郝远的后背,一颗冰雹砸在她的手背,她顿时把手缩了回来。

    郝远像用咖啡洗过澡,佝偻在祁佳丽身上,那苦香苦香的味道逸散开,遮住了冰雹的骇响。郝远很镇定,把自己撑得像一个帐篷,祁佳丽不由想起在拉面馆被碟子砸中后、在成都被佟丹妮揪住头发后的郝远,但她又想如果是沈晴,郝远一定会更愤怒、更用力。

    冰雹持续了三分多钟,祁佳丽被压得很热,她感觉郝远也要沸腾了,粗重的呼吸响在她耳畔,烫烫地流进她的耳朵。她感到他们两个人的心都跳了出来,像两个灯笼带着各自的风厮磨在一起。

    那灯笼没有皮,骨架互相渗透,都在接近着正中的火焰。

    那火焰没有芯,触到一起才能燃成一道完整的光火。

    余光扫着郝远,他的脸像晒干的橘子皮,五官从未像现在这样恩爱,嘴咧得像上弦月,露出八颗上牙。

    祁佳丽奋力把他推到副驾,郝远啊啊大叫,“我靠!早你怎么不推!”

    “你弄疼我了!”

    “麻了麻了!”浩武咧着嘴坐了起来,祁佳丽突然回头恶狠狠盯着他。

    “哎呦,坐着也麻。”浩武又躺下了。

    车子变成敞篷,车里玻璃渣混着一点点化开的冰雹,祁佳丽烦躁地扯着头发,“先不说回不回青岛,这个局面要怎么办?”

    郝远说:“数数几块玻璃,再问问一块玻璃多少钱。”

    “可这么坑坑洼洼的我以后怎么开啊!”

    “你这本来就是蛤蟆车。”

    祁佳丽甩头看着他,“郝远,你摸着自己良心算算,这一路我赔了多少!”

    “摸不着。”

    “死德性!你俩给我修车!”

    浩武递给郝远一支烟,“远哥进水了,就剩两支能抽,快快!”

    祁佳丽刚要转头,浩武扑通又躺下了。

    郝远说:“钱都在你身上,咖啡店都给你了,不行八手奥拓你也拿走,我只能做到这里了。”

    “呦?你怎么不提大别墅了?”

    郝远下车把祁佳丽拉出来坐到驾驶座,车继续开往长沙。

    快到长沙的时候,浩武的手机响起来微信语音。

    “你他妈死了?在哪呢?”

    很久之后,浩武回了一句,“快到长沙了。”

    “真假!你要回来了?浪够了?哥们儿后天的婚礼,你要不来爷就和你绝交!”

    浩武一惊,“这么快!”

    “快你大爷!我他妈都快三十了!要是转账你就别转了,反正老子也没指望你有结婚那天。”

    “爷去就是了,份子钱给你打个红条,等我结婚你把红条还我就行。”

    “哎我去!打不打红条随你,不过婚礼上我就不请什么乐队了,都交给你了。你是不知道,哥把你当年录的歌给关琳听,我他妈后悔到现在!”

    “关琳是谁?”

    “我老婆啊!”

    “你老婆不是悦华吗?”

    “悦个毛,那天碰上了,她孩子叫我叔,我他妈差点炸了!行了行了,不扯了,婚礼是后天早上八点,但你明天就得来,看哥给你的地址。”

    浩武把手机放下,怔怔望着窗外,他把吉他翻过来,抚着被胶带保存完好的通知书。

    郝远问:“关琳是长沙人吗?”

    浩武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第一次听。”

    “能找到她的照片吗?”

    “应该有。”浩武翻着朋友圈,很快找到了一些婚纱照,“你要看?”

    郝远接过手机,看了一眼把车靠在路边,他把照片放大,只露出关琳的头,看了很久,“婚礼我和你一起去。”

    “啊?你……和她……怎么……”

    祁佳丽夺过手机,飞速从包里翻出那张“合影”,比对了半天却没一个像的,“深藏不露啊!”

    “不是你想的那样。”

    “混蛋!”祁佳丽突然大骂,“你是有多贱?去参加人家的婚礼?我都替你尴尬,真是大开眼界!”

    郝远继续开车,一语不发。

    这件事浩武比祁佳丽更好奇,他给结婚的朋友发去微信问关琳的事,可是过了很久,那边都没有回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