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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兵部尚书

    大理寺的停尸房在后头,马车直接在后门停下就行了,而且薛裴之被下令不许再进卷宗库,可没下令不许进停尸房,再加上这里晦气,就连看守的人也松懈了,只要绕过那打瞌睡的门房,就能轻易进入。

    岳九功的案子还没结,所以尸体也暂时存放在大理寺这边。

    当薛裴之带着楚弦潜进停尸房的时候,剑影就在外面守着。

    大理寺向来只处理朝中大案,京兆府那边无法接手的案子才移交这边,所以停尸房平时也比较冷清。岳九功的尸体停放在这里没几天,再加上现在正值隆冬,所以尸身依旧保存完好。

    只是薛裴之走近尸体,见到那被枭首下来死状时,仍旧有些骇然。

    “兵部尚书就在此,死状一目了然,还有什么好查的?”薛裴之站在这尸体边上道,心中千丝万缕原本都已经安定下来了,可是被楚弦那样一说之后,心中又止不住的想要一探究竟。

    楚弦将挂在墙上的油灯拿下来,放置在尸体前面,顿时这周边亮堂了不少。

    掀开了死者身上的白布,岳九功的头颅暂时被安放在肩膀上,因为案子还没结,家属也没能来接走安葬,所以头颅暂时也没能缝上去。

    “确实是钢丝断首,一目了然。”楚弦说着,薛裴之在一旁毫无耐性,正想开口的时候楚弦却继续接着说:“可是,我一直在怀疑一件事,既然是两个凶手,那除了岳九功和酒醉书生所用的钢丝不一样,那么军饷案和牡丹案的不同点还有什么?另一个凶手,是怎么作案的?”

    楚弦伸出手,顺着岳九功颈部上的痕迹清清划下去,“这一道断头的钢丝痕,是司卿所为,那另一个凶手所为呢?”他收回了手,仔细顿了一下,道:“因为死状一目了然,所以仵作验尸的时候也不会多作其他检查了。”

    楚弦仔细的回想了一下当时在太子府上宴会时的场景,“太子不经意的一句话让京营统领武定山和岳九功起了冲突,而后又在太子的劝慰下,武定山向兵部赔礼,我当时也在纳闷,武侯爷那么硬气的一个人,怎么会轻易向人赔礼道歉?”

    “所以你怀疑?”薛裴之原本并不觉得这其中还有什么有用的线索,可是越听楚弦这么解释下去,越觉得有些蹊跷。

    “凶手当时必定还在现场。”楚弦笃定这一点,目光依旧放在岳九功无半点狰狞的面目上,他说:“岳九功少时参军,一路身经百战,即便曾认太师娘为干娘,但毕竟也是有战功在,不然也无法一路从沙场走到侍郎,再到掌管天下兵马的尚书之职。此等豪迈之人,我一直好奇为什么会因为区区几杯龙膏酒下肚就忘形得当场献舞?不合常理。”

    “你是说,酒有问题?”薛裴之眼中还有不能相信的感觉,“龙膏酒乃是圣物,怎么会有问题?”

    “那如果敬酒的人有问题呢?”楚弦反驳,“我记得宴上,从头到尾,武定山都不曾碰过酒,他也是个武将,怎么可能滴酒不沾?除非他早就知道酒有问题!”

    这个推理,薛裴之无法接受,“证据呢?”

    “证据就在岳九功身上。”楚弦他唤了一声,“剑影进来。”

    门外光影一动,剑影带着寒气走了进来,“兄长。”她也不知道楚弦想做什么,只是遵循着楚弦的手势,她疑惑的转身背对着他们,而后楚弦伸出手来,从她的手上拔出细细的一根银针,那是用来别住发带所用的。

    楚弦将银针顺着岳九功的颈部往下,最后来到腹部,用手按住胃部的位置,而后将银针一扎,银针顺势而进。

    薛裴之的心中许多疑问,但是此时随着楚弦验尸的动作,薛裴之的心也提到了喉咙处,他也不知道事实究竟会不会如楚弦说的那样,直到那根银针被楚弦刺得深了,再又拔出来的时候……

    从灯下看去,那原本银白的针,此刻却是黑着出来的。

    银针变黑,显然……死者生前已经中毒了。

    看着这根银针,薛裴之震惊得再无法言语。

    楚弦看着这银针,眼中原本的狐疑,此刻全变成了笃定,“果然如我所料,酒里有毒。”

    “这,这到底……到底是怎么回事?”薛裴之这下彻底迷糊了,原本以为已经明朗了的案情,却因为这根小小的银针而又疑云笼罩,“司卿明明也亲口承认杀了兵部尚书的,这,这……”他甚至无法形容此刻眼前的事实。

    岳九功,的确遭人下毒。

    楚弦取出一方帕子,擦了擦银针,递还给剑影的时候,并没有去在意她脸上嫌弃的表情,而是对薛裴之说:“这是两桩案子,这里,是司卿为了军饷案而为,”他指着尸体的颈部,慢慢的顺延到腹部,“而这里,是牡丹案的凶手所为。两桩案子,本来没牵扯,只不过很凑巧的,刚好撞到了一起。”

    “所以说,司卿那晚上其实可以不用出手,岳九功本来就喝下毒酒了,就算不被当场枭首,也会毒发身亡,是吗?”薛裴之不得不去承认眼前的事实,的确如此。薛裴之摇着头,更加的迷乱了,“我不明白,武定山杀兵部是为了什么?司卿,又为什么要杀兵部?”

    “武定山为什么要杀岳九功,这点暂且不论。”楚弦将放置在前头的油灯再次端起来,重新挂回墙上去,看着外面黎明已经开始过了,天色逐渐转白,这个时候是最为寂静的时候,整个大理寺静悄悄的,所以楚弦的声音格外的震人心房。

    但闻楚弦说:“我们来说说军饷案。据你所言,当初军饷从户部拨出,二十万两白银发往边关,由兵部尚书岳九功接手,可是当开箱验银的时候,发现箱子里全是石头,早被人掉包了,所以户部侵吞军饷一案经令尊之手匆匆定案。但司家孤女脱逃,并成为清霄馆馆主,伺机复仇。不知你注意到一个细节没有,堂堂户部千金,怎么可能短短一年内经营出一家乐馆来,这种风月之所,怎么看都和她格格不入。”

    楚弦这么说,薛裴之忽然想到一个人,“花魁?”

    “对,花魁!”楚弦颔首,继续往下说:“如果像花魁所说,司卿有恩于她,所以她救下了司卿并以清宵馆赠予她安身打理,这就说得过去了。而琵琶弦上的迷迭香,司卿的乐馆藏身之所,也是她搞的鬼。在这期间,如果司卿怀疑当初军饷侵吞之事和岳九功脱不了关系,愤而报仇的话,一切顺理成章。”

    薛裴之想起司卿死时的惨状,有些凄然,“可是,司卿可以不用出手的,不是吗?”

    “不错,她完全可以不用出手。”楚弦再次笃定这一点,“因为当时想杀岳九功的不止司卿一个人,他先是喝了京营统领的毒酒,再受迷迭香上场舞剑,然后才被司卿布下的钢丝所杀。也就是说不管司卿出不出手兵部尚书都得死,她只是碰巧来当这个凶手而已。”

    忽然,就连楚弦也觉得司卿真是枉死了。司家含冤而死,她最终也难逃这样的下场,只是现在谁还在意呢?

    这下薛裴之也无话可说了,心中大为震惊,可是又无能为力,许久之后,他又问:“那军饷呢?岳尚书真是吞军饷的人?”

    “未必。”楚弦可怜司卿并不是因为她的死,而是因为她的白死,他说:“军饷至今无踪,证明司卿怀疑岳九功怀疑错了。真正吞军饷的人,才是真正要司卿死的人。”

    “你知道是谁?”薛裴之再难以镇定了,但是说完之后又忽然安静了下来,他说:“最积极想要司卿死的人,是太子。”

    回想在洛春楼的时候,是太子顺着薛裴之查司卿一路追到洛春楼的,而泄露这个秘密的人,是自己的的父亲,薛长君。

    楚弦依旧是笑了一声,带着些许赞许,又带着些许可怜,他知道薛裴之想到什么了,伸出手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薛裴之强忍着心里的不适,眼眶中有泪在打转。

    见他不语,楚弦替他把心里猜到的话说下去,“那晚上司愈去找你父亲,其实是去求救的。但是他没想到相交多年的薛长君会去向太子告密,继而在太子的授意下又向皇上告密。皇帝大怒下令斩杀,所以由太子亲自带兵,以司家全家抗旨为由,当场格杀。原本以为此案已经定成了铁案,再无人翻起。直到太子从你这里知道了居然还有个漏网之鱼,他就顺着你的踪迹跟过去,当场射杀司卿,兵部尚书一案,就此告结。也正好掩盖住了全天下人都不敢提及的牡丹案,一石二鸟,栽了跟头也不算输得太惨。”

    “父亲,和司家……乃是,乃是……”薛裴之听到这些话之后,原本强忍着的泪水,再也止不住的流了下来,“父亲是个刚正不阿的人,他怎么可能为了太子,做出这种事情?”

    楚弦无奈轻叹,他知道对薛裴之而言,要承认自己的父亲做下这些事情本就不能接受,何况还是在眼前已经发生了的事,所以楚弦也只能沉默在那里。

    楚弦走到门口,看着外面已经真正亮起来的天色,他说:“这个世上,本就没有你想象的那么洁白无瑕。”说着,他又低下头细细的想着,“现在,唯一想不明白的就是,武定山,为什么要杀兵部?他和太子有仇,又不是和兵部有仇。”

    这点,才是本案最大的疑点。

    现在,不止是武定山对楚弦有兴趣,反倒是楚弦对武定山也是兴趣重重了。

    武定山,他到底藏了多少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