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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明

    犹如父辈,觉民工作之初的想法,便是要在这个单位奉献一生。

     自打进入了编辑社的大门,他没曾想会有离去的那一天。至少在不长的一段时间里,觉民真的是如此考虑的。

     80年代的风早已吹遍全国。在不久的将来,觉民原先的设想也会被这风吹得逐渐动摇,乃至散灭如烟。

     日历不断翻篇,80年代也迫近尾声。不知不觉,觉民已经在编辑社工作了有小半年的时光了。

     半年的日子里,他校对了许多书,也因此阅读了许多书。

     开放初期,浩如烟海的西方文学涌入。不再需要偷偷摸摸地“窥探”,觉民很享受工作之余随手抓起桌上的一张书稿便看的快感。

     书中的词句是那么“新潮”,尽管那原著出版的时候,觉民的母亲大概正处妙龄。

     自古文人相轻。尽管觉民很认同“新书”中的观点,但他觉得外来的语言总是摆脱不了一股生疏的“翻译腔”,实在叫人生厌。他非要自己来写一本才好,觉民暗自下定了决心。

     事实上,觉民不单是这样想的,他也实实在在的这样做了。

     近代某贤曾曰,不到五十不著书,以免误人子弟,觉民可没有这样的耐心。而且,在吸收了西方价值观后,觉民更想要大胆地呐喊。以往的“苦难”,至少在觉民通读西方名著后便如此觉得,郁积心中太久了。觉民急需一个窗口,哪怕是一个豁口也好,去发泄心中的怨闷。

     自打决定写作,觉民看书,几乎是从“自发”提升到“自觉”阶段,不断的吸收外来思想。此时的他拥有一种快感,一种通过拼命读书来填补自己曾经失落十年的快感。

     自从决定创作以来,觉民的办公桌便重新划分了区域。一部分是公有区,即用来处理公务,如校对书稿之类;另一部分是私有区,便是用来放进行自己的小创作,以及存放草稿。

     初时,公有区的面积占有绝对优势,私有区仅保有小小的一角。既是由于自己的不好意思,也有些担心同事们斜眼的意思,特别是老冯。

     不久,当创作稿愈堆愈厚,觉民的胆量也随之增长。公有区的范围不断缩小,而私有区的面积则愈发扩大。直到这时,他才引起了同事们的注意。

     家明自不消说,无论是校对亦或是创作,都与他的专业不搭边,因此他除了不时地瞥上那么几眼,也不会再多说什么。

     老冯就不一样了。刚开始,他是很鼓励觉民进行创作点,有时甚至会驻足觉民台前,使劲朝稿自看上那么两眼,并不时发表些意见。

     但当私有区的范围开始超过公有区,老冯便颇有些话说了。看稿还是会看,但总不忘向觉民肩上拍上那么一拍,询问一下校对工作的进度。

     觉民开始不快,总觉得老冯不信任自己,从此便不很喜欢老冯看他的稿子。每当老冯靠近,他总乱言对之,希望借此转移他的注意力。

     逐渐疏远了老冯,觉民却和阿伟走得更近了。其实,阿伟先前也是会主动看稿的,但因为觉民自诩“科班出身”,便没怎么和阿伟进行过探讨,只是每次都与他调笑两句,当做是对阿伟的关注的亲切回应。

     但此时的情况便全然不同了。没有了与老冯的讨论,觉民很需要有一个人能够倾诉,交流一下创作思路与故事情节,而此时这个人只能是阿伟。

     “你是为什么会想要写一本书呢?”阿伟道出了心中的疑惑。

     “无他,唯记录时代尔!”觉民答得很“文人气”。

     “我们国家现在正经历着一场深刻的变革。开放胸怀,拥抱世界,德先生正在回归!因此我想要记录这个伟大的时代。”似乎是读出了阿伟脸上的不解,觉民又主动用白话解释了一遍。

     “懂了!”

     “进编辑社这半年,我自以为是我进步最大的一个时段了。”觉民开始谈心。

     “哦?”阿伟似乎很乐意倾听,随手抽出两根烟,并顺势递了一根给觉民。

     “谢谢!”觉民抬手接过,学着之前见过的阿伟的样子,将烟夹至耳上。

     “从前我总觉得世界就是那样的。”觉民忽然压低了声音。“你懂的,那么保守。”他补充道。

     “嗯!”阿伟点点头,抬起手来吃了一口烟。

     “现在我真正相信,只有德先生重新回归,咱们国家才有希望。你看,为什么外国人总对我们有偏见,就是因为这个。”见觉民说得辛苦,阿伟主动伸过手去要给他点烟。

     点燃后,觉民深吸了一口,意料之中地被呛得弯腰咳嗽起来。见此情形,阿伟急忙要去拍他的背,觉民却摆摆手,毫不在意地继续说了下去。

     “其实我感觉,这和传统文化也是搭边的。文人讲究要有傲骨,既然要有一个人的冥思苦想,那么文学就注定是高深的,我们着几十年来的文字太过浅显了,甚至接近粗俗。”说至性情处,觉民甚至开始有些发抖,声音也重新大了起来。

     身旁的阿伟早已点燃第二只烟,若有所思似地歪着头盯着觉民。

     “所以,我想要赶在新时代到来之前,首创一个新文学,就好像五四时期的先辈们一样!我有想法,有功底,有何不可?”似乎是受到阿伟注目礼的激励,觉民一改往日的内敛,将自己的雄心壮志合盘托出。

     不觉,红日已与地平线相接,柔光将二人包裹。觉民这才“惊醒”,急忙与阿伟告别,而后握拳朝他胸口轻轻一击,不等阿伟回应,便逃也似的离去。

     归家途中,车把上挂着为母亲带回的熟食。尽管母亲曾不少次“指责”他的浪费,但觉民总愿意每周不定时的几天,在下班后为母亲买上那么一点,叉烧也好,白斩鸡也罢。

     忽然,一个妙曼的身影如流星般从觉民身边划过,猛回顾,不经意间他便闯入了逐渐消散的霞光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