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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离乡

    高政派堂弟高襄频调兵马搜寻姬破虏的踪迹,久无所获,勃然大怒道:“一群酒囊饭袋,连区区一个刺客都抓不到,如何办成大事。”高襄道:“二哥息怒,那人身中两箭,我已派人盯住全城医馆,他虽然躲了起来,延误医治时机,绝对活不长的。”高政稍感宽慰,“仍不可掉以轻心。那人武功高强,此次失败,一旦逃脱,定会设法再来行刺。”高襄朝冯人蔚使了个眼色,冯人蔚进言道:“江修伏诛之后,他妻儿和义妹被那人救走。高大人一路率兵往大宋方向追击,最终无果。如今看来,那人多半带江修妻儿和义妹走的山林小径,到了边境地带,正巧相国为了安抚皇上和靖南王,下令撤了关口的兵马。那人无意间透露江修妻儿和义妹的确到了大宋。只是具体到了大宋何处,并没详说。”

    高政喝道:“此事还须你说?谁也猜得到他们去了大宋,难道还留在大理任人宰割么?”冯人蔚道:“相国息怒!下官曾听人说起江修祖籍在大宋建康府,岳父岳母又是平江府首富,他到大理之前,先是人人称颂的狂侠,其后娶妻生子,做了吴家堡堡主的乘龙快婿。”高政问道:“你想说甚么?”冯人蔚道:“江修在大宋有很多武林朋友,但未必人人都敢像那人一样独闯相国府。不过江家数代习武,江修的儿子今年十岁,一旦学成他父亲的剑法,加上其他人的点拨,以及他外公的财力,将来……将来恐怕很难应付。”

    “你意思是江修的儿子将来必成大患。”

    冯人蔚面露狡黠之色,连连点头。

    高政问高襄道:“襄弟以为如何?”

    高襄目露凶光道:“斩草不除根,无异引火自焚!”

    高政略加思忖,叹口气道:“这件事交给你们去办,须办得干净利落,别教皇上和靖南王发现端倪。这大理国,到底是姓段的。”

    高襄和冯人蔚齐声称是,接着离开相国府筹划除掉小南飞的奸计。

    冯人蔚早派人悄悄潜入大宋,探得吴家堡虽然富甲一方,却缺少中流砥柱,无人能当大任,吴堡主年届花甲,早已力不从心。冯人蔚向高襄进言,欲先铲除吴家堡,教小南飞失去靠山,接着再派人暗中行刺。

    冯人蔚老谋深算,到处打听江修的仇家,适逢大贼贺亦凡出狱,冯人蔚得知江修在十一年前于岭南穷追贺亦凡,导致贺亦凡被送交临安府查办,判了关押二十年,因其兄弟雷大强多次贿赂各级官员,才得提前刑满。他在牢中对江修咬牙切齿,想着江修武功卓绝,若要打败他,除非下足功夫,于是苦练内功心法,出狱时已成为当世一等一的高手。

    冯人蔚派人大张旗鼓地迎接贺亦凡,称有要事相商,贺亦凡只想找江修报仇,冯人蔚说明来意后,两人一拍即合。

    贺亦凡听闻江修死于大理,直呼“太也便宜那厮了”,冯人蔚说出计划,贺亦凡朗声大笑:“姓江的你可别怪我,你当年害得我暗无天日,多亏我兄弟不吝巨额财富,到处奔走,才为我求得一线生机,如今我的仇只好报在你妻儿身上!”

    于是高襄、冯人蔚、贺亦凡、雷大强等人“各显神通”。高政向大理皇帝段智兴请旨,派高襄出使大宋,其意一在巩固高氏名望,二在借机亲近大宋官员;冯人蔚、贺亦凡、雷大强主要负责买通吴家堡各地骨干人物,恶意制造吴家堡唯利是图、欺榨百姓之论。

    吴家堡在平江府甚至整个江南的声誉根深蒂固,起初百姓都认为有人造谣,吴堡主也不顾风霜亲自澄清,到后来一家家商号全被人操控,接连传出吴家堡只顾利益、伤害百姓、强取豪夺、暴力收租、经营禁品等消息,吴堡主气得火冒三丈,派人到处平息谣言,谣言如火,已成燎原之势,平而不息。

    不到两月,吴家堡的店铺有的被官府查封,有的经营不善自行结业,曾经风光一时的平江府首富轰然倒塌,吴堡主所托非人,派出一批又一批掌柜企图力挽狂澜,岂料一个比一个没用。

    一日官府接到举报,称吴家堡在镇江与盐枭勾结,私营官盐,吴堡主闻官兵叩门,自知大势已去,派人暗中将传家宝玉璧及部分家产转交到喜儿手里,喜儿闻家事变故,托付了小南飞,急忙赶往平江府。

    吴堡主在官府受尽屈辱,始终不认私贩官盐、强取豪夺等罪行,平江知府碍于其年迈,未便收监,但罚吴家堡缴纳巨额罚金,且勒令所有店铺停业整顿,吴家堡入不敷出,以致须变卖家产抵债。吴堡主眼见家业败落无力回天,难以承受,终于在夜晚悬梁自尽,吴夫人悲伤过重,当晚随夫驾鹤西行。

    喜儿回到吴家堡时,父母已亡,只有送玉璧的家丁吴鹏子传了一句话,“堡主说,要大小姐欲与民为乐,自己须先平安无恙。”吴鹏子深受吴堡主夫妇及喜儿的恩惠,对吴家堡绝无二心。

    喜儿痛哭不已,不断重复父亲所说“与民为乐,自己须先平安无恙”,想到夫君江修亡于大理,父母又接连身故,从前一家人幸福快乐的日子荡然无存,她一时惶惶,即使脑海中仍浮现小南飞的身影,依然无法从悲伤中走出。正当万念俱灰时,高襄、冯人蔚、贺亦凡、雷大强等人一并赶来,贺亦凡笑道:“你就是江修的妻子?”

    喜儿道:“你是谁?你认识我相公么?”她始终不愿说“先夫”两个字。

    贺亦凡道:“岂止认识!你相公当年亲手将我送进了监牢,只可惜……他没等到我出狱。否则我一定让他尝尝家破人亡的滋味,如今他在九泉之下,得知岳父岳母被逼而死,妻儿也……也活不长了,不知道是否会后悔十一年前多管闲事。”

    喜儿惊诧道:“你们……你到底是谁?”冯人蔚缓缓走出,笑道:“不认识我了么?平江侯夫人。”喜儿怒不可遏,方始明白一切都是这些人的阴谋诡计,她向来温婉庄重,但杀夫害亲之仇不共戴天,恨不得生啖其肉,声嘶力竭地吼道:“原来是你们……是你们害我相公和父母。我要杀了你们报仇。”奋力扑向冯人蔚,未待冯人蔚闪身,高襄顺手拔出佩剑,剑光横掠,雪白的剑刃毫不留情地抹向她雪白的颈,喜儿仿佛看到了父母,看到了朝思暮想的相公,父母疼爱自己无以复加,相公用温暖的双臂怀抱自己,说着天底下最动听的情话,又想起最割舍不下的小南飞,想象着他将来娶姬破虏的女儿姬萋的场景,她再也不能陪伴自己的儿子,再也不能看到他平安长大,她最后看到了流星,看到了从前靠在相公肩旁的画面……

    众人望着喜儿的尸首,各有各的心思。冯人蔚瞅了瞅吴家堡左右大道,担心有官兵赶来说不清楚,提议众人先撤。高襄疑心有家丁发现,在堡中四处搜罗无果后,才率众离开吴家堡。

    那吴鹏子目睹喜儿被高襄杀害,无力施救,为存性命好通知四妹和小南飞,看喜儿倒地后,忍住悲痛躲进吴堡主的灵柩之中。待确定无人进出,喜儿的血也流干了,他极度悲悯,想着早些通知四妹和小南飞,来不及安葬吴堡主夫妇和喜儿的尸首,匆匆赶去江宁。

    吴家堡陨落的消息迅速传遍平江府及整个江南,官府掩盖喜儿死因,只说吴家堡堡主夫妇自尽,其女承受不住打击,悲痛而逝。一时各界议论纷纷。

    不久传到了四妹耳里,她虽竭力阻止,小南飞还是得知原来父亲早就在大理天牢病逝,如今外公外婆以及母亲也都相继亡故,他小小年纪如何能承受这般天大的打击?头脑如被重锤击中,大叫一声倒在了地上。

    高襄等人探到江修故居,正欲连夜杀去,听闻因江修在江南的威望尚存,平江府附近的武林同道大多自发赶往吴家堡,合力殓葬了吴家堡夫妇和喜儿,其余各地的武林朋友也都渐向江修故居进发,高襄问道:“消息准确么?”

    贺亦凡道:“江修工于心计,不知笼络了多少武林中人。江南几十个帮派的人想着没办法马上去大理,竟打算去他的旧宅祭奠。”

    高襄道:“既是如此,咱们不如派人混进去,假装是祭奠江修的人。”贺亦凡等拍手叫好,但如此一来,所派之人只得跟随大部队徐徐前行。

    吴鹏子不顾远涉之苦,为避追击,尽走偏僻小径,受尽了荆棘之累。他奋力赶到江宁旧宅,不见四妹和小南飞。原来四妹恐防有变,等嫂子走后,即带小南飞搬离故居,住到几十里外的小山村。小南飞是在和山村孩童玩耍时,无意中听到了父母、外公外婆亡故的噩耗。

    四妹抱起小南飞,在屋中守了他一天一夜,小南飞好不容易醒了,没吃一口食物,没喝一口水,想起父母和外公外婆,眼睛也哭肿了,任凭四妹如何劝说,他一面哭,一面说要杀了坏人报仇,等哭累了又接着睡。一连三日,哭到四妹心也跟着融化了。

    到了第四日,吴鹏子终于找到了小山村,将喜儿如何遇害的情形悄悄对四妹说了,四妹让吴鹏子暂时别告诉小南飞,不想他小小年纪心中装太多仇恨。小南飞异常聪颖,无时无刻不追问吴鹏子,吴鹏子照四妹吩咐,说喜儿难以接受夫君和父母相继亡故的事实,跟着去了。小南飞看他眼神闪烁,料他有所隐瞒。

    四妹虽知义兄在江南有许多武林朋友,到底敌人在暗,如继续留在大宋,迟早被对方发现,为了保全义兄血脉,为了不负嫂子临别所托,她决定冒险行事,说道“他们绝对想不到,我们会去金国……只有去了金国,他们才不敢贸然动手,为了飞儿能平安,我也顾不得甚么家仇国恨了!”

    吴鹏子附和道:“金人虽然残暴,但咱们过去隐姓埋名,老实本分不惹事,也未必有甚凶险!至于将来如何,全看小少爷的造化了……”

    四妹雇了一辆马车,三人都换了一身行头,在当地官府办了通关文书,就称走访亲友,决定到了金国再操置身份。小南飞饱含热泪,看远处一条条清晰的车辙印,暗暗发誓道:“总有一日,我要回到大宋,我要替爹娘和外公外婆报仇!”四妹看他变得沉默寡言,知他痛似切肤,对他便有无限怜惜和疼爱,将他牢牢抱在怀里,温柔地道:“飞儿别怕,姑姑会一直陪伴你!”小南飞望着四妹,半晌才一个字一个字地回道:“好,我们去金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