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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意赴沙场酒阑干

    众人听说四妹邀请了欧阳蜓,忙朝江南飞使眼色,示意他立刻道歉。江南飞连连点头,立问姑姑欧阳蜓何时能来,四妹称欧阳蜓早到了内院,如今正帮着吴鹏子打扫屋子。王况、欧阳虎推江南飞火速进屋,江南飞跨出一步,与一人迎头相撞,来人穿一身鹅黄淡色裙,身材纤细,肌肤胜雪,面容姣好,正是十八岁的欧阳蜓。

    江南飞反应极快,身子一斜,右手轻扶欧阳蜓左臂,两人稳稳站定,众人长舒一口气,欧阳蜓两眼一动,急忙松开江南飞的手,冷言道:“不用你扶,你扶来扶去,很是烦人。”

    欧阳蜓以其人之道还施彼身,王况、欧阳虎、张三牛忍俊不禁,四妹道:“你怕撞着蜓儿才用手扶她,本是一片好心,她却说你烦人,你心里是否极为失落。”江南飞自责道:“都怪我一时口快,让阿蜓不开心了。”转而对欧阳蜓道:“阿蜓你切莫在意,我说你烦人是酒后胡话。你……你别生气了。”

    众人附和道:“他已知错,你就别和他一般见识。”

    欧阳蜓冷哼一声,从江南飞身旁悠闲走过,众人不知她葫芦里卖的甚么药,都惴惴不安,岂料她忽然转首笑道:“我逗你们玩儿的。我怎会因一点小事就想不开呢!我只怪他……怪他没请我来吃饭。”

    江南飞笑道:“原来阿蜓你没有生我气了,那可太好了。本来安民堂事务繁多,孟右使数日前通知我出一趟远门,我以为没法过生辰了。后来孟右使说计划有变,我暂时留在总坛,所以……所以临时想起请阿况和阿虎到家里吃一顿便饭。”

    王况、张三牛、欧阳虎齐声称是,欧阳蜓半信半疑,指四人道:“那你们站着干嘛,我在内院打扫了半天,剩下的活儿交给你们了。”四人听罢,一溜烟往内院跑去,四妹和欧阳蜓相视一笑。

    四妹和吴鹏子依照五人口味,张罗了一桌子好菜,到了中饭时候,众人围桌而坐。江南飞八年前随姑姑和鹏叔到河南府躲避仇家,其后至私塾上学,又于雪中遇见张三牛,不久参加神剑门储备弟子营选拔,屈指算来,和王况、欧阳虎、欧阳蜓已有认识七八年之久。四妹虽化名吴红,总觉孩子们唤自己为“红姑”太过粗俗,于是让他们唤自己为“四姑”,张三牛早就如此称呼,吴鹏子化名吴平,江南飞平日唤他“鹏叔”,四人也即称他“鹏叔”,邻里邻外偶尔听见,纵觉诧异,却决计不会多想。江南飞和几人感情深厚,无话不谈,与欧阳蜓虽有男女之别,只因她既是欧阳虎的妹妹,又对自己有救命之恩,遂把她当作亲人一般,欧阳蜓芳心暗许,时露关切,一来他忙于安民堂事务,二来心系父母之仇,闲时苦练武功,是以未曾一刻多念。

    王况提议众人将那四壶酒分了,以此祝贺江南飞已到弱冠之年。江南飞不好拒绝,担心自己酒后失态,换了极小的酒杯倒满。张三牛调入安民堂后,常随孟山河应付本门及各派饭局,渐渐练就了超凡酒量,当时饮酒如水,直把众人看得目瞪口呆,欧阳虎、王况应酬也自不少,喝下一壶烈酒实非难事,欧阳蜓看江南飞杯中只半两酒水,顿觉安心,端起一杯先敬四妹和吴鹏子,其他三人陆续起身,敬词方过,杯中酒水即被饮得一干二净。

    江南飞见大伙如此尊重姑姑和鹏叔,心下感动不已,先谢过四人,接着对四妹和吴鹏子道:“飞儿自小父母双亡,全靠姑姑和鹏叔抚养长大,你们对飞儿恩重如山,飞儿结草衔环难以为报,姑姑和鹏叔喜乐康健,就是飞儿平生最大的愿望。”四妹和吴鹏子想起自大宋到金国这八年来,虽然为了他成日提心吊胆,所幸他孝顺懂事,又上进好学,顿觉无限安慰,一番操劳自是千值万值,遂举杯和他饮了。

    众人有说有笑,席间均无拘束之感。王况谈及日前随祖父至华山派走访交流,所见华山弟子,个个技艺高超,尤以诸葛昭、柳少华最为出众,两人均只二十岁出头,却已将华山派武功发扬光大,分别自创了两套剑法,三秦各派无不望而生畏,华山在册弟子也从数百人上升到了两千余人,实力直追龙门及神剑门。

    欧阳虎摇了摇头道:“区区一个华山派,哪能和龙门及本门相比!何况华山素以险奇著称,如何住得下两千余人?我瞧他们有意夸大其词。”张三牛道:“华山派在各地也有分号,在册弟子其实包含了所有和华山派相关的人物。”欧阳虎道:“那还差不多,照此说来,本门把各地分舵的弟子以及附属小门派全算进来,没有五千也有四千,华山派如何能相提并论!”欧阳虎虽已离开神剑门,不忘栽培之恩,仍将神剑门自称为“本门”。

    王况道:“华山派立派已久,多年来低调行事,到底门派历史底蕴深远,实力仍是不容小觑。除了华山之外,崆峒派也有几位年轻高手,祖父说他年事已高,等时机成熟,就让万长老带大哥和我去观摩观摩。”江南飞小酌半口,头脑清晰,正色道:“当今武林以南北划分,各推五派为尊,其他小门小派不必多说了。北五派主要在金国境内,南五派便在大宋境内。唉……原来武林各派份属一家,却非要分甚么南北,就像……就像如今金人所占本与大宋同为汉地,如今却不得不各为其主。”最后一句话越说越低沉,在场都是汉人,无不感同身受。江南飞自小蒙父母教诲,无论身在何处皆为大宋子民,到了金国之后四妹又常常暗中提醒,因此他热爱汉土,与其父一般无二。

    王况又道:“只怕有些门派势力渐增,不思为武林除害,不去保护武林同道及黎民百姓,反而与奸邪勾结,不止对武林各派不利,还会引起天下剧变。”张三牛喝口酒道:“要说当真一心武林及天下的门派,除了本门也就少林、龙门可为,其他门派请恕三牛我孤陋寡闻。不过,其实……”

    “其实甚么?”

    张三牛看一眼江南飞,徐徐道:“其实从前丐帮也称得上个个侠义,人人忠肝,自从……自从周帮主……周帮主失踪以后,丐帮就分崩离析,渐渐退出名门之列,也称不上天下第一帮了。”四妹坐在江南飞身旁,拍了拍他道:“三牛实话实说,你也……也别太想你师父了。”江南飞端起几乎见底的小酒杯道:“来来来,大伙先喝一杯。”众人都知他一大心愿便是尽早找出师父周天羽,见他坦然举杯,立刻响应,连四妹和欧阳蜓也猛喝了一口。

    江南飞气势虽足,却不过将嘴轻轻打湿,待众人放下酒杯,望了四妹和吴鹏子一眼,缓缓起身道:“姑姑、鹏叔,恰好阿况他们也在,有件事还请千万允可。”四妹和吴鹏子看他神情严肃,不敢先答应,忙叫他先说何事。

    江南飞道:“这么多年以来,我一直想找到师父和姬叔叔,也一直想回大宋拜祭外公外婆和我娘,以及去大理拜祭我爹、伯父、王叔叔和周叔叔他们。我已向孟右使请辞,等再为本门立下一件大功,就会辞去安民堂副使之职,并且……并且离开神剑门,只盼能将以上几件事做好。”

    “离开神剑门?你说真的假的?”四妹和鹏叔面面相觑。

    王况立道:“阿飞你要做这几件事尽管去做,不必离开本门。你若担心耽搁时久,我立马向祖父和孟右使说情。”

    江南飞摆手道:“不必了阿况,我心意已决,这几件事都不易办。等我全部办好了,也不知何年何月,总之神剑门栽培扶育之恩,我此生铭刻于心,我和阿况你情同手足,神剑门来日但有驱使,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王况仍想劝说,扯了扯身旁欧阳虎的衣裳,欧阳虎说了半句“阿况说的有道理,我劝你……”张三牛即道:“阿况、阿虎你们别劝了,阿飞他昨日已跟我交代妥当,他离开之后,我仍是神剑门一员,且要加倍替神剑门效力……还要……还要照顾好四姑和鹏叔。”

    “姑姑和鹏叔不须你们照顾,但这么大的事……你何不事先和我们商量商量。”

    江南飞道:“姑姑和鹏叔放心,我身手如何,你们最清楚了,这几件事有些不太好办,例如找我师父和姬叔叔,但我时刻想着你们,定会保护好自己。”

    四妹忙道:“话虽如此……但此事也不必操之过急。”

    江南飞道:“师父和姬叔叔都对我有恩,他们失踪多年,如今我已长大成人,再不设法找他们,岂不成了忘恩负义之人?何况我从没拜祭过外公外婆和我爹我娘。”

    四妹看他神色镇定,显然已谋划多日,只好勉强答允,期间他仅以杯中几滴酒水分别敬了王况、欧阳虎、张三牛及欧阳蜓,说了些千万保重、来日痛饮之类的话,他来日如何能痛饮?四妹越想越觉不妥,“莫非……莫非飞儿想去报父母和外公外婆之仇?”她知从前的小南飞已长成一个能文能武的有志青年,更是安民堂副使,神剑门十二少杰之一,内功深厚,剑法精妙,他身负血海深仇,迟早要向仇人讨回公道,但这一天当真来临之时,她多么渴盼时光能走得慢些,她害怕仇人势力太过庞大,她害怕武林太过凶险,人心太过叵测,这个自己从小带大的人能否得偿所愿、全身而退,她心里实无把握。看他起身时意气风发,似乎对于将来所遇之事早了然于胸,那股狂而不傲的样子,不正如他父亲狂侠一般么?

    “当年大哥舍弃平江府幸福安逸的生活毅然赴大理效命,最终为段氏和大理百姓立下大功,他从无怨言,只因胸怀大志,心有宏愿。如今飞儿要做个有情有义、忠孝双全的好汉,我不支持他,谁又来支持他呢?”于是打定主意,不止让他安心去办这几件事,还要将他父母、外公外婆被害的事全部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