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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丰藏楼前擒内奸

    赵季良早知孟山河派了两个得力手下代为送礼,两派并立河南历时百年有余,江南飞和张三牛年纪虽轻,在龙门各人眼里也是极尊敬的宾客,接过贺礼之后,赵季良携天威堂掌事立刻抱拳还礼,恭请江南飞和张三牛先入会宾大厅歇息。

    两人轻装入内,四目环视,欲从数百人中快速找出周邕的身影来。到正午时分,筵开八十桌,除了总坛各人据二十余桌,另外五六十桌大多来自河南府周边大小门派,如白衣少女和那青年一般从外地赶来,至多两三桌而已。

    龙光德当年为追忆后周太祖郭威,将门派职级冠以“威”、“周”、“德”三字,分别取“天”、“地”、“义”之名,自门主而下,设左右护法,左护法通常由本门龙氏子孙担任,右护法则为门主臂膀,其下再设三长老,分别为“敬威”、“敬周”、“敬德”三长老,每个长老掌管三堂,敬威长老掌管“天威”、“地威”、“义威”三堂,敬周长老掌管“天周”、“地周”、“义周”三堂,敬德长老掌管“天德”、“地德”、“义德”三堂,各堂又在总坛及天下各地设置分舵若干。赵季良既为天威堂堂主,掌管五舵人马,堂下六百余人,可谓兵强马壮,因其功勋卓著,故龙茂特赐其于总坛操办四十岁生辰。

    龙茂率左右护法、三长老及九堂主等门内掌事向众宾客致谢,言辞恳切,礼数极隆,接着令人奏乐起舞,同时安排酒水菜肴。众客陆续落座,面上都是无尽之喜。

    江南飞和张三牛分头行动,终于在酒过三巡后发现周邕的行踪,原来他坐在西边靠窗位置,和他交谈甚欢的是一名天威堂分舵舵主,那人二十五六岁,与周邕连饮十来杯,周邕面不改色,那人却略有醉意。两人离周邕不远,一人吃菜,一人侧目盯哨,不久龙门各堂向来宾敬酒,场面盛大,酒后豪言此起彼伏,饭厅一时沸反盈天。

    江南飞看得仔细,发现周邕喝几杯酒便要换到别桌,似乎在场许多宾客他都十分熟稔,江南飞看他饮酒如水,端的佩服,低声对张三牛道:“我若有他一半的酒量,也可称为酒中仙人了。”张三牛道:“这人和各派人物交好,不止和天威堂庄舵主关系密切,还和双刀门、威远镖局、鱼书山庄的人称兄道弟。”江南飞道:“可惜这人不来和你我打交道,否则还能从中查到一些内情。”张三牛喝口酒,掩面道:“他如此游刃有余,绝非爱结交朋友而已,我猜其中果真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这也是门主和孟右使派我们来查探的原因。”江南飞点点头道:“且看他究竟能喝多少,一会咱们暗中跟着他。”转眼左望,发现白衣少女和同伴坐在五六桌之外,白衣少女细嚼慢咽,不饮酒水,那青年则自斟自酌,和其他人并不相互敬酒。

    江南飞稍一分神,周邕和一人勾肩搭背朝厅外急奔,张三牛立时相告,江南飞便起身悄悄跟了过去,未免惹人注意,张三牛继续吃喝。

    此时门内各院几无守卫,周邕与那人穿过一座花园,在凉亭下渐渐停步,江南飞闪身避让,听见那人道:“消息千真万确,周兄你放一万个心。”周邕道:“这件事办妥之后,必然不会亏待罗兄弟你。”

    江南飞心道:“这人好像是白马寨三当家诸葛西的手下。他们说的究竟是甚么事?”白马寨位于北邙山西麓,与“清凉寨”、“神刀寨”、“猛虎寨”按东西向分布于北邙山,并称北邙四寨,虽距神剑门较近,却向来依附于龙门,江南飞曾随孟山河作客白马寨上,因此恰好认出了姓罗的汉子。

    江南飞耳根跳动,又听清了周邕所说,“常言道,识时务为俊杰,周某早听说诸葛三当家不落俗套,若他能亲自跟我走一趟,到时候罗兄弟你可就立下一件大功了。”姓罗的嘿嘿笑道:“周兄当罗某是自家兄弟,你吩咐的事,赴汤蹈火罗某也要办好了它。”周邕拍其肩道:“不过此事千万保密,否则……否则主子那边不好交代。”姓罗的诺诺连声道:“周兄放心,罗某对外必定守口如瓶。”周邕东瞅一眼,西瞧一眼,从怀中取出一锭银子递给了姓罗的,姓罗的两眼眯成一条线。

    “这两人究竟在干甚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千万保密,否则主子那边不好交代?这么看起来,周邕是在替他主子办事。他主子是谁?诸葛三当家要走一趟,又将跟他去何处?”江南飞没有半点头绪,只觉此事当真扑朔迷离,待两人又说了一阵,看身形步法要往回走,江南飞先行一步跨出花园,绕道去了另一座院子。

    江南飞具实告诉了张三牛,称周邕又和其他三寨的人物私下说了些话,只是隔得太远没听清楚。

    筵席将近申时才全部结束,有的宾客被带到厢房歇息,有的宾客三两成群,或到草场,或至附近游玩鉴赏一番,龙门四下风景皆美,饭后茶余闲步徐行,自是不二之选。

    江南飞和张三牛在东厢歇了片刻,只因周邕便在其间,约莫半个时辰之后,忽听有人吼道:“快去看看,听说丰藏楼抓住了两个盗窃之人。”旁人忙问:“龙门戒备森严,怎的竟有盗窃之人出现?”那人道:“我也听得云里雾里,总之龙门主和赵堂主他们都赶了过去,咱们也去瞧瞧热闹。”周邕拔步往丰藏楼去,江南飞和张三牛只好一路缓随。

    丰藏楼位于龙门总坛中央位置,乃是历代收藏典籍宝物之所。众人赶到楼前,四周早已里三层、外三层围了好大一群人,龙茂、上官宁、赵季良等站在大楼正前,左右卫护数十人,江南飞和张三牛身材高大,一下看清居中站立的居然是那白衣少女和那青年,江南飞和张三牛均感诧异,万没料到两人竟成了众人口中的偷窃之人。

    且看上官宁道:“两位私闯丰藏楼,本门近日接连丢失宝物,看来今日终于水落石出了。”白衣少女应道:“我和表哥是想单独找赵堂主,发现有人鬼鬼祟祟,担心有人对龙门上下不利,因此暗中跟踪,结果到了丰藏楼里,这才被你们误会了。”

    上官宁道:“这位姑娘说发现有人鬼鬼祟祟,可看清了那人的长相。”白衣少女摇了摇头,只道:“那人穿了身青袍。”上官宁道:“本门弟子大多身穿青袍,姑娘言下之意,是说本门弟子反而监守自盗了。”白衣少女摇了摇头,身旁那青年挺身而出道:“总之我和表妹听人说赵堂主便在附近,有件事相求于赵堂主,这才无意到了此处。”

    这时有人在外说道:“究竟龙门丢了甚么宝物,搜一搜身便了。”

    又有人道:“好像又丢失了一本秘笈,前几日也丢失了一本。”

    “那是甚么秘笈?莫非……莫非是八卦阴阳掌?那可是天下数一数二的绝学啊!”

    龙茂示意在场众人稍事安静,轻声问白衣少女和那青年道:“两位言辞真挚,不似心怀叵测之人。请恕龙某眼拙,未知两位尊姓大名。”白衣少女和那青年面面相觑,看了四周人物,欲言又止,上官宁自从认定姬破虏杀害鱼书山庄几十条人命后,对盗窃之人尤其憎恨,白衣少女和那青年无法自证清白,上官宁更以两人理亏,遂又咄咄相逼,厉声道:“赵堂主说并不认识两位,今日是赵堂主生辰之喜,前来参加筵席的都是本地的武林朋友,虽说本门对武林同道一向是来者不拒,但两位一则不请自来,二则说不出身份出处,三则被发现私闯丰藏楼,本门又丢失了秘笈,实在太也凑巧了。”

    江南飞看白衣少女侧脸精致,秋波婉转,此时低沉着头,似乎有难言之隐,他只好暗中观察,期望发现端倪好为她说几句话。

    赵季良道:“今日诸位驾临本门,赵某荣幸之至。只是两位自称从开封府来,却始终不曾透露何门何派,如有得罪之处,却也非我本意。”

    白衣少女和表哥微一示意,朝龙茂、赵季良走近几步,“龙门主请借一步说话。”龙茂点了点头,上官宁伸手去拦,龙茂笑道:“众目睽睽之下,上官兄弟还担心他们伤了老夫么?”

    白衣少女对龙茂私语几句,龙茂面露惊讶之色,“哦”的一声道:“难怪难怪!”

    众人看了龙茂的神情,更如丈二的和尚,不久龙茂高声道:“此事说不定别有内情,只怪本门监管不力,被真正偷窃之人乘虚而入了。”上官宁不解道:“莫非门主认定这两人并非偷窃之人。”龙茂道:“他们两位确为要事而来,不像是偷盗秘笈之人。”上官宁道:“可如今的确丢失了秘笈,他们又刚好被发现私闯了丰藏楼……”

    江南飞心道:“这位姑娘说看见有人鬼鬼祟祟,这才跟到了丰藏楼,何以那人凭空消失了?莫非丰藏楼里另有密道,要么那人藏在暗处,若是藏在暗处,身穿青袍……”抬眼望远。龙茂左右卫护中便有一半穿了青袍,江南飞慧眼如炬,悄悄挤进人群,将十来个青袍者的面孔一一扫视,隐觉其中一人眼神闪烁,又瞥间楼前一丛芍药花,忽然灵机一动,不知哪里来的勇气,走到白衣少女和那青年身后,说道:“在下想请两位借一步说话。”

    白衣少女和那青年回首一看,发现来人是江南飞,一个又惊又喜,一个却悒悒不乐,江南飞凑近两人,附耳说到如此如此。白衣少女眼前一亮,转身对龙茂、上官宁、赵季良等人道:“我和表哥虽没看清那人的脸,却紧紧跟在那人身后,那人从丰藏楼前的花丛匆忙穿过,随后跑到了丰藏楼内,跟着就来了一群人说我和表哥私闯丰藏楼,最后龙门主和几位堂主也来了。那人的身形步伐我和表哥都记得,只要让在场所有人从楼前跑到楼内,我就能将那人认出来。”

    “让大伙都从丰藏楼前跑到楼内?她有没有那个本事,别教大伙白跑一趟……”

    “我是听见响动才过来看热闹的,就不必跟着跑一趟了吧!”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龙茂等人未置可否,上官宁却早派人将丰藏楼四下牢牢围住,既不许在场众人离开楼前,江南飞等人到后,也不须其他人再进此地。

    张三牛问江南飞道:“阿飞,这姑娘当真能认出真正偷窃之人么?何况……何况那人也许早已离开此处。”江南飞道:“我想那人多半就是十来个青袍者其中之一,让所有人跑一趟只不过为了掩人耳目,真正用处是再芍药花上。”

    张三牛诧异道:“芍药花?”江南飞笑道:“你只管看场好戏!”张三牛深信不疑,但瞧龙茂、上官宁、赵季良等人商议片刻后,决定采纳白衣少女的主意,就由青袍者先行试跑。

    众人遂分左右排列,留出从丰藏楼前到丰藏楼内的通道。十来个青袍者按次立于楼前,白衣少女将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瞪得溜圆,有人不信她能从身形步法中准确分辨,在外哂笑道:“可千万别冤枉了好人啊,姑娘!”白衣少女不回他话,待一个接一个的青袍者奔跑之余,她和身旁那青年却目不转睛地盯着青袍者的衣角,似乎并不如何在意对方的步法。待跑过第十人之后,白衣少女退到楼前花丛,从中采了一朵“浩态狂香”的芍药花,众人不明所以,有人笑道:“小姑娘就是小姑娘,事儿还没办好,竟没来由地去摘花了!”龙茂等人不知其意,只盼她并非一时兴起。

    实际白衣少女摘花后和表哥耳语几句,剩下四个青袍者中果然一人举止有异,原来江南飞看七八人试过之后白衣少女仍未认出那人,和张三牛徐徐走到人群末尾,所言正好能被青袍者听见,待白衣少女摘花引得众人议论时,江南飞说道:“这姑娘说那人曾匆忙穿过花丛,我想这姑娘并不是想看身形步法,而是想看谁身上沾了芍药花。”他故意将声音说得极为低沉,正被其中一人听见,那人年纪三十岁左右,眼神下移,立露慌忙之态。江南飞闪身走开,刚好看见此状。

    那人站在楼前,白衣少女和江南飞对望一眼,江南飞微一默首,白衣少女绕着那人走了一圈,到他身后时,奋力吼道:“就是他!他就是偷偷跑进丰藏楼之人!”

    众人大惊,上官宁“啊”的一声,不问缘由,吩咐其他人将那人立刻擒下,那人忙叫道:“冤枉冤枉!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白衣少女将芍药花举向他面前,斥责他道:“你从丰藏楼前跑到楼内,不小心撞掉了芍药,你身上刚好沾了芍药,还有芍药的香味,不是你是谁!”那人仍疾呼“冤枉”,这时另一个青袍者道:“就是你了韦海!咱们大伙都是从东厢而来,就你和廖斌从其他地方赶来会合,廖斌腿脚受了伤,因此不必准时出现!”

    上官宁大怒,破口骂道:“他妈的,快说,是谁指使你偷窃本门宝物!”

    那人韦海惶急之下看白衣少女离自己最近,想一把将她抓来当作人质,待其跨步之际,江南飞和那青年同时发力,将其双臂托起,两人所使步法竟有九分相似,白衣少女被韦海一下,来不及细看。龙茂喝道:“来人啦!先将韦海关起来等候本门决议!”

    江南飞和那青年把韦海交给了其他人,去看白衣少女,江南飞想关心几句,那青年抢先问道:“表妹,你没事吧!”白衣少女笑道:“没事儿了,多亏你们及时出手。”江南飞看她神色镇定,不禁长舒了一口气。

    “原来龙门果真出了内奸!”

    “没想到一朵小小的芍药花,竟能分辨出真正偷窃之人!”

    上官宁和赵季良安抚众人散去。

    龙茂率众走了过来,一面对白衣少女和那青年诚意致歉,一面仔细打量江南飞,赵季良指着江南飞和张三牛道:“这两位是堂堂神剑门安民堂副使!也是神剑门十二少杰之一。”

    龙茂笑道:“难怪年少有为!让本门弟子从楼前跑至楼内这法子想必正是阁下想出来的!”江南飞抱拳道:“在下也是深信这位姑娘和兄台绝非偷窃之人,加以观察之下,发现龙门主身旁有一人神情不端,和两位合议之后,这才斗胆一试!”

    白衣少女对江南飞道:“多谢公子替我和表哥洗脱嫌疑,真正精妙之处在于,其实那人并没有沾着芍药花!”

    龙茂等人更觉惊讶,“原来是个奇谋!这可真是艺高人胆大!”江南飞笑道:“所谓兵不厌诈,在下也担心……担心冤枉了好人!”白衣少女嫣然一笑,那青年却道:“我和表妹既然是清白的,无论如何终归能全身而退。”白衣少女拍了拍表哥,示意他别老是板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