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复活野猪埋祸根 力森纪年开新元
6
春夏之交的一天，力森、木春、杰明三人扛枪背箭配刀行走在深山老林，他们都穿着黑色衣服。打猎是极其严肃的事，需要冷静的思维，这跟他们选择的黑色衣服很搭配。
阳光充足地照射在树木草地上，时而透过枝叶照在他们的身上。风穿过林间萧萧作响，卷飞一两片枯叶，有点凉意。力森耸了耸肩，杰明搓了搓手，木春摸了摸早年脱落了头发中心位置已成光秃秃的头顶，猛然打了个喷嚏，然后缩起脖子，紧了紧衣服领口，像一只直立的乌龟。
忽然附近猎犬狂吠，三人寻声找去，只见三只猎犬围着一处茂密的矮竹、芦苇、荆棘夹杂的草丛，欲进不进，叫个不停。三人凭经验，知道草丛里定有猎物，便将猎犬引开。三人分散，距离草丛约五丈，先由杰明往草丛里虚放一枪。枪响过后，“嗖”地一声，窜出一只大野猪，它身后还跟着一长串幼崽呢。
野猪的左前腿流着鲜血，应该是被杰明刚刚碰巧打中的，但它颠着左前腿咆哮着向杰明奔过去，距离杰明越来越近，杰明备好的第二枪对准它的脑袋扣动扳机，“嘭”，一声闷响，子弹射进它的正前额。天哪，这只庞然大物竟然没有倒下，挺着明晃晃的一对长獠牙继续冲向杰明！杰明来不及准备第三枪，撒腿就跑。
“嘭嘭”，“嘭”，又是连续三声闷响。力森的双管猎枪从后面连发两枪，在野猪抬头分秒间打中它的后脑，木春从侧面击来一枪，打中野猪的脖子。它终于倒下了，大吼两声，身后十几只土黄色条纹的幼崽“喁喁”叫着四散逃去。幼崽消失后，它不再动弹。
三只猎犬被拴在树上，枪响时吓得瑟瑟发抖，看见野猪幼崽逃散则精神抖擞，叫着跳着欲往追击。他们没有对幼崽举枪，也没有让猎犬追击。他们明白，当村庄有了猎人、自己作为猎人起，当把猎物作为粮食的重要补充起，就应该注意保持猎物的可持续发展，不能一下子赶尽杀绝，尤其面对嗷嗷待哺的幼小野兽，更应该放归它们。
看着躺倒的大野猪圆睁的双眼和还在流汁的胸腹，三人的脸上显示出沉重的心情来。他们知道本不该杀它，因为它正在对子女履行母爱中最神圣最庄重的本职工作——哺乳。任何人都不能无视和亵渎母爱！
可是，当它左前腿中弹后就不会放过三人，三人也跑不过它，野猪在哺育期出于保卫幼崽的本能，其攻击性最强，凶猛程度甚至胜于虎豹，只有将它击毙。而那些惊恐万状的可怜的野猪幼崽能存活下来吗？
“其实不是每一只野猪都侵害过我们村吧？它死了，它的孩子们怎么办呢？”力森把猎枪支立在地，枪管朝下，双手十指交扣放在枪托上置于胸前，站着看了野猪很久。
拴在一旁的猎犬依旧叫着，也许它们饿了，也许对主人不让追捕野猪崽心有不甘和不满。力森过去拍拍它们的头，安抚了一下，它们静下来。然后他回到刚才的状态，支着枪。
杰明坐在力森左侧剥番薯皮，把剥下的皮扔到野猪头部：“喏，吃吧！你一定没吃过烤熟的番薯吧！娘的！可是谁知道你糟蹋过多少粮食，又偷吃过多少生番薯呢！娘的！所以，力森，你别难过了，谁也不能确定它没侵害过我们村。至于它的孩子，看造化了。”
木春躺在力森右侧，摸着光秃秃的头顶，一会儿坐起来拿过葫芦水壶仰脖喝了几口水，悠然道：“我觉得人对野兽不要太悲悯了，当时不是它死就是我们死，没得选择的。我们放过那些幼崽够好了，否则抓来‘烤全猪’，配上老酒，那才美味呢！”接着他起身伸手拍了拍野猪脊背：“好大的家伙，它是我们打猎半年来捕获的最大一只野猪啰！”
力森收起枪交给杰明：“你扛枪，轮到我和木春先抬了。”然后对木春说：“别想着吃烤猪崽了，抬下山要特别当心，别把我们压倒了！”
“一定要绑紧绑牢。”木春说。
“多绑两圈！”杰明强调。
三人说着拿绳子将野猪腿脚捆绑好，用粗木棍穿过捆绑处双腿间，力森和木春使劲抬起来掂量了一下，木春道：“该有三百多斤重吧？”
“我估计足有三百五六！”力森回答。
下山时，木春走前，力森走后，山道狭窄崎岖，他们一步步小心翼翼。双人抬重物比一人挑重物难得多，因为两人脚步快慢、身材高矮、路面坡度都会影响肩膀的承重情况。还好他们三人是老搭档，配合得比较默契。
岂料，半途野猪突然“复活”，它极力挣扎，致使二人抬着摇晃颠簸，二人惊慌失措，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此时三只猎犬早已经遥遥领先，欲到家领受奖赏，未等走在后头的杰明赶上来救援，野猪就地翻滚半圈，站起两前腿，举起长长的锋利的獠牙刺向木春。
它是拼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待杰明持枪赶上前来，它已经断气了，但依然睁着双眼。
木春的右臀部被獠牙深深刺进，獠牙折断，露在外面的还有一指长。木春抱着屁股大叫：“啊！哎哟！哎哟！”
“娘的，不得了！木春，你忍着点！”杰明说着将獠牙拔出。涌出的鲜血染红了木春一大片裤子。
“哎哟，第一次遇到死野猪复活发飙的！木春，你怎么样了？”力森也摔疼了屁股，边爬起来揉着边走向木春问道。
“木春，坚持住！”杰明说，“我到附近找找有没有止血的草药。”
“哎哟，真他妈的倒霉……我就说对野兽不要太悲悯嘛，早应该再给它一枪！”木春一只手摸着光光的头顶和周围少量的头发，发着牢骚，另一只手摸了一把血给力森看。力森吃了一惊：“呀，这么严重！我看看！”
脾气急躁办事果断的杰明很快采来草药，用石头捣烂，给木春敷上。歇了一阵子，力森和杰明抬着野猪继续下山。木春右手捂住屁股，跟在后面，一拐一拐。
……
受伤以后，木春一个月上不了山。以后幸幸每回缠着力森要求带他去打猎，力森就以这次遭遇为例拒绝他。
木春康复后，一天早上三人又准备上山，幸幸抱住力森央求：“爸爸，好爸爸，我要跟您上山打猎。今天正好学堂放假！”
“不行。上次，我们三人差点被野猪吃了呢！你看木春伯伯受伤多严重啊。打猎很危险，你才9岁，还太小不能保护自己，我们可没工夫照看你。”
“可是，打猎一定很好玩，我想去看看。我能照看自己，我都能自己养蚕了。”
“你能独立养蚕是很了不起，但上山打猎与养蚕不同。等你长大我再带你去。”
“几岁算长大？”
“等你从学堂毕业吧。”
“哦，14岁。太遥远了。”
“14岁也还算孩子。但你毕业了，就可以带你做一些大人做的事情，包括上山打猎。只有结了婚，娶了妻子，男孩子才算真正长大。”
“如果男人一辈子不结婚、没有妻子呢？”
“我们村历来没有不结婚、没有妻子的男人，否则，我们看不起这种男人！”
“那我早点结婚吧？”
“呵呵，你要和谁结婚啊？是依欣吧！”
“我……”
“我结婚时，我24岁，你妈22岁，第二年你就出生了。相对十七八岁就结婚生子的人，我和你妈结婚是晚了些，但我不希望你太早结婚，好男儿应该先做出一番事业来！比如凭自己的能力新开垦一片山地，再盖起一座漂亮的大房子。明白吗？”
“嗯！”
“好了，木春和杰明在门口等久了，我走了。”
“爸爸保重！”
力森走后，幸幸看了看自己养在小纸盒里的9只已经成蛹的蚕，确信还没化蝶就合上盒盖跑了出去。今年他和依欣相约自己养蚕，9岁各自养9只，装在自己制作的带孔的纸盒里喂养，从蚕破茧到吐丝成蛹，坚持自己采集桑叶、每天细心照看几次，上学便带到学堂放在抽屉里，课间引来同学围观，其他同学便也学着自己养一回蚕。有的同学把蚕养死了，而他和依欣把蚕养得肥肥胖胖，深得其他孩子羡慕和父母的夸奖。
他跑到村头老木犀树下吹口哨。他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捏住下嘴唇使之成为深沟状，然后吸气，便会响起尖锐的声音。这样吹口哨是从高年级男生那里学来的，他看一遍就会了，而且让他引以为豪的是他可以用舌头调配各种不同的哨声，可以模仿一些动物的叫声，这是其他孩子办不到的。
高年级男生还会另一种吹口哨方式，需用一只手的拇指和食指插进嘴巴里，幸幸觉得那样太不卫生就没有学，而且那样也只能吹出单一的哨声。而用两手重叠握成中空的吹哨方法，在他看来是最拙笨的。
他在木犀树下吹了几声委婉奇妙的哨声，家在三十丈开外的依欣听见那熟悉的哨声，就知道是幸幸在召唤自己。不一会儿，依欣跑来，她梳着两条小辫子，黄色的头绳扎成蝴蝶结随着奔跑一颤一颤，活像蝴蝶翩飞。她穿着崭新的粉红绣花裙子，裙摆飘飘，她本身更像一只轻盈舞动的彩蝶。
幸幸见了依欣第一句话就说：“你像彩色的蝴蝶，真漂亮！”依欣高兴地笑道：“这件裙子刚做好第一次穿。妈妈要给我染成黄色，我不要，我就要像桃花一样的粉色。”
“是的，像桃花一样，更漂亮！我妈妈经常用粉红的头绳，穿粉红的长裙，我喜欢！”
“你以前也是这么说的！所以我就要粉红色！哦，明天，我把黄头绳也换成粉红的！哎，你以前都穿蓝色衣服，今天怎么穿黑色的呢？”
“这也是妈妈刚给我做的，我要她染成黑色。大人穿的衣服都是黑色的，像我爸爸、杰明叔叔、木春伯伯。我希望自己快点长大，像爸爸一样去打猎。”
“原来你穿黑衣服是想做大人啊！不过说实话，我觉得你穿白色衣服一定是最最帅气的！”
“是嘛？那我以后就经常穿白色衣服出现在你面前！”
“呵呵，好啊！”
“对了，我的蚕还没变成蝴蝶，你的呢？”
“我的也没有，不过快了，已经褐色了。”
“哦，去放飘纸船好吗？好久没玩纸船了。”
“好呀。走吧！”
此时两个高年级男孩子走过，在幸幸和依欣的背后说：“哈哈，两个小情侣！”“是小夫小妻，哈哈！”
幸幸看着依欣：“他们说的，你生气吗？”
依欣摇摇头。“你呢？”
幸幸也摇摇头。“走吧，我们去折叠纸船放飘。”
7
经过近一年的研究、探索，桃源聪奇带领的培育新物种的队伍，终于取得重大进展。在新开垦的山地播种蕨类植物，盖起稻草屋保持恒温，使蕨芽常年生长，四季皆可采食，蕨芽富含多种营养素，爽滑美味，既可当饭吃又可当菜吃，很受村民欢迎。
后来，聪奇还将蕨芽和菠菜杂交，成功培育出蕨菠一号菜和蕨菠二号菜。蕨菠一号菜在春夏播种，蕨菠二号菜在秋冬播种，这两种菜含钙质、蛋白质丰富，老弱病伤的人吃了很快恢复体力。目前，桃源村已经全面推广种植蕨芽、蕨菠一号、蕨菠二号这三种菜。
在秋季的一次全体村民会议上，为了奖励桃源聪奇研发的重大成果和对全村作出的贡献，全民决定将这三种菜统称为“聪奇三味”。这是桃源村人民高度认可和称颂的精神奖励，是村历史上所没有的，被兼职整理村史志事务的学堂老师桃源春树载入史册。
会议上全民同时决定奖励桃源力森。因为力森“渔猎补充粮食”的建议通过一年的实践验证是造福全民的举措。但村民们想不出该奖励力森什么。倒是桃源聪奇出了个主意：
“我们桃源村历来都没有纪年，只知道春夏秋冬季节更替和划分每月每天，却缺乏重要的年份表达法，数年记事极不方便。因此，我们若用桃源力森的名字来纪年，既是奖励他，也方便记载年份，多好呀。比如，今年就叫力森元年，明年就叫力森二年，以此类推。大家说好不好啊？”
全体村民恍然大悟似地叫唤：“哎呀，好啊！好啊！好啊！”
“不，不，不，我何德何能，怎么担当得起！”力森连忙反对。
“力森啊，你就别推辞了。大家想想，假如去年没有他的建议，没有他冒险第一个吃鱼虾，缺粮那么严重，也许我们都活不到今天了，至少不会很舒服地活到今天是不是？现在我们三餐有肉，美味佳肴吃得壮实，力森他功不可没呀！再说，力森的为人也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以前他广种菜粮分给缺菜少粮的人，现今他将猎物均分给我们，我们不应该颂扬他吗？用他的名字纪年不过分吧！”
全体村民一致同意用“力森”来纪年。尽管力森还是难为情地推辞。
有人说该把去年称作力森元年，因为力森是在去年提出的建议，也是从去年开始渔猎，有纪念意义；也有人说就把今年称作力森元年，因为是在今年这次会议上作出这项决定的。经过全民表决，少数服从多数，最终确定将去年定为力森元年，今年定为力森二年。
这一史无前例的开创崭新纪元的事件，当然也被春树记入了史册。
等待秋收的果实，不可避免地又一次大面积遭到野猪的摧残、掠夺。尽管村民加强了守卫，但还是防不胜防。编造竹木篱笆、修筑土石围墙根本挡不住野猪；村民守了上半夜守不了下半夜，守了第一夜守不了第二夜；夜间野猪入侵哪怕被一两个人发现，也无奈得很，黑漆漆的怎么打击它？待猎狗追上，等人们靠近，它早就糟蹋完庄稼跑了。
人们很难相信，打猎一年，打死了三百多只野猪，怎么还有这么庞大的野猪势力？难道野猪被越打越多？难道野猪家族真想跟桃源村人抗衡到底？
野猪好似越战越勇，不仅侵犯庄稼，而且在夜间侵犯山边居民家的羊圈猪圈、鸡舍鸭舍！
“真是大胆的野兽！简直不把人放在眼里了！都跑到家门口撒野来了！”
“这样下去还得了！得组织猎手狠狠反击！”
力森约木春、杰明以及其他猎手轮流站岗守夜，打退了野猪一次次进攻。
但是，现在全村的人都不为粮食担忧了，随时可以上山打猎、下水捕鱼，加上“聪奇三味”种植简便、生长快，人们便可轻而易举拥有食物。
……
好问好学的幸幸这几天一直在思考几个问题，这几个问题连智慧的爸爸也回答不上来，令他很着急。这天深夜，和他一起睡楼上的妹妹早早睡着了，他被问题困扰着睡不着，突然想到了山神，自言自语：“对了，好久不见山神伯伯了，我可以请教他呢。”
幸幸第一次使用山神教他的秘诀。他站立床边，微闭双眼，双手合十，心中默念：“山神山神，无量我神，山神山神，无休我神，天地无间，我神万能，因缘无境，我神现呈。”念完睁开眼睛，他“看见”山神就在眼前。
他高兴地说：“山神伯伯，您好呀，好久好久不见，经常想念您呢！”
“是呀，一年多没见了，你长高一些了。你这么晚了不睡觉，有什么问题吗？”
“山神伯伯，我为几个问题睡不着觉，请您解答好吗？”
“呵呵，是什么问题呢？”
“您说，我们村的人们每年都有好几回迎神拜神，对神好不好呢？”
“好啊。”
“那神仙是不是该保佑人们平安呢？”
“是啊。”
“那为什么野猪会来破坏人们的食物，还跑到村民家门口了，神仙还算保佑人们吗？”
“这个嘛，事物的发展都有天机的。天机，神仙可预知，但不可违逆。天机中，情仇爱恨都有因果报应，不管是人还是动物，生死、苦乐、幸与不幸都是注定的，神仙不得干涉。如果神仙干涉了，神仙就会遭到惩罚。”
“那么，人们迎神拜神还有什么作用呢？”
“有，当然有作用。人们信神，神就给他信心和信念。如果人们足够需要神的帮助时，神就会在无形中帮助，使人们逢凶化吉。这也是天机。”
“那，那，您不是说人们的生死、苦乐、幸与不幸都是注定的，神仙不得干涉吗？”
“这也是天机。有些事情，有时候，神仙宁愿帮助了人们再接受惩罚。但总的来说，人还是应该自己多做善事，省得遭罪时再向神仙求救，我们神每帮助一次都很为难。”
“好像您说的一切都是天机，人们不能理解和解释的都是天机？”
“呵呵呵。是的，一切都是天机。”
“那，您把所预知的事情告诉我、告诉人们，我们可以改变未来吗？”
“可以。只要人们有足够的毅力和能力。还要讲求因缘。”
“人们改变未来注定的事情，不算违背天机吗？”
“这是不一样的。既然人们有机会得悉未来的事情、有时间有决心去改变它，这本身就是一个天机，他似乎已违天机又确在顺应天机，他似乎消除了未到的天机而创造了另一个天机，其实等于无碍于天机！”
“哎呀，好复杂好难懂啊！”
“你已经很聪明了。你还小，等你长大，慢慢琢磨，会悟明的。”
春夏之交的一天，力森、木春、杰明三人扛枪背箭配刀行走在深山老林，他们都穿着黑色衣服。打猎是极其严肃的事，需要冷静的思维，这跟他们选择的黑色衣服很搭配。
阳光充足地照射在树木草地上，时而透过枝叶照在他们的身上。风穿过林间萧萧作响，卷飞一两片枯叶，有点凉意。力森耸了耸肩，杰明搓了搓手，木春摸了摸早年脱落了头发中心位置已成光秃秃的头顶，猛然打了个喷嚏，然后缩起脖子，紧了紧衣服领口，像一只直立的乌龟。
忽然附近猎犬狂吠，三人寻声找去，只见三只猎犬围着一处茂密的矮竹、芦苇、荆棘夹杂的草丛，欲进不进，叫个不停。三人凭经验，知道草丛里定有猎物，便将猎犬引开。三人分散，距离草丛约五丈，先由杰明往草丛里虚放一枪。枪响过后，“嗖”地一声，窜出一只大野猪，它身后还跟着一长串幼崽呢。
野猪的左前腿流着鲜血，应该是被杰明刚刚碰巧打中的，但它颠着左前腿咆哮着向杰明奔过去，距离杰明越来越近，杰明备好的第二枪对准它的脑袋扣动扳机，“嘭”，一声闷响，子弹射进它的正前额。天哪，这只庞然大物竟然没有倒下，挺着明晃晃的一对长獠牙继续冲向杰明！杰明来不及准备第三枪，撒腿就跑。
“嘭嘭”，“嘭”，又是连续三声闷响。力森的双管猎枪从后面连发两枪，在野猪抬头分秒间打中它的后脑，木春从侧面击来一枪，打中野猪的脖子。它终于倒下了，大吼两声，身后十几只土黄色条纹的幼崽“喁喁”叫着四散逃去。幼崽消失后，它不再动弹。
三只猎犬被拴在树上，枪响时吓得瑟瑟发抖，看见野猪幼崽逃散则精神抖擞，叫着跳着欲往追击。他们没有对幼崽举枪，也没有让猎犬追击。他们明白，当村庄有了猎人、自己作为猎人起，当把猎物作为粮食的重要补充起，就应该注意保持猎物的可持续发展，不能一下子赶尽杀绝，尤其面对嗷嗷待哺的幼小野兽，更应该放归它们。
看着躺倒的大野猪圆睁的双眼和还在流汁的胸腹，三人的脸上显示出沉重的心情来。他们知道本不该杀它，因为它正在对子女履行母爱中最神圣最庄重的本职工作——哺乳。任何人都不能无视和亵渎母爱！
可是，当它左前腿中弹后就不会放过三人，三人也跑不过它，野猪在哺育期出于保卫幼崽的本能，其攻击性最强，凶猛程度甚至胜于虎豹，只有将它击毙。而那些惊恐万状的可怜的野猪幼崽能存活下来吗？
“其实不是每一只野猪都侵害过我们村吧？它死了，它的孩子们怎么办呢？”力森把猎枪支立在地，枪管朝下，双手十指交扣放在枪托上置于胸前，站着看了野猪很久。
拴在一旁的猎犬依旧叫着，也许它们饿了，也许对主人不让追捕野猪崽心有不甘和不满。力森过去拍拍它们的头，安抚了一下，它们静下来。然后他回到刚才的状态，支着枪。
杰明坐在力森左侧剥番薯皮，把剥下的皮扔到野猪头部：“喏，吃吧！你一定没吃过烤熟的番薯吧！娘的！可是谁知道你糟蹋过多少粮食，又偷吃过多少生番薯呢！娘的！所以，力森，你别难过了，谁也不能确定它没侵害过我们村。至于它的孩子，看造化了。”
木春躺在力森右侧，摸着光秃秃的头顶，一会儿坐起来拿过葫芦水壶仰脖喝了几口水，悠然道：“我觉得人对野兽不要太悲悯了，当时不是它死就是我们死，没得选择的。我们放过那些幼崽够好了，否则抓来‘烤全猪’，配上老酒，那才美味呢！”接着他起身伸手拍了拍野猪脊背：“好大的家伙，它是我们打猎半年来捕获的最大一只野猪啰！”
力森收起枪交给杰明：“你扛枪，轮到我和木春先抬了。”然后对木春说：“别想着吃烤猪崽了，抬下山要特别当心，别把我们压倒了！”
“一定要绑紧绑牢。”木春说。
“多绑两圈！”杰明强调。
三人说着拿绳子将野猪腿脚捆绑好，用粗木棍穿过捆绑处双腿间，力森和木春使劲抬起来掂量了一下，木春道：“该有三百多斤重吧？”
“我估计足有三百五六！”力森回答。
下山时，木春走前，力森走后，山道狭窄崎岖，他们一步步小心翼翼。双人抬重物比一人挑重物难得多，因为两人脚步快慢、身材高矮、路面坡度都会影响肩膀的承重情况。还好他们三人是老搭档，配合得比较默契。
岂料，半途野猪突然“复活”，它极力挣扎，致使二人抬着摇晃颠簸，二人惊慌失措，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此时三只猎犬早已经遥遥领先，欲到家领受奖赏，未等走在后头的杰明赶上来救援，野猪就地翻滚半圈，站起两前腿，举起长长的锋利的獠牙刺向木春。
它是拼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待杰明持枪赶上前来，它已经断气了，但依然睁着双眼。
木春的右臀部被獠牙深深刺进，獠牙折断，露在外面的还有一指长。木春抱着屁股大叫：“啊！哎哟！哎哟！”
“娘的，不得了！木春，你忍着点！”杰明说着将獠牙拔出。涌出的鲜血染红了木春一大片裤子。
“哎哟，第一次遇到死野猪复活发飙的！木春，你怎么样了？”力森也摔疼了屁股，边爬起来揉着边走向木春问道。
“木春，坚持住！”杰明说，“我到附近找找有没有止血的草药。”
“哎哟，真他妈的倒霉……我就说对野兽不要太悲悯嘛，早应该再给它一枪！”木春一只手摸着光光的头顶和周围少量的头发，发着牢骚，另一只手摸了一把血给力森看。力森吃了一惊：“呀，这么严重！我看看！”
脾气急躁办事果断的杰明很快采来草药，用石头捣烂，给木春敷上。歇了一阵子，力森和杰明抬着野猪继续下山。木春右手捂住屁股，跟在后面，一拐一拐。
……
受伤以后，木春一个月上不了山。以后幸幸每回缠着力森要求带他去打猎，力森就以这次遭遇为例拒绝他。
木春康复后，一天早上三人又准备上山，幸幸抱住力森央求：“爸爸，好爸爸，我要跟您上山打猎。今天正好学堂放假！”
“不行。上次，我们三人差点被野猪吃了呢！你看木春伯伯受伤多严重啊。打猎很危险，你才9岁，还太小不能保护自己，我们可没工夫照看你。”
“可是，打猎一定很好玩，我想去看看。我能照看自己，我都能自己养蚕了。”
“你能独立养蚕是很了不起，但上山打猎与养蚕不同。等你长大我再带你去。”
“几岁算长大？”
“等你从学堂毕业吧。”
“哦，14岁。太遥远了。”
“14岁也还算孩子。但你毕业了，就可以带你做一些大人做的事情，包括上山打猎。只有结了婚，娶了妻子，男孩子才算真正长大。”
“如果男人一辈子不结婚、没有妻子呢？”
“我们村历来没有不结婚、没有妻子的男人，否则，我们看不起这种男人！”
“那我早点结婚吧？”
“呵呵，你要和谁结婚啊？是依欣吧！”
“我……”
“我结婚时，我24岁，你妈22岁，第二年你就出生了。相对十七八岁就结婚生子的人，我和你妈结婚是晚了些，但我不希望你太早结婚，好男儿应该先做出一番事业来！比如凭自己的能力新开垦一片山地，再盖起一座漂亮的大房子。明白吗？”
“嗯！”
“好了，木春和杰明在门口等久了，我走了。”
“爸爸保重！”
力森走后，幸幸看了看自己养在小纸盒里的9只已经成蛹的蚕，确信还没化蝶就合上盒盖跑了出去。今年他和依欣相约自己养蚕，9岁各自养9只，装在自己制作的带孔的纸盒里喂养，从蚕破茧到吐丝成蛹，坚持自己采集桑叶、每天细心照看几次，上学便带到学堂放在抽屉里，课间引来同学围观，其他同学便也学着自己养一回蚕。有的同学把蚕养死了，而他和依欣把蚕养得肥肥胖胖，深得其他孩子羡慕和父母的夸奖。
他跑到村头老木犀树下吹口哨。他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捏住下嘴唇使之成为深沟状，然后吸气，便会响起尖锐的声音。这样吹口哨是从高年级男生那里学来的，他看一遍就会了，而且让他引以为豪的是他可以用舌头调配各种不同的哨声，可以模仿一些动物的叫声，这是其他孩子办不到的。
高年级男生还会另一种吹口哨方式，需用一只手的拇指和食指插进嘴巴里，幸幸觉得那样太不卫生就没有学，而且那样也只能吹出单一的哨声。而用两手重叠握成中空的吹哨方法，在他看来是最拙笨的。
他在木犀树下吹了几声委婉奇妙的哨声，家在三十丈开外的依欣听见那熟悉的哨声，就知道是幸幸在召唤自己。不一会儿，依欣跑来，她梳着两条小辫子，黄色的头绳扎成蝴蝶结随着奔跑一颤一颤，活像蝴蝶翩飞。她穿着崭新的粉红绣花裙子，裙摆飘飘，她本身更像一只轻盈舞动的彩蝶。
幸幸见了依欣第一句话就说：“你像彩色的蝴蝶，真漂亮！”依欣高兴地笑道：“这件裙子刚做好第一次穿。妈妈要给我染成黄色，我不要，我就要像桃花一样的粉色。”
“是的，像桃花一样，更漂亮！我妈妈经常用粉红的头绳，穿粉红的长裙，我喜欢！”
“你以前也是这么说的！所以我就要粉红色！哦，明天，我把黄头绳也换成粉红的！哎，你以前都穿蓝色衣服，今天怎么穿黑色的呢？”
“这也是妈妈刚给我做的，我要她染成黑色。大人穿的衣服都是黑色的，像我爸爸、杰明叔叔、木春伯伯。我希望自己快点长大，像爸爸一样去打猎。”
“原来你穿黑衣服是想做大人啊！不过说实话，我觉得你穿白色衣服一定是最最帅气的！”
“是嘛？那我以后就经常穿白色衣服出现在你面前！”
“呵呵，好啊！”
“对了，我的蚕还没变成蝴蝶，你的呢？”
“我的也没有，不过快了，已经褐色了。”
“哦，去放飘纸船好吗？好久没玩纸船了。”
“好呀。走吧！”
此时两个高年级男孩子走过，在幸幸和依欣的背后说：“哈哈，两个小情侣！”“是小夫小妻，哈哈！”
幸幸看着依欣：“他们说的，你生气吗？”
依欣摇摇头。“你呢？”
幸幸也摇摇头。“走吧，我们去折叠纸船放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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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近一年的研究、探索，桃源聪奇带领的培育新物种的队伍，终于取得重大进展。在新开垦的山地播种蕨类植物，盖起稻草屋保持恒温，使蕨芽常年生长，四季皆可采食，蕨芽富含多种营养素，爽滑美味，既可当饭吃又可当菜吃，很受村民欢迎。
后来，聪奇还将蕨芽和菠菜杂交，成功培育出蕨菠一号菜和蕨菠二号菜。蕨菠一号菜在春夏播种，蕨菠二号菜在秋冬播种，这两种菜含钙质、蛋白质丰富，老弱病伤的人吃了很快恢复体力。目前，桃源村已经全面推广种植蕨芽、蕨菠一号、蕨菠二号这三种菜。
在秋季的一次全体村民会议上，为了奖励桃源聪奇研发的重大成果和对全村作出的贡献，全民决定将这三种菜统称为“聪奇三味”。这是桃源村人民高度认可和称颂的精神奖励，是村历史上所没有的，被兼职整理村史志事务的学堂老师桃源春树载入史册。
会议上全民同时决定奖励桃源力森。因为力森“渔猎补充粮食”的建议通过一年的实践验证是造福全民的举措。但村民们想不出该奖励力森什么。倒是桃源聪奇出了个主意：
“我们桃源村历来都没有纪年，只知道春夏秋冬季节更替和划分每月每天，却缺乏重要的年份表达法，数年记事极不方便。因此，我们若用桃源力森的名字来纪年，既是奖励他，也方便记载年份，多好呀。比如，今年就叫力森元年，明年就叫力森二年，以此类推。大家说好不好啊？”
全体村民恍然大悟似地叫唤：“哎呀，好啊！好啊！好啊！”
“不，不，不，我何德何能，怎么担当得起！”力森连忙反对。
“力森啊，你就别推辞了。大家想想，假如去年没有他的建议，没有他冒险第一个吃鱼虾，缺粮那么严重，也许我们都活不到今天了，至少不会很舒服地活到今天是不是？现在我们三餐有肉，美味佳肴吃得壮实，力森他功不可没呀！再说，力森的为人也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以前他广种菜粮分给缺菜少粮的人，现今他将猎物均分给我们，我们不应该颂扬他吗？用他的名字纪年不过分吧！”
全体村民一致同意用“力森”来纪年。尽管力森还是难为情地推辞。
有人说该把去年称作力森元年，因为力森是在去年提出的建议，也是从去年开始渔猎，有纪念意义；也有人说就把今年称作力森元年，因为是在今年这次会议上作出这项决定的。经过全民表决，少数服从多数，最终确定将去年定为力森元年，今年定为力森二年。
这一史无前例的开创崭新纪元的事件，当然也被春树记入了史册。
等待秋收的果实，不可避免地又一次大面积遭到野猪的摧残、掠夺。尽管村民加强了守卫，但还是防不胜防。编造竹木篱笆、修筑土石围墙根本挡不住野猪；村民守了上半夜守不了下半夜，守了第一夜守不了第二夜；夜间野猪入侵哪怕被一两个人发现，也无奈得很，黑漆漆的怎么打击它？待猎狗追上，等人们靠近，它早就糟蹋完庄稼跑了。
人们很难相信，打猎一年，打死了三百多只野猪，怎么还有这么庞大的野猪势力？难道野猪被越打越多？难道野猪家族真想跟桃源村人抗衡到底？
野猪好似越战越勇，不仅侵犯庄稼，而且在夜间侵犯山边居民家的羊圈猪圈、鸡舍鸭舍！
“真是大胆的野兽！简直不把人放在眼里了！都跑到家门口撒野来了！”
“这样下去还得了！得组织猎手狠狠反击！”
力森约木春、杰明以及其他猎手轮流站岗守夜，打退了野猪一次次进攻。
但是，现在全村的人都不为粮食担忧了，随时可以上山打猎、下水捕鱼，加上“聪奇三味”种植简便、生长快，人们便可轻而易举拥有食物。
……
好问好学的幸幸这几天一直在思考几个问题，这几个问题连智慧的爸爸也回答不上来，令他很着急。这天深夜，和他一起睡楼上的妹妹早早睡着了，他被问题困扰着睡不着，突然想到了山神，自言自语：“对了，好久不见山神伯伯了，我可以请教他呢。”
幸幸第一次使用山神教他的秘诀。他站立床边，微闭双眼，双手合十，心中默念：“山神山神，无量我神，山神山神，无休我神，天地无间，我神万能，因缘无境，我神现呈。”念完睁开眼睛，他“看见”山神就在眼前。
他高兴地说：“山神伯伯，您好呀，好久好久不见，经常想念您呢！”
“是呀，一年多没见了，你长高一些了。你这么晚了不睡觉，有什么问题吗？”
“山神伯伯，我为几个问题睡不着觉，请您解答好吗？”
“呵呵，是什么问题呢？”
“您说，我们村的人们每年都有好几回迎神拜神，对神好不好呢？”
“好啊。”
“那神仙是不是该保佑人们平安呢？”
“是啊。”
“那为什么野猪会来破坏人们的食物，还跑到村民家门口了，神仙还算保佑人们吗？”
“这个嘛，事物的发展都有天机的。天机，神仙可预知，但不可违逆。天机中，情仇爱恨都有因果报应，不管是人还是动物，生死、苦乐、幸与不幸都是注定的，神仙不得干涉。如果神仙干涉了，神仙就会遭到惩罚。”
“那么，人们迎神拜神还有什么作用呢？”
“有，当然有作用。人们信神，神就给他信心和信念。如果人们足够需要神的帮助时，神就会在无形中帮助，使人们逢凶化吉。这也是天机。”
“那，那，您不是说人们的生死、苦乐、幸与不幸都是注定的，神仙不得干涉吗？”
“这也是天机。有些事情，有时候，神仙宁愿帮助了人们再接受惩罚。但总的来说，人还是应该自己多做善事，省得遭罪时再向神仙求救，我们神每帮助一次都很为难。”
“好像您说的一切都是天机，人们不能理解和解释的都是天机？”
“呵呵呵。是的，一切都是天机。”
“那，您把所预知的事情告诉我、告诉人们，我们可以改变未来吗？”
“可以。只要人们有足够的毅力和能力。还要讲求因缘。”
“人们改变未来注定的事情，不算违背天机吗？”
“这是不一样的。既然人们有机会得悉未来的事情、有时间有决心去改变它，这本身就是一个天机，他似乎已违天机又确在顺应天机，他似乎消除了未到的天机而创造了另一个天机，其实等于无碍于天机！”
“哎呀，好复杂好难懂啊！”
“你已经很聪明了。你还小，等你长大，慢慢琢磨，会悟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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