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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再临酆都

    乙未年清明假期第一天。

    酆都的风,总是有些阴冷,更何况现在天下起了小雨。

    陈济忘不了十二年前那个晚上,同样下着小雨,有时候午夜梦回,他总是惊醒。

    到了酆都已经晚上七点了,康山、林凌一行人盛情邀请陈济一起去吃饭,陈济拒绝了。

    三个大学生,跑到酆都写生,但是陈济隐隐感觉林凌、路茗等人身上淡淡波动的气场,虽然看上去对他没有什么恶意,但是火车上的表现让他略微有些奇怪,还是避开为妙,省的多出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康山,号称鬼门观的观主,但是看他行动说话还有表现,他始终无法将这个人与道门联系起来,陈济有些看不透他,还是避开为好。

    虽然愉快的渡过十二年的田园牧歌生活,但也让他忘不了这个世上还有阴暗面的人,那些不择手段,致他一家人身死的生活在阴暗里的人。

    这个世界上有些人可能因为一时的贪婪走向罪恶深渊。但是一帮人共同走向深渊的时候,这就不是一人一时的贪婪,而是有着复杂情况交织产生的结果,这时候非要分清善恶就略显幼稚。

    同样,对于陈济来说,十几年的略显与世隔绝的生活,对于他这种在生活中平庸、平淡、平和的人来说,事出反常必有妖,而康山、林凌等人的过于热情与反常,被陈济解读为复杂目的的交织,有妖,速速躲避。

    微风吹打着细密的雨水,行人们即使打了雨伞,也躲避不开被雨水打湿的命运。

    陈济根据小时候的记忆向前走着,尽量去辨认遥远记忆里的参照物,雨水很快打湿了他的衣服。

    酆都的变化真大,十几年前破破烂烂的城市,现在已经是高楼林立,城市灯火通明,住宅楼里家家户户亮着灯,楼上楼下有人走来走去,灯光穿过雨雾,看上去很温馨,陈济觉得这是十足的美丽景色,跟村子后面的大山一样,一个是山河无恙,田园牧歌,一个是国泰民安,家庭幸福,对于他来说都具有同样的美感,他看的有些走神。

    陈济看着眼前的画面,心里默默的重复着,真好!

    略微的沉浸在美好幻想以后,陈济依旧凭着记忆看着远处的大山、江景辨认着方向。

    他有点分不清该去的目的地如何走,他沿着江上的大桥一路向北,下了桥向左转,沿着江一直走,来到一条河和大江的分叉口,眺望河对面的小山头。

    就是那里了!

    当年祖爷爷和他亲手将母亲还有小妹埋葬在那里。

    棺材只买了一副,一来因为棺椁价格不菲,二来陈济怕妈妈与妹妹会感到孤独。

    两人挖了一整天才挖出一个大坑,年幼的陈济负责运土,祖爷爷负责挖,不过大部分事情都是祖爷爷一个人完成的。

    幼小的陈济帮不上什么忙,他从此刻就有了一颗大人的心,他知道自己不哭,就是最大的帮忙了。

    祖爷爷一人将棺材扛上山,将母亲和妹妹放入棺材里,两人埋了个坟堆,找了一块石头,立了一块简单的墓碑。

    陈济脚下驭气,脚下升门大开,助跑了几步,身体腾空而起,直接跨过了四米宽的河面,平稳的落在了河对面。

    他沿着略显泥泞湿滑的山路,向山上爬去,以前此地很荒芜,没有人家,只有江对岸偶尔闪着灯光,如今对面码头林立,而此刻陈济这边江畔也有些许灯光,有一些看上去是离江不远的工厂,正在灯火通明的赶工。

    陈济记忆中,母亲和妹妹的墓地对着江,太阳从山头升起,第一束光就可以照到,如今虽然是晚上,但是他对面前朦胧的景色有些傻眼。

    面前一片片的墓地,墓地里有低矮的墓碑,墓碑外面有一条条小道,道路的草丛中有一排排微弱的灯光,从低矮的灌木丛中照出,雨水连成一道细密的线,在灯光中看的格外清晰,四周略显阴森,这那里还有母亲妹妹墓地的影子。

    当年那棵巨大的蓝花楹树也不见了踪影,陈济四下挨个看去,全部是标准的石碑、同样长度、同样的大理石覆盖的墓穴、同样的绿草块,完全找不到那鼓起的土包与不规则的墓碑石块。

    陈济的心里有些茫然与愤怒!他沿着墓地往下走去,墓园门口有个小亭子,一个老者看门,正在那里拿着个小收音机听着戏曲。

    “老人家,您好”,陈济强压心中怒火,向前客气的问候到。

    扑腾一声,老者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等他哆哆嗦嗦的站起来,看清了眼前是一个少年,模样略显老成,背着背包,身上湿漉漉的,手中拿着一把小雨伞,老者摸着屁股,愤愤的说道,“我说你这娃子怎么这么吓人!你什么时候进去的?墓地是随便乱进的嘛,尤其是大晚上!”。

    陈济有些不好意思,没想到突然吓到了看门大爷,他摸了摸头,显示出一副憨憨的样子,说道,“老人家,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想问一下这墓地建了多长时间了?”。

    “咋了,你要买吗?”,老者没好气的说道,他将收音机关掉放在桌子上,轻轻坐在椅子上,有些呲牙咧嘴,看来那一下是摔疼了。

    “老人家,实在抱歉,我有亲人埋葬在这里,我记得这里以前不是这样子的,我回来后发现找不到亲人的墓地了”,陈济做势要哭,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你亲人?孩子,是你什么人啊?什么时候埋在这的?”,老者看着眼前可怜的少年,关心的问道。

    “我母亲,有十二年了吧,现在我找不到她了”,陈济说着,眼泪有些止不住要流出来了,老者看的一阵心疼。

    “孩子,别急哈,这公墓建的时候我就来了”

    “孩子,快进来,外面冷”,老者将陈济领进了小屋子里。

    “这墓地建好了有六年了,你母亲当时埋什么位置?”

    陈济向着西北方向指了指,“那边,山顶偏下的位置,旁边还有一棵很大的蓝花楹树,开着紫色的花,树下面是一个土丘的坟头,还有一块石碑”。

    “我想想啊,那时候好像是有一棵十米来高的蓝花楹树,但没听人提起过那里有什么墓啊”。

    “如果是土丘的坟头,那也可能早就被山上的雨水给刮平了,而且这么久了,没人发现也正常”。

    “那怎么办,当时母亲明明葬在那里的”,陈济看上去很焦急。

    “孩子,老头子我以前也见过不少这种事情,你去我们这的百花馆问问吧,兴许是挖地基的时候,一个无名无姓的坟头,也不是什么古墓,估计挖出来也不会大张旗鼓”。

    “这里无人认领的坟头如果因为建设需要,一般挖出后都会有慈善机构保存,这里有个百花馆的殡仪机构,但是你这时间太久了,百花馆不知道还有没有保留”。

    “孩子,你母亲是火化了埋葬的,还是土葬?”

    “土葬”。

    老者沉默了一下,“嗯,以前土葬习俗多些,你去百花馆问问吧”。

    “谢谢您”。

    “哎,听你口音也不像本地人,落叶归根,希望你能找到你母亲的尸骸”,老者不说话了,坐在椅子上继续听着收音机的戏剧。

    陈济听了一会,他知道那里唱的是《四郎探母》。

    陈济从墓地出来,漫无目的的走着,翻过一个山头,借着远处的灯光,慢慢的来到一个道路的交叉口。

    他愣住了。

    周边都已经安装上了路灯。

    远处村子的规模又变大了。

    马路旁边是一片用石头砌成的墙,距离墙不远处长着一棵大树,如今它的枝垭已经伸到了路上,上面长满了绿叶,雨水打在绿叶上,啪嗒作响。

    不远处有一个拐弯,墙上面有一些散落的岩石,那是当年狙击手所在的位置。

    他缓缓走向前去,距离墙壁不远,枝桠底下,呆呆站在原地,这是他跟妹妹分开的位置。

    他以为自己忘记了,如今来到了原地,眼前闪过曾经的一幕幕,无比的清晰。

    路面已经被打湿,陈济没有打伞,任凭雨水向自己身上拍打。

    陈济脑海里闪过了妹妹、母亲、父亲最后逝去的画面。

    突然有一声轻微的踩石子声。

    “谁?!”,陈济警觉的向拐角处看去。

    “哎呀,林凌你扶一下我”,好像是路茗的声音,傲娇中透着一股子魅惑。

    “路茗,怎么搞的,走路那么不小心”,这应该是林凌的声音,清冷、平静,很少会夹杂感情。

    “该死的司机还说把我们放村口了,这那里是村口嘛,分明还有十万八千里”,这是吴菲菲的声音。

    “好了,别抱怨了,赶紧走吧”,林凌的声音,御姐总是喜欢发号司令。

    陈济有些奇怪,她们三个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林凌高挑的身影出现在陈济眼前,“咦,陈济?!你怎么在这里”。

    被抢白了。

    “陈济!你也是住在前面村子里的嘛?快来帮帮姐姐,姐姐我脚扭了”,路茗一瘸一拐你的像陈济走来。

    “你该不是跟踪我们吧?”,路茗故作惊讶的说道,“月黑风高杀人夜,你是劫财还是劫色?”,路茗做势站在原地,戏谑的看着陈济。

    “好了,路茗”,林凌看着陈济身上被雨水打湿的衣服,赶紧走了过来,一个大大的雨伞,出现在陈济头顶,“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路过”,陈济说道。

    “得了吧,这荒郊野外的,你路过这里?快说,是不是看上姐姐姿色了?”

    “路茗姐,你…”,陈济有些搞不懂路茗的脑回路。

    “我,我,我怎么样了,是不是发现姐姐跟之前在车上不太一样啊?现在的我变漂亮了许多是不是?”,路茗搔首弄姿的姿态,让陈济有些哭笑不得。

    “陈济,你住哪里?”,林凌轻声问道。

    林凌吐气如兰,她跟陈济挨的很近,陈济感到自己有些脸红。

    “我,还没订酒店”。

    “这样啊,这么晚了,不如你就跟我们去住吧,我们定了一个民宿,正好四间房,住我们四个人”,林凌短发已经垂了下来,她向后拨了拨头发,顺势将头发挂在了耳边。

    “我,我”,陈济摸了摸口袋,有点窘迫,他本来没有打算住酒店,随便找个公园座椅一趟就可以,对于睡觉,他没那么多讲究,更何况,这次出远门,本来钱也不多,只准备了来回路费跟饭钱。

    “没钱啊?”,路茗打趣到,“这样子,正好本姐姐脚扭了,你把我背过去,另一间房费,本姐姐帮你出了”。

    “好了,路茗,别总想着占便宜”,林凌说道。

    “林凌要不你背我,反正我走不动了”。

    “好了,好了”,林凌将眼光看向陈济,肩膀一抬,两手一撇,示意陈济自己决定。

    “你背着我,我背着包,一步一路走向繁华,哈哈哈”,路茗娇小的身躯趴在陈济背上,去村子的路由宽变窄,最后变成了台阶,沿着村里的房子盘旋而上。

    路茗看上去二十多岁,背部的挤压感,让陈济脸红了一路,还好天一直黑着,路灯也不太亮。

    “谢谢你啦,陈济”,路茗一屁股坐在了床上。

    “不客气”。

    “陈济,门口东边那个小房间你住吧”。

    “嗯,谢谢林姐”。

    林凌转身看着他,“叫我林凌就行”。

    “嗯”。

    “那个,我明天还有事情,一早我就走,就不跟你们打招呼了”,陈济在三位美女面前略显窘迫。

    “小陈子,你明天干嘛去?这是环境这么好,多住几天呗”,路茗在床上翻了个身,俏皮的对他说。

    “私事,我先过去了,路茗姐你们早点休息”,说着陈济飞快的跑出房间,进了东边客房,哐当一声把门关上了。

    “还是个小呆子”,路茗看着陈济的房间说道。

    “路茗,别忘记你这次出来的任务”。

    “我知道啦,姐,调戏他也算是执行任务的方式之一啊,不然你看他多谨慎”,路茗悄声在林凌耳边说道。

    “我们只负责监视,其余的事情向组织汇报就可以了,别的别做太多”,林凌冷冷的说道,仿佛变了一张面孔。

    “姐,你这样子,将来怎么嫁的出去”,路茗打趣道。

    “这不用你管”。

    “凌姐这么漂亮,追她的男人大把,倒是你路茗,哼哼”,吴菲菲悠悠的说道。

    “哎呀”,路茗伸了个懒腰,“多年的金丝雀,终于飞出了笼子,话说我前面衣服都被陈济那小子后背浸湿了一大片,我要换衣服了,你要看吗?”,说着,路茗就将上衣脱了去,香肩露了出来。

    林凌无奈的摇了摇头,和吴菲菲一起走了出来,将房门关上。

    林凌盯着陈济房间的灯光看了一会,叹了一口气。

    “姐,怎么了?”,吴菲菲问道。

    “没事,回去休息吧”。

    二人各自回了自己房间。

    村里的夜很静,只有微雨轻轻洒落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