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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日前辽王快马加鞭向陛下禀明了霏花的病情,今日便得了圣旨,恩准他带着霏花回京医治。将辽王一行人护送出城后,镇远侯便心事重重地回到了镇远侯府。

    此刻他正坐在前厅,陶陶上过茶,看着侯爷的衣服鞋子湿了半截,本想劝他去更衣,但见他眉头深锁的样子变欲言又止了,只是安静地退到一旁候着。

    过了许久,侯爷仍旧那样坐着,陶陶向外望了去,心想着这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停。刚欲收回目光时,院中出现了两个身影,陶陶连忙迎了出去。

    “小姐,你回了!”

    星辰分明给小姐撑着伞,可当他们走近时,陶陶却发现这二人竟像落汤鸡一般,浑身湿透了。

    “哎呀!小姐,你怎么全身都湿透了?”

    陶陶惊声叫着,青叶仿若没有听见一般,双目空空洞洞,俨然一副失了魂的模样,身体也隐隐有倾倒之势,陶陶急急上前扶住了她,又带着几分责备的语气问道星辰:“这是怎么回事嘛?”

    星辰看到闻声从屋内缓缓走出来的镇远侯爷,欲言又止,只冲着陶陶摇了摇头。

    “怎么了?”镇远侯威严肃穆的声音响起,只是今日听起来似乎还带着一丝苍凉之感。

    青叶抬起眼看着镇远侯,心中挣扎不已,她很想向爹问个究竟,可又如何能够问得出口?

    嘴角微微抽动着,双眼中闪烁着压抑的泪光,最终,青叶只轻声回了句:“没事,只是出门忘记带伞。”既是安抚陶陶,又避免爹爹起疑,可镇远侯却还是带着些许审视的意味。好在一瞬,青叶双目中的神色便归于平静,为了尽快逃离爹爹的目光,她又说道:“爹,我先去换件衣裳。”说完,不等镇远侯有所反应,她便顺势拉着陶陶向后院自己的居所走去了。

    镇远侯望着青叶的背影,浅浅一声叹息,收回目光对星辰说道:“你也去换身衣服吧。”

    然后便转身向屋内走去,星辰的声音却在身后响起。

    “侯爷见过赫连神君了吧?!”

    镇远侯身形一顿,回过身来,静静地看了星辰一会,没有回答,却向星辰问道:“你说,若是与赫连再不相见,对她而言,可有大碍?”

    星辰一愣,随即摇头苦笑道:“他们之间的牵绊,似乎比我所见的要深许多…”

    青叶换过一身干净的衣服,坐在矮榻上,斜靠在窗边,呆呆地看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借口微感风寒没有去用晚饭,陶陶不放心,硬要去煮姜汤,青叶没有理会只随她去了。过了许久,门,呲牙一声开了,陶陶端着一碗姜汤回来了。她见青叶出神的模样,便将步子放得轻了些,来到青叶身边,又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的托盘放在几案上。

    “陶陶,你可认识我的师父,赫连?”青叶口中幽幽吐出这句话,眼睛却还是望着窗外,陶陶刚端起托盘中的姜汤预备放到青叶面前,闻言手一抖,半碗姜汤便洒了出来。

    听到动静,青叶转过头,一双深幽的双目中看不出情绪。

    陶陶端着半碗姜汤大惊失色的愣在原地,嘴张得老大,一双大眼睛也瞪得圆圆的,身体也颤抖了起来,连带着声音也是飘忽的,“小姐,你……”

    青叶的眼睛垂下来,长长的睫毛挡住了双眸,让人瞧不出她眼中的神色,只听她朱唇微启,语气低沉地说道:“你这般紧张,看来是认识的。”陶陶低着头,一声不吭,青叶又仿若自语般地叹了句:“他忽然出现,说会永远陪着我,可为什么又一声不吭地离开了呢?”

    陶陶知道,赫连神君已经寻到青叶仙子了。此刻,她的心中很是不安,侯爷,不,应该说是青松神君带着大家隐身凡世数百年,除了为借助凡世的灵力帮助青叶仙子恢复仙身外,更有一层,便是为了躲着赫连神君,尽管神君从未明说,但陶陶却明白,七百年前,玄天涧之变,纵使陶陶并未亲眼瞧见,可那日之后,神君便一下子苍老了许多,失去挚爱的妻子,唯一的女儿也生死未卜,哪怕神君再深明大义,也不可能对赫连神君没有怨怪之意。

    此刻,陶陶的心中亦有许多解惑,赫连神君到底是如何找到青叶仙子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只可惜自己不是时时陪在小姐身边。

    眼下唯一能够肯定的,若赫连神君真如小姐所说又离开了,那么,自然是与侯爷有关,可此时,陶陶却不能如实回答青叶的话。

    回过神来的陶陶慌忙地将小碗放回托盘内,又取了块抹布将几案上的姜汤快速擦干净,她全程低着头,尽可能地不去看青叶,避免被她追问更多,也免得让小姐瞧出了自己的不安。

    好在青叶一直沉默的看着,似乎也没有要追问的意思。

    陶陶收拾好几案上的狼藉,低头道了句:“都怪陶陶笨手笨脚的,我去给小姐重新端一碗过来。”

    说完便端起托盘脚步匆匆几乎是跑了出去,刚冲出门,便迎上了一个伟岸的身影,陶陶连忙停了下来,稳住身形便看清来人,正是鲜少踏入小姐院中的镇远侯。往日陶陶都希望镇远侯能与小姐多亲近些,可眼下,她却最不希望镇远侯在此刻来看小姐。

    陶陶尽管机灵却也是个心思单纯的小仙,心中纠结,脸上便很容易显现出来。镇远侯瞥了她一眼,陶陶的一颗心已经悬到了嗓子眼,而镇远侯的目光却是落在了托盘之上,见他眉头皱了皱,鼻尖传出一声不太明显的叹息。他未说话,而是上前叩了叩门,门是开着的,所以他没等里面有回应便抬脚踏进屋内。

    见着来人青叶连忙站起身来,自从醒来后,她与爹爹始终不亲近,因此每每见着爹,心中或多或少是有一些紧张的。

    她低声唤了句“爹”,头也低了下去,避免被爹瞧见她心事重重的样子。

    镇远侯嗯了一声,在窗边的矮榻上坐了下来,又让青叶一并坐下。

    此时雨已经停了,雨水顺着窗外的屋檐偶尔滴落几滴。

    屋内的两人沉默着,这般静坐了许久。

    “你可有话对我说?”镇远侯先开了口。

    青叶一愣,随即嘴角扬起一抹浅笑,却只是摇了摇头,并未做声。

    “是没有,还是不愿说?”青叶觉得,今日爹爹的声音难得的柔和。有些事爹爹与自己都是心知肚明的,关于过去,爹爹不愿提,青叶自然也不会问,于是她轻声回道:“没有。”

    镇远侯看着青叶,微微笑了笑,叹道:“也对,你从小与我就不亲近。细细想来,像这般坐下来谈心,今日竟是头一回。”在天界,青松神君向来是个威严持重的天神,面对独女青叶,明明疼爱得紧,却也摆不出慈眉善目的模样,使得青叶打小便十分惧怕他,自然与他不亲近,若是有些小心事,一般都是同她母亲百花仙子讲的,后来遇见了缉熙,因着缉熙从不掩饰对她的宠爱,因此,之后不论好的坏的,青叶便也会同缉熙讲,再后来,特别是入了曷訧殿后,正巧缉熙去了天外天,青叶便开始将心事都藏起来。不管怎样,在天界的七千二百余年间,青叶从未对作为父亲的自己,透露过半分心事,来到凡世,七百三十年,尽管青叶是三年前才苏醒,可他们之间的关系却是更加的疏远,青叶亦不会将心事告知自己。

    青叶一脸惊愕,望着镇远侯,半晌才开口:“我还以为……”说了半句,却又止住了。

    镇远侯知道她咽回去的那半句是什么,便接着她的话说道:“以为什么?你以为,爹是因为你娘的去世而疏远你的?”

    提到逝去的妻子,镇远侯流露出一丝痛苦之色,尽管只是一闪而过,青叶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心里,自然也不好过,愈发觉得今日的爹爹,很反常。

    “三年来,爹倒是头一次主动提起娘的。”她的声音中压抑着心痛。

    镇远侯深深叹了口气,将目光投向了窗外,嘴里那句“都过去了……”不知是说给青叶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青叶心中忽地升起一阵狂风巨浪,那一直压制在心间的痛苦几经挣扎终于还是破茧而出了。她嗖的一下站了起来,镇远侯刚转过头就见着青叶扑通一声跪在了自己的面前。

    “你做什么?”镇远侯一脸迷惑。

    青叶的五官几乎要纠结到了一起,鼓起勇气开口道:“爹,您从来不提过去的事,我知道,过去一定让爹非常痛苦,爹不说,不让我知晓,是为了保护我,可我不想这样糊里糊涂的活着,我想知道真相,就算再残酷,我也想同爹一起分担!”

    过去太沉痛,青叶不记得,便是上天的恩赐了。镇远侯拧着眉头,呼吸也沉重了几分,但声音依旧是温和的,他说:“你又何苦这般呢,爹说了,都已经过去了……”

    “既然过去了,那爹为什么从不愿提起?为何府内每个人对于过去都讳莫如深?为何……”为何要逼赫连离开?这半句,青叶依旧咽了回去,可眼眶却红了起来。

    “你这么执着于过去,是为了赫连吧?”纵使不亲近,可镇远侯却很是了解自己的女儿。

    镇远侯的话音刚落,青叶的泪水便夺眶而出,她赶紧低下了头。

    “若是爹告诉你,一旦你知道了过去,便再也不愿见他了,你还要坚持吗?”爹爹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飘来。

    青叶抬起头,努力让自己保持着平静,声音却颤抖了起来:“所以,家里的变故,当真与师父有关?”

    “纵使不是他直接造成的,却是因他而起。”镇远侯满目的心疼,伸出手来轻轻摸了摸青叶的头,柔声说道:“爹不是反对你同他在一起,爹只是害怕,怕你对他的一往情深让你万劫不复啊!”

    这是第一次,镇远侯,或者说青松神君毫不掩饰自己对女儿的疼爱,也是第一次,直面自己对青叶的拳拳父爱,青叶听着,却是异常的心痛。

    镇远侯扶起满脸愧疚的青叶,脸上却显出笑意,只听他意味深长地叹道:“罢了,你若心里有他,爹不反对你们在一起就是了。”

    青叶不明白爹爹的话是什么意思,明明师父赫连已经离开了,他的举动已经表明得再清楚不过,他们再也不会相见了。

    “放心吧!那个人是不会轻易离开你的。”青松神君仿佛猜到青叶心中所想,有些无奈地叹道。

    见青叶一脸疑惑,他便问道:“他可有亲口向你道别?”

    青叶自然摇了摇头,他便继续说道:“这不就结了,依着他的性子,定是还会来找你的。我若是阻挠,他怕是要将你抢了去的。”

    青叶又惊又喜,今日爹爹竟将自己的心思完全彻彻底底地洞悉了,只是爹爹话让她更加困惑了,“爹,您这话又是何意?”

    镇远侯脸上笑意愈发明显了,声音也显得轻快了些,“爹的意思是,他若让你跟他走,你若愿意,便可以随他去。”

    爹爹这是什么意思?是让自己与赫连师父,私奔吗?!

    看着震惊不已的青叶,镇远侯又补充道:“你们本就有婚约的,你随他去也不算逾礼的。只是,对于过去,爹终究还有几分不能释怀的,所以,这婚礼,爹是不能为你们操办了。”镇远侯的这后一句话不假,却也不全是的真心,不让他们办婚礼,更主要的是,若是赫连成亲,姻缘簿子定要存入天枢阁的,那么,天帝便会知道,不可避免的,天界众仙神也会知道,所以,若是他们想在凡世安安稳稳的过日子,这婚礼,是万万不能办的。

    “爹,您能这么说,女儿感激不已,只是,女儿既已知道了爹爹的心意,便不会做出让爹爹伤心的事。青叶不会离开爹爹,若是爹您不能释怀,青叶便不会再见他。”青叶这话说得认真,却还是隐隐泛着心痛,爹爹与赫连只能二选一,不论选谁,都会让她痛苦不已。

    镇远侯却拍了拍青叶的肩膀,说道:“你啊!女儿大了,终有一天是要离开父母的,爹早就做好了这个准备,况且爹还有重要的使命在身,你若有了依靠,爹就没有后顾之忧了,所以你也不必有负担。”

    “爹……”

    “好了。”不等青叶把话说完,镇远侯便打断了她,“他若真要来寻你,也要等到明日。”见青叶脸颊泛着红,镇远侯伸手在她额间探了探,今日她说微感风寒都未用晚饭,果然,青叶的身上已有些发烫了,镇远侯眉头一皱,关切地叮嘱道:“今日淋了雨,这风寒看来不轻。你且什么都不要想了,一会我让星辰送药过来,你服过后就早些休息,听到没有?”

    青叶只好点点头,镇远侯深深看了青叶一眼。

    天界若注定要失去一个伏魔将军,那么常青将军,便回去顶上!

    转身,向外走了去。

    待镇远侯走后,青叶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当真发热了,难怪方才觉得有些头晕。此时觉得喉中也干涩不已,她便向外厅的圆桌走去,刚刚拿起桌上的水壶,预备倒杯水喝,却见到陶陶几乎是冲了进来,一下子跪倒在自己脚边,哭着哀求道:“小姐,你万万不可同赫连师父离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