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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童真(一)

    青城山中,夕阳余晖溢满天空,从五彩的云边流下,给葱绿山林洒上一抹金黄。

    两个孩子的嬉笑声传来,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正在追逐著一个年纪稍大点的男孩,突然那个女孩被石头绊了一下,跌倒在草丛中,发出“哎哟”一声,却再也没有动静,男孩急忙跑过去,焦急的问:“阿茹,你没事吧?”

    女孩没有回答,水灵灵的大眼睛一直看著前方草丛,男孩顺着看过去,却看见一只全身纯白的小狐狸正萎靡的蜷缩在地上。女孩站起身,上前温柔的抱起小狐狸,转头对男孩道:“你瞧,好可爱的小狐狸啊,我们把它带回去好吗?”

    男孩犹豫了一下,然后坚定的摇头道:“师父不会同意的,他经常都在骂狐狸精,怎么会让你养一只狐狸呢!”

    女孩眼珠一转:“我们不告诉他就行了啊!”

    男孩再摇摇头:“师父神通广大,我们做了什么他怎会不知道。”看著女孩撅起小嘴,露出一副难过到极点的表情,男孩想安慰她,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默然中,女孩发出一声尖叫“啊,它是公的!公狐狸总不会是狐狸精了吧!”欢悦的笑容绽放开来,红扑扑的小脸蛋在阳光照耀下泛起一层金黄,却是显得格外迷人,男孩一时竟看得呆了,直到女孩拉住他的手再次问他时才清醒过来,一时间,整个脸一直红到了耳后根,只能忙不迭的回答:“好,好。”

    两个孩子蹦跳着回到家,他们的师父--一个白须白眉的道装老头正坐在堂中一张大椅子上,含笑望着他们,但当女孩抱着狐狸跑近时,他们的师父看着狐狸,脸色沉了下去:“依茹,哪来的狐狸?”

    依茹急忙回答:“师父,这是我们在路上捡到的,您放心,它是公狐狸,不是狐狸精的。”男孩却站在一旁不敢动弹一下。

    师父并没有为依茹的解释打动,一手抢过狐狸,另一手按在狐狸头上,道:“你们运气可也真好,连千年难得一遇的银狐也能捡到!哼,你们可知银狐百年不死则为妖,雄者必伴兵戈之难,雌者定然媚惑苍生,都是祸国殃民之害,今日不除,莫非还要留到大乱已成,追悔莫及么!”说话间隐约可见双手映著幽幽紫光。

    依茹看著狐狸被抓走,师父一心除害,却又无法可想,眼圈一红,忍不住大哭起来。男孩在一旁听著依茹哭声,不由叫了一声:“师父。”

    师父看着男孩道:“云天,你比依茹大些,更该明白事理,怎么,你也有话说?”

    云天硬着头皮对上师父严厉的目光,道:“师父,若有一婴儿,长大成人后可能祸害天下,那可应该扼杀他于摇篮之中?银狐亦同,雄者成妖将起兵戈,却非是它所愿,都是人间那些痴心妄想之人的错,又关它何事!况且它现在不过一无知雏儿,有师父教导,它是否成妖也还不定,又如何谈得上祸国殃民。”云天越说越激动,“银狐害人不过是些无知野汉村妇的愚鲁之见,老师自称清远真人,您常说‘众人皆醉我独醒’,又说‘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而师父今日之作为又与天下那些无知者有何区别!”云天一番话慷慨激昂,说完却发现师父的脸色不大好看,猛然察觉刚才的话实是大不敬,连忙跪下,满头冷汗滚滚而出。

    清远面上一阵红一阵白,手中紫光也是忽强忽弱,最终还是一声长叹,无力的将手放下,道:“不想你这十四岁小娃娃也能说出这翻道理!罢了,罢了,我活了一大把年纪,还要受你教训!”

    听了这话,云天头上冷汗冒得更快,心道这次骂了师父,惩罚定是免不了的,却又不知师父会如何罚他,战战兢兢抬起头望向清远,却见清远并没有罚他的意思,而是把狐狸递还给依茹,挥手示意他们退下。

    依茹此时已停止了哭泣,死死的抱住小狐狸,笑容又重新回到仍挂着泪水的脸上,云天连忙拉了拉依茹的衣服要她离开别再惹师父生气,却见她不仅没走,反而将狐狸抱到师父眼前,道:“师父,它还没有名字呢,你给它取个名字好吗?”一旁的云天心一沉,清远面色也是一沉,锐利目光紧盯住依茹,却见得那张童稚小脸上满是真诚,清远不由再叹一声,道:“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又见它一身银色,便叫君白吧。”依茹这才满意的抱著狐狸拉上云天离去。

    出得门外,依茹轻轻对小狐狸道:“小白,以后你就跟着我姓,叫水君白,知道了吗!”

    云天却在一旁插上一句:“阿茹,还是让它跟我姓吧,叫柳君白多好听!”

    “哼”,依茹表情立刻晴转阴,嘟起嘴,头扭向一边,大有今生誓不与其来往之势。面对师父压力依旧能畅所欲言的云天此时却立刻软了下来:“就听你吧,叫水君白也很好听的!”若说其中有着半分不满,半分不悦,那剩下的九分便都是讨好了。

    听着门外两个徒弟的嬉笑,清远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得到的声音道:“不想银狐天生媚惑之力竟是如此惊人,不足半天时光,就已夺去了我那两个小徒儿的心,便是我刚才竟也下不了手。”随后又是一声长叹:“可惜,可惜,不知你还能活得了几日。”

    次日清晨,云天仍是好梦正酣,在迷糊中却被一双小手拧着耳朵从床上拉了下来,摇摇头,似乎清醒了一些,才看见依茹正抱着狐狸哭丧着脸站在面前,问道:“阿茹,有什么大事啊,这么早就把我叫起来。”

    依茹用带有哭腔的声音道:“师兄,你快看看啊,小白它好冷。”

    云天接过狐狸,入手却是冰凉,狐狸那微张开的眼缝中放射出的光竟是无比微弱,一种莫名的怜爱自心中升起,又听到依茹焦急的说道:“小白它什么都不吃,也什么都不喝,现在,现在......”哽咽声再次响起。云天猛跺了一下脚,道:“找师父去。”

    正屋中,清远看着两个一大清早便将自己吵醒的徒弟,又看了看依茹手中奄奄一息的小狐狸,立时明了他们的来意,不待两人开口,已悠悠说道:“你们是为这狐狸而来?其实来了却也无用,银狐之命上天自有定数,非人力所能违也!”

    听到这话,云天一脸失落,依茹却是掩不住的哀伤,两行清泪自眼角淌出,滑过苍白的面庞,滴落。清远看着黯然神伤的依茹,心中一痛,忙移开目光,却正好与狐狸暗淡的眼神相对,清远只觉得心中又是一阵激动,潜修多年的道心便似是要在这一刻打破,大惊之下,转过身去,不敢再望向狐狸那单薄的身形,稳住心中情绪后才开口道:“不是为师不救它,实在是无能为力啊!银狐乃凶兽,天生聪慧却多磨难,天意天意啊!”清远脸上微微抽动,沉吟半晌又道:“昨日夜间玄武山上的天机真人邀我前去论道,我将即刻起程,此去约有半月,你们照顾好自己。”

    “师父!”身后依茹一声哀叫,清远身子微微一晃,却终是硬起心肠,飘然离去。

    师父远去,唯一的救命稻草也丢掉了,依茹失神的抱着狐狸坐在堂前石阶上,没有哭泣声传出,只是可见那眼中流出浓得化不开的悲哀,云天也坐到她身旁,可满心的安慰话语临到嘴边,又在看到依茹苍白的脸色后,硬生生咽下去。两人便这样静静坐著。

    时光流逝,转眼已是正午,春日和煦的阳光洒在两人一狐身上,忽然,依茹兴奋的叫起来:“它动了,它动了!”云天忙望向狐狸,它正努力撑起身体,两只细小前爪正一点点由曲到直。依茹瞪大双眼,看着这个相识不足一天,却在她心中占了重要一席的小君白,只见它已撑起上身,双眼看着自己,一股莫名温馨出现在心底,又立刻传遍全身。一旁云天看着狐狸那双稍有了点生气的眼睛,忽然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它已经是妖了么,那双眼里蕴涵的分明是坦然与慰籍。

    依茹的激动没能持续多久,狐狸的好景如同昙花一现般短暂,它轻轻闭上双眼,身体再度无力的倒下,斜躺在她的怀抱中,两个孩子便这样第一次见到了回光返照最准确的诠释。看着小君白倒在自己手上,依茹的心变得冰凉,感受着它冰冷的体温,幼小心灵再也不能支撑即将失去重要事物的痛苦,不禁伏在云天身上号啕大哭起来。云天紧搂住依茹的身体,用同样稚嫩的心承受两个人的哀伤,看着陷于悲痛中的依茹与行将离去的君白,他也开始焦躁不安起来。

    “有了!”云天一声大叫,依茹抬头泪眼朦胧的望着他。“阿茹,你还记得师父两年前说过的,他那集万千灵药于一炉,费时四十年才炼制出的两颗灵丹吗?师傅还说,那灵丹可以逆天命,生死人肉白骨,令人脱胎换骨,增加百年修行的!”

    依茹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救命舢板一般,追问道:“在哪?”

    云天此时也豁了出去,思索着道:“上次我看见师父在枕头下拿出一个盒子,宝贝得不得了,多半就是在里面了。”话还没说完,便看到依茹的身影已消失在师父的卧房里,他连忙追了上去。

    “师兄,该吃哪一颗啊?”依茹看着小手里一蓝一白两颗药丸犯难了。

    “这个,这个......”云天不停挠着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师父没说过啊,我也不知道。”两个孩子大眼瞪小眼,却都想不出个办法来。

    “阿茹,你要干什么啊!”

    “两颗一起吃!”

    “可是,万一......”

    “乌鸦嘴,不这样那你给我想个办法出来!”

    云天与依茹一起睁大眼,看着躺在桌上的小君白,却没看出有丝毫变化,两人心中都是无比失落,却谁也不肯说出来,就那么一直默默看着......

    已是深夜,担心了一整天的两个孩子再也耐不住深深倦意,躺在床上沉沉睡去,独留下君白一狐趴在桌上。

    三更时分,一直没有动静的君白却有了异变,微弱蓝光从君白体内散出,越来越浓,最后形成一个深蓝色光团,将整个身体裹在当中,透过光团,依稀可见其中能量翻腾不息。又是一层白光散出,白蓝两色在光团中搅动、碰撞、而后融合,光团也渐渐变为浅蓝。忽然,光团猛然外散,房间里俱被幽幽蓝光占据,无形的能量在房中缓缓流动,周而复始、往返不息;同时,外界巨大的天地灵气也加入其中,能量流动速度越来越快,一时房里隐隐有风雷声传出。又是猛然一震,所有的能量一齐停止流动,天地之间万籁无声,竟有了难得的沉寂。片刻后,房中能量疯狂涌动,且全都指向一个目标,那就是风暴中心的小君白。无数能量源源不绝的涌入君白体内,而它却毫无反应,任由能量冲击。终于,房中恢复平静,便如同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君白睁开了眼睛,清澈如秋水的眼中放出淡淡蓝光,白天的萎靡仿佛根本没有存在过。它灵敏的跳下桌,又轻巧的跳上chuang,明亮目光停留在依茹清秀的脸上,再也不愿移开。正巧依茹翻了一下身,手臂揽过君白,将它抱在怀里。君白微微挣了两下,却没能脱离依茹的臂弯,便不再动弹,缓缓闭上双眼,就这样睡去,只是在穿窗而入的月光下,隐约可见两滴清泪自它眼角滑落。

    清晨,依茹从梦中醒来,张开眼首先看到的便是怀里君白灵动的眼睛,一时间,惊讶、欣慰、狂喜,太多情绪堵在心间,分明有千言万语,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此刻,一旁的云天也醒了过来,伸个懒腰,揉揉眼,然后看到的就是依茹与君白四目相对的情景,心中涌起一阵难言的激动,用带着微微颤抖的声音道:“君白...它好了!”云天伸出手,想要把君白抱过来仔细看看,却在将要接触到它身体时,看到君白一跳,离开依茹怀抱,却停在了她肩上,留下云天的两只手悬在空中,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随即,房中响起了依茹发自内心最深处的欢快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