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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心动(一)

    到了午时,舟已行至渝州,又有一条大河汇入江中,江面突然开阔,天穹顿觉低垂。两岸民居鳞次皆比,层层叠叠沿着河岸排了上去,像是一座小山一般。花灵与君白一起迎着江风站在船弦边,两人衣衫在疾风中猎猎做响。花灵拉起君白的手指向江岸:“弟弟,这里就是山城渝州,你看,这些房屋象不象山!”君白点了点头。突然,船靠着岸边停了下来。花灵奇怪的看向船尾,喝问:“为什么不走了?”

    河鲤头也不抬,冷冷说道:“明日清晨过三峡。”

    花灵更是奇怪,问道:“过三峡一定要停船么?”

    河鲤怪笑两声:“水族祖训,夜间不可载人过三峡!三峡之险岂是你们这种旱鸭子能知,若是翻了船,我死不了,你们嘛,嘿嘿……”他那阴阳怪气的声调里满是讥讽之意。花灵被他一番话顶的娇躯颤抖,手指着他气愤的道:“你,你!”可那河鲤却只是目光一扫,又把眼垂了下去,蹲在那里不再理她。

    君白拉着花灵的手轻摇着:“姐姐,别生气了,这里景色也还不错的,就在这停一天吧!”

    花灵看着君白,只觉得那张俊脸上满是关怀,心中的郁闷渐渐淡去,眼中换上了温馨的色彩,伸出一只手将君白耳边被风吹散的几缕乱发捋好,在君白额头上轻轻一点:“你呀,心这么好,不知以后在世上要吃多少亏啊!”随即她又是噗嗤一笑,“我决定了,以后不管你去哪我都要跟着,不许你离开我半步,你可别嫌姐姐烦啊!”

    君白听得那话里的浓浓温情,心头一酸,抓着花灵的手,痴痴的看着她,张嘴欲言,可那千言万语临到口边只汇成一个深情的“姐姐!”

    花灵看着君白目不转睛的盯着她,抽回手在君白眼前晃了几下:“你在看什么啊?”

    “姐姐,你真漂亮,可是为什么要戴上面纱,把它取下来好吗?”君白伸手作势欲要撩开面纱,却见花灵眼中顿时蒙上一层阴翳,似乎还有泪花闪动,又不知何处惹恼了姐姐,不由将手停在半空。

    花灵忽然重重拨开君白的手,别过头去,君白又急急叫了一声:“姐姐!”花灵却转身奔进了舱内。君白透过舱帘,见到她正伏在舱内一张小床上,肩头耸动,隐隐传出低低的哭泣声,他心中更是焦急,可连叫数声,花灵却始终不理会他,想要掀开门帘进去却又怕姐姐更加生气,只得茫然的在舱门外徘徊……

    入夜时分,小船缓缓开动,顺水漂流,君白坐在船头几上,无趣的看着两岸风光。天空江上一片云雾迷蒙,岸边几星灯火闪动,片刻后,连那几点灯光也都没了。江风猎猎,上下前后,一片黑森森的。君白双手托腮,心中略微有些凄苦,好不容易有个姐姐疼他,却又被自己惹恼,现在也不理自己了,越想越是伤心。忽然舱中有了响动,君白忙向内看去,却见花灵不知何时已坐到了小桌边,正抚着自己的白玉琴。君白心中顿时大喜,跑到舱门,却又迟疑的停下脚步,手已放在舱帘上却就是不敢揭开。正当君白犹豫不决时,花灵淡淡的道:“是弟弟么,进来吧。”

    君白进得舱内,怯生生的站在花灵身后,双手低垂,却像是一个犯了错的孩子般。

    花灵转过头,看着君白拘谨的样子,扑哧一笑“你这是干什么啊?”

    听到花灵的笑声,君白心中大石终于落定,亲昵的抓着花灵的手:“我怕姐姐不理我了!”

    花灵没好气的微微摇头,心中只觉得这个弟弟实在是有些孩子气,同时心中又是暖暖的,轻轻将君白拉到身边坐下:“傻弟弟,姐姐怎么会不理你!”

    君白撅起嘴:“那姐姐刚才怎么不理我了?”

    花灵看着君白,更是觉得他象个孩子,把他拉到怀中,温柔的拍着他的背,柔声道:“刚才姐姐是想起了以前一些事,有些伤心,下次姐姐一定不会了!”

    君白偎在花灵怀里,只觉得一片温馨,就像是回到了四百年前一般,鼻中‘嗯’了一声,身子却是不愿再动一下。

    片刻后,君白忽然问道:“姐姐,你为什么对那条河鲤那么凶啊?”

    花灵一怔,沉默片刻后答道:“这是你麒麟大哥说的,妖中强者为尊,对那些小妖们不能太客气,不然他们就不会听你的。”

    君白低低应了一声,心里却不以为然,可又不愿反驳姐姐,突然又想起一事:“姐姐,上次大哥的酒杯酒壶是放在哪的啊?怎么凭空一下便出现了!”

    花灵沉吟了一下后道:“我听大哥说过,他手臂上有一块鳞片,那里边能装不少东西,用的时候,只需心念一动就出现了。”看着君白满脸的好奇与渴望,她黯然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做的,大哥说我修为不足,也就没有教我,下次见着他再让他告诉你吧。”又见君白眼里流出浓浓的失望之色,花灵心中莫名的一阵难过,心念一转,道:“你可别小看姐姐,我也会不少东西的!”

    听了这话,君白立刻睁大了眼睛:“姐姐,快让我看看!”

    花灵见引开了君白的注意力,已不复方才的失望,自己的心情竟也好了起来,当下便站起身走向舱外,不过出舱时却没有揭开舱帘,而是径直穿了过去,珠帘分毫未动,便像是一个幻象般。君白惊讶的上前抓住珠帘,捏在手中硬硬的,绝不会有假,不由目瞪口呆的望向花灵,却见花灵正在船头掩嘴偷笑。过了半晌花灵才道:“真是傻弟弟,姐姐原形是一株芝兰,本性属木,穿过这木珠自然不算难事!”

    君白听了解释,心中却疑惑不减,这珠帘一颗颗晶莹透亮,非金非石,但怎么看也不像是木质!君白正要询问,花灵已对他招起手来:“这些珠子是山中一种奇花之实,我见它可爱,便摘了些来。快别看了,过来,过来!”

    两人一起站在船头,花灵从袖中取出一粒种子,双手紧握,轻笑一声:“弟弟,你可要看好了啊!”说完,她闭上眼,口中念念有词,双手指缝间竟有青光溢出。

    君白好奇的将头凑近,想要看个仔细,此时花灵却忽然睁开了眼,那眼中似乎也有青光闪动,手中更是光芒大盛。花灵双手向外一抛,只见一个青色气团缓缓坠落,到了江中却不沉没,而是在水面上旋转着。在那一团青气中,隐隐可见种子裂开,一条条根须冒出。随即青气散去,那粒种子上竟已长出了个嫩芽,那芽随风而长,不消片刻便已长成了一片荷叶,贴在船头一起顺水漂流。

    君白正感叹之既,又听得花灵笑了起来:“弟弟,还没完呢!”荷叶中心处奇异的裂开了一条缝隙,一个花蕾从缝中钻出,又层层叠叠的绽放开来,却是一朵莲花,那白里透红的花瓣上还带着水珠,更显娇艳!君白探出手去,指尖刚一触花瓣,莲花便轻轻颤抖起来,洒下几滴水珠,打在荷叶上,又缓缓滑动聚在一起,闪烁着点点珠光,象极了一颗珍珠。

    “弟弟,想吃莲子吗?”

    莲子!君白想了想,好象从没吃过,也不知是什么滋味,他满含期待的望着花灵。花灵手一指,道:“你看!”只见那荷花的花瓣一片片掉落,布在翠绿的的莲叶上,又呈现出另一番景致来。花瓣落尽,花蕊处现出一个小小莲蓬。花灵衣袖微微一拂,那莲蓬迅速涨大,转眼之间已变得鼓鼓囊囊的,同时又散发着一种果实成熟时特有的清香。她伸出手去,那莲蓬自动裂了开来,暗绿的莲实纷纷跳入花灵手中。她再是手指一抹,便已去了皮,露出其中白嫩的莲子,对着君白道:“弟弟,把嘴张开!”君白依言张开口,一颗莲子已准确的投了进来。君白咬下去,只觉得微有些苦涩,又有些鲜嫩,待咽下肚后却又觉得口中仍有余香萦绕!

    “弟弟,还要吗?”

    ……

    不知不觉中已到了破晓时分,江面上薄雾蒙蒙,峰峦从鱼肚白中显露出一片灰蒙蒙的轮廓,前边两面悬崖绝壁向内猛的夹紧,只留下中间一条狭狭的江面,江水顿时汹涌起来,船身也在那激流中微微摇晃起来。

    朝阳升起,映得天空中的茫茫云海一片金黄,一缕缕薄雾衬托着绎紫色的山峰,一切都有如梦境一般不真实。阳光也照在了君白身上,给那一袭白袍染上了几许金色,平添了几分神秘。江风猛烈,君白立在船头,白衣飘荡,长发飞洒,却是显得卓而不群,飘然出尘。

    花灵呆呆的看着君白,只觉得那映像着淡淡金光的俊俏脸庞此时却是显得如此迷人。这个新认不久的弟弟初时还觉着有些孩子气,现在却多了几分男儿气度,花灵心头热了起来,脸上发烧一般的烫,想要移开目光,却又有些舍不得。

    忽然,船尾的河鲤大叫一声:“小心了,滟滪到了!”花灵一惊,忙转过脸去,心中却如撞鹿一般跳个不停。

    “姐姐,你看,好大一块青石!”

    花灵连忙深呼吸一口,压住心中的激动情绪,看向君白,却见他满脸的欣喜与惊诧,哪还有半点成人气度,心里暗叹:毕竟还只是个孩子啊!

    君白拉起花灵的手,指向江心。花灵只见一块黑中带青的巨大石头浮在水面,轻声道:“想必这就是那俗称鬼门关的滟滪了吧,民俗曰‘滟滪大如马,瞿塘不可下;滟滪大如猴,瞿塘不可游;滟滪大如龟,瞿塘不可回;滟滪大如象,瞿塘不可上。’这块巨礁立在峡口,激流澎湃中,却不知有多少船葬身于此了!”小船周围水声隆隆,江面上旋涡密布,船从漩涡中冲过,只听得一片哗啦啦的水声!

    转眼间,船已入了另一个峡口,上面阳光垂照下来,下面的雾滚涌上去,云蒸霞蔚,颇为壮观,迎头便是一座笔直的山峰,君白又少不了叹息几回!峡中恰是十二座山峰,像是江上一条迂回曲折的画廊,船随山势左一弯,右一转,每一曲,每一折,都有一副绝美画卷展现在眼前。两岸山势奇绝,连绵不断,君白已不知感叹了多少次,花灵看着他高兴的样子,只觉心中愉悦,什么事都放到了一边。

    忽然,君白又叫了起来:“姐姐,你快看!”手指向的是一座奇特的山峰,在那万仞高峰之巅,有一细石耸立如一人对江而望。

    “这该是神女峰了,传说中襄王就是在这里梦会神女的,便由此而得名神女峰!”

    君白看着花灵,双目放光:“姐姐知道的可真多!”

    花灵轻笑起来:“其实我也没来过这些地方,只是在人间呆得久了,听到的东西不少。对了,弟弟,你在山中都学了些什么啊?”

    “剑道,符道,琴棋书画,怎样治理天下,还有好大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

    “你学的东西可真够多的,不过我们妖怪学习治理天下干什么啊!”

    君白不高兴的嘟起了嘴“其实我也不想学的,可是王伯非要让我学,我也没办法……”

    “王伯,你师傅?”

    “不,不是!嗯,其实也算是的。”君白的脸色忽然黯淡下来,“他死了好久了。”

    花灵见君白神伤,不禁心中一痛,柔声道:“人生在世,不如意事太多,他去了也未尝不是一种解脱。你学了琴棋书画,那什么时候给姐姐弹上一曲好吗!”

    “嗯!”

    ……

    午后,小船出了三峡,水流顿时减缓,长江两岸,层层叠叠,无穷无尽的都是低矮的山峰,苍松翠竹绿茸茸的遮了一层绣幕,水天极目之处,灰蒙蒙的远山展开一卷清淡的水墨画。通红的阳光,把平静的江水照得一片亮晃晃的,君白与花灵站在船边,回想起方才的险恶山势,又看着眼前的如镜水波,对望一眼,心中却都是在感叹着这天地之奇妙……

    第二日清晨,河鲤忽然说了一声:“前方,就是洞庭湖了!”

    君白放眼望去,只见江面豁然开朗,远方几座山峦依湖而立,平滑如镜的碧蓝湖面映出青翠的倒影,万里晴空上点缀着几片白云。有别于三峡的雄奇险峻,洞庭湖却是让人心旷神怡。君白见几只沙鸥在低空盘旋,心中玩兴大起,抛出一张道符。符隐去,一只白鸟飞出,混进了沙鸥群中。他转过头对着花灵得意的一笑,却见她眼里也是笑盈盈的,还以为是在夸奖自己,心中更是得意,又见花灵伸手向沙鸥群指着。君白转回头,那些沙鸥也不知为何,竟纷纷向道符所化的白鸟啄去,点点纸屑撒在空中。片刻后,白鸟变回了一张道符,却是残破了许多。看着漂在水面上的破符,君白心中倒也并不生气,只是对沙鸥的动作觉着有些奇怪。

    花灵静静的站在君白身边,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弟弟还是个孩子的想法更是坚定了,轻笑道:“别伤脑筋了,万物自有其天性,你一张符拟化的鸟又怎能逃得过沙鸥的眼睛!符本无生气,所化之鸟也无生气,却又会飞翔,自然要受攻击了。”

    君白听后点了点头,心中开始寻思起该如何才能让符上具有生气来,又听花灵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以前听说洞庭湖又名云梦泽,其景色秀美绝伦,还以为不过是夸大之词,而今日所见不过洞庭一角,却也当得上这赞誉了!”随后又听花灵吩咐河鲤:“慢些划,离八月十五还有几天,无须太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