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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陶大人

    杨家父子,田峰高伤,牵马驴而行。

    主街两侧,酒肆茶楼,典当医馆,生意惨淡,门房、小二无精打采蹲坐门前,却没心思揽客。阵阵凉风卷过,街边几个贩卖吃食、无聊的小贩,连忙收起卷盖,却怕尘沙掩过自家吃食货物,一阵慌乱,其他果贩、菜贩则是无惧,坐在自家摊前寻着热闹。

    门楼的牌匾随风乱晃,酒家的牌旗被风卷的呼呼作响。

    风愈加大,果贩、菜贩也收了无聊的心思,看好自家货物,寥寥的行人将头巾、盖帽压得紧了,行路更是匆匆。

    杨林拍拍挂在驴上的袋子,安抚公鸡小白,见街道此景,对杨守震道:“父亲,平水城虽说人少些,但近万人气聚集,而此时却是感觉颓废了些,这可不妙。”

    “嘿,大侄子行啊,”田峰接过话头,顺手将帽檐下的遮风巾压得更加严实,笑道:“人要是有疑虑,则神气不顺,现在苏家之事城里都传开,若是苏家坊倒也罢了,有镇台衙门镇压,人心也能安定,但天下无墙不漏风,衙门压不住的消息都传开了,人心里哪能不慌。大侄子能看到这点,这份眼力,杨哥却是没少教导。”

    “嗯,”杨守震点点头,心中认可,嘴上却是训导:“人心不齐,则气运低三分,心慌,则再丢三分,这平水城如果众心成城,也不至于衙门如此狼狈。林儿,一会见了刘家长辈,你二奎叔,可记得礼数。”

    “孩儿记得。”

    田峰也是指点高伤,笑道:“高小子,一会跟着我大侄子看看,你虽年长,但这礼数的学问,还是差些。”

    “小侄明白,多学多做。”高伤回应。

    “万物都是学问,武举不仅是技艺,文举也不只文章,还有场下之比试,人情世故这些东西,老六你得教,不然即便过得场上考校,最后也得刷下来。”杨守震自顾道:“闲话打住,瘸子家到了。”

    杨林抬头,看到主路边一座大宅门,却是比自家气派许多,朱红漆门,各镶铜钉,看似凌乱却有规则,这铜钉布局却是刘虎自家学问,门旁两座石雕,左侧方座麒麟,右侧圆托貔貅,一为解凶煞,一为招财宝,由此可见此间主人秉性。

    两侧围墙十丈有余,青砖朱瓦,高耸围拢,这气势比得上平阳城几大员外郎了,门外站着一位拄拐胖子,身高六尺,年岁四十左右,圆脸笑嘻嘻,看起来颇为喜感。身着绸缎锦衣,却是脚穿布鞋,破坏了这份富贵相。

    杨林见刘虎布鞋隐在锦衣摆裙之下,但由于身材过胖,下摆随风摆动,露出一截,也是有些想笑,大唐有律令,非官非贵者,不得着靴,刘虎武艺稀烂,识字不多,武举文举全部拉胯,全靠符箓、家传出马仙打出的名声,自然不能比得杨守震、田峰。

    这靴子他平日私自穿戴倒也无妨,但一会儿去见镇台老爷却是得注意些,毕竟涉及财货报酬商讨,不能让人拿了小鞋把柄,徒增烦恼。

    刘虎身边一位青衣木讷的汉子,略高一头,圆脸粗眉,嘴角胡须修的泛青,胸襟凌乱,背后负着一柄带鞘长刀,样式古朴,一身朴素,年岁倒也不大,约莫三十不到,手臂环抱,眉头紧蹙。

    两人身后四五个仆役儿成排站着,捧着水盆、汗巾。

    “老杨,老田,一会儿俺们怎么个章程?”

    “杨哥哥、田哥哥,小弟有礼。”

    杨守震,田峰打过招呼,叫来杨林和高伤,介绍一番。

    “刘叔叔、于叔叔,小侄见礼,随父百里游学,不负韶华,却是叨扰几位叔叔长辈,心中有愧,”杨林拱手低头。刘虎却是哈哈笑道:“杨家小子,文绉绉的,莫不是想要文举?老杨家儿女文武全才呀。”

    于奎也是眉头解开,微笑点头,他不善言语,大家都知道他秉性。高伤学着杨林,也是见过几位,他有些紧张,言语断断续续,不过刘虎,于奎也不在意这些,打笑招呼一番。

    杨守震几人简单清洗,也不进刘家大门,将马匹牲畜交由仆役打点,招呼刘虎、于奎道:“时间紧迫,咱们今日先把正事办了,晚上聚聚。”

    “也是,还是钱要紧些,”田峰颇为认同,拿过仆役手中汗巾擦擦脸上尘土,“如今平水大老爷在官衙还是私宅?”

    “孟园客栈”于奎眉头又是蹙起。

    “啥?”田峰有点吃惊,“私宅里都不敢呆了?”

    “俺家三太奶都搞不定,”刘虎没有拄拐的手一摆,摇头无奈道:“早上陶大老爷托过话,他私宅都闹起来了,昨日晚间睡觉,床下都开唱了。”

    杨守震脸色有点难看,问道:“已经出了衙门,开始波及四方了,可还有人暴毙?”

    “这个大老爷倒是没说。”于奎摇头。

    “咱们马上去拜访镇台大人。”

    孟园客栈,说是客栈,实为一座游玩赏景小庄园,平水城内仅此一处,内景颇佳,假山石桥一应俱全,更是在有限的布局中,挖了一条环园小溪,西北干燥,实在难得。

    此处供富家商贾聚会所用,也有游学的少男少女来此唤友交往,平水城中但凡家中盈余、富贵者,都以在孟园招待客人为荣。园内安静、优雅,不同于甘州粗狂风格,别有雅趣。这孟园生意也就挺住了,孟园主家见此,特意空出几间华丽房舍供富贵人住宿,也算打响高端招牌。

    陶如戚年过五十,近几年官场混的不甚如意,半年前府台大人急病,平凉府大位空悬,治下十余城池震动,但凡有些心思的镇台老爷,都在磨拳霍霍,找寻门路,欲要挣得府首。他这个年岁欲要升迁,难上加难,除非大功绩考评,不出意外,仕途将终止在平水镇台任上。

    “一切成空啊,”他心中还是有些不甘,曾经飞信与几位同窗进士及第者,借力一搏,银子铺出去数千两,却如投石入湖,点点涟漪而已。而且新任府台不知得了什么消息,开始整治他们这些曾经有心思的下属,勾心斗角,暗地中斗得火热,事事艰难。

    陶如戚心头戚戚然,这个月当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破又遇顶头风,感觉运气到降到谷底,想起昨夜床下戏声,不由阵阵心悸。

    窗外幽静,光线昏暗,风起沙漫,这孟园唯一一座书房便成了陶如戚现在办公之所,看向门口候着的几个衙役、婢女,他放心不少,人多胆气壮。想起自己给平阳杨守震等人的信笺,也不知何时可得回复,心头有些焦急:“看来还得继续寻人,青岭三城可得武举两人,稍远些的勿玉、祈扶两城镇台与我有旧,也不知收了信笺能否来援,不如下点本钱,去寻一位大侠,这倒稳妥,但是这大侠何处去寻?州城过于遥远了....”

    “城中万一闹得严重了,被府台那边抓了痛脚,考评不及预期,则官位不稳,急煞老夫也。”

    陶如戚正在乱想,思前顾后也没得章程,揉揉眉心叹了口气,叫门口婢女寻些茶水,解解烦闷:“去弄些山中绿、放些粉菊,水要七分热,懂得?”

    “大老爷放心,奴婢这就,”这女婢还未说完,陶如戚忽听窗外清缈女声传来,表情一愣,看向书桌前那女婢,她腿脚一软,跪坐在地上,脸色煞白。

    再看向其余下人小役,同样如此。

    “你等也听到了?”

    一时间口水吞咽声夹杂窗外戏曲清唱,让人念头悚然。

    “晨间师父师姐,多不在庵,不免逃下山去,倘有姻缘,亦未可知。有理,有理!奴把袈裟扯破,不见西天佛陀,埋了藏经,弃了木鱼,丢了铙钹。”轻柔女声阵阵,让人不由遐想到一位俏丽尼姑,春心思荡。

    “阿弥陀佛,不可。学不得罗刹女降魔,学不得南海水月观音座,夜深沉,独自卧,起来时,独自坐。有谁人,孤凄似我?似这等,削发缘何?恨只恨,说谎的僧和俗,”女声似乎有些悲戚,语中带着苦泪,让人心头生异,欲要将其揽在怀中安慰一番。

    “从今去把钟鼓楼佛殿远离却,下山去寻一个少哥哥,凭他打我,骂我,说我,笑我,一心不愿成佛,不念弥陀般若波罗!但愿生下一个小孩儿,却不道是快活煞了我!嘻嘻。”

    声音渐渐低了下去,隐去不见,陶如戚再次干咽一口,这到了孟园都能跟来,难不成盯上老夫了?

    “大、大大人,这可如何是好?”一个衙役哭腔结巴道。陶如戚不理这吓破胆的小役,下定决心要花费重金去寻一位大侠来镇场,正要提笔书写,却听一嗓子慌乱的尖叫。

    “不好啦!三夫人投溪自尽了!”

    荒谬!这孟园小溪最深处才过膝盖,浅出才过脚踝,还能淹死不成?

    陶如戚本就肝胆受惊,正要训斥那远处跑来不懂规矩的丫鬟,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入耳。

    梁久一阵小跑,正听到侧方小婢喊叫三夫人自尽,却也是心头疑惑,此刻大事要紧,刚刚他也听到那唱戏之声,心头有些惊惧,冲过几个长廊,越过那小婢,到了孟园书房处,见几个衙役女婢神色惊恐,镇台大人执笔不悦,他忙正正神色,调整呼吸,躬身道:“大人,平阳杨武举、平树田武举,刘家人、于家人来访。”

    “速速有请!”陶如戚喜不自禁。

    那位尖叫报丧的婢女此时也踉跄奔进书房,慌乱哭道:“大老爷,三夫人溺亡了,”

    陶如戚高兴的心情戛然而止,有些不敢相信问道:“额,真的没了?”

    “大老爷,三夫人脸都紫了,小婢去时已然没了气息。”这小婢跪在地上,脸上泪痕犹在,贴身婢女与主家荣辱与共,她今后也不好过,想到这些不由哇哇大哭。

    “哎呀,我的小翠呀,呜呜呜。我就怕你出事儿,才带出来同住哇!”陶如戚大恸,跟着落下老泪,这三夫人身份非常,乃是府城一位富家员外的妹妹,他引为府城外援关系,三夫人马翠翠的弟弟,是府城长史,这个是他与府台大人角力的纽带,就这么没了。

    他最怕的事就这么发生了,心痛,大大的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