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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章,戏演过了怎么办

    不管沈知夏忧郁还是迷茫,堂兄和亲兵们终于安稳下来,她突然无比庆幸自己选择了托命神鬼,用具体情况具体分析活的灵魂对付某些非理性人。

    等到几人按住二哥后,沈知夏才靠着墙软到了地下,散落各处的众人又围拢到门前,伸出头向里处望去,帮着将刚才险些弑亲的二堂兄搬了出来。

    只见沈知夏倚了墙壁一会,喘息的胸口看着像根软面条一样,还没等众人将她扶将起来,自己偏偏捂起头来猝然发作,跨过一号人一把把那柴门推开,人群里登时炸出了一片惊呼。

    “快看,里面有东西!“

    “莫不是五鬼真的显灵了?“

    正午头的太阳穿过偏房的窗棂,将阴暗的房里照的光亮堂堂,只见窗台下方罗列出白光闪闪的宽刀与长枪,再偏一眼便能看见铁心圆盾平躺在地,一旁的钯镗和狼筅的尖叉交错,而最里面的正是三把上好弦的绡弓和相配的箭矢。

    挤在外边的众人面面相觑,正午的大太阳驱不散人们心里的阴霾。几个想过来扶架的兵卒一下跳到一边,光着屁股的四堂哥指着那片刀光枪影说不出话来,二堂哥弃了刀,扶着门槛望着这些崭新的刀兵,也不管险些被砍伤的妹子。

    一时间整个寨子鸦雀无声,唯有沈知夏的喘息回荡在所有人耳边。

    将本质上和胸口碎大石的“神迹“手动布道,将土狗的方法论装扮的充满仪式感后,沈知夏终于在众人面前第一次挺直了腰。

    把亲手撸出来的刀兵发下去和假鬼神之手借来,过程不一样结果更是不一样,后者的收益更是大于前者。

    毁家纾难倒是也有可行性,不但亲手捏出来的存货没了,自己大小姐的身份还得再打个问号,带晋私藏甲胄可是大罪,国法无情,这可关不了什么本意是好不好的问题。

    到时候仗也打完了,自己也进去了,到时候管你是不是下了血汗,抄家灭门一套龙服务先安排上。朝廷眼中的像四叔的这群丘八们只不过是不敢造反的反贼,本质上和对面的人没什么区别。

    带晋的基本盘,在京营,在边军,在那些被朝廷文官们节制的标营里面。客户目标还没有下沉到这种由农民组成,胥吏组织,官僚率领的团练级地方部队中。

    与其如此倒不如假托一下神鬼,虽说士大夫们破山伐庙也是会计入地方官年度KPI指标,可是升官发财的神仙自然也不会少拜,比如对于儒家意识具备旗帜作用的关公,就一直被各路人马加封到顶,还被华人们带出国门,走向世界。

    破的是山,伐的是庙,立上庙倒是不怕,张扬点总是没有问题,不张扬点怎么拉组织立足乡间?可都混到去山里蹲着都这么大排场,可就别怪立功心切的官吏们把你们当成野怪刷了。

    “还愣着干啥,先把这些搬到库房里去吧。“

    “打的欠条是两个月,等外面贼兵退去,咱们还得有借有还呢!“

    “咱向五鬼抵的可是大家伙的寿,不但换回了这么多刀兵,还能拿厌胜术咒住对面,等大胜之时仙家分文不取,用不着咱们费心供奉,只要将贼军兵势挡住,天上的官家自然给这仙家论功行赏。“

    沈知夏扯起犊子来毫不脸红,昨天把嘉靖皇帝的道号都整出来了,干脆破罐子破摔,把玄幻小说的世界观缝一缝,借这奇观提振一下士气,免的底下生了心思叛了贼把寨子攻破,弄的自己大早上一起来睁眼是在三大王床上可就乐了。

    在沈知夏的招呼下,一众兵卒颤颤巍巍的搬出了矛头刀斧,拉货的军汉只道垒作一摞,垒完便向远处窜去,更老实的庄稼汉子只是远远的看着,既不湊前也不言语,这群人一听沈知夏说了折寿后缩的更快了。

    值此危难之际,脸上青紫未消的粮官又被堂哥揪过来抵账,想敬鬼神而远之的他原是混在人里,听到里面稀稀落落,见势不妙正想逃窜,被手疾眼快的二哥一巴掌掼倒在地,气还没顺匀便被惊惧的人群推向兵械的跟前。

    记账先生害怕混了新旧兵器惹了神怒,只说开本另册统计这批新到的兵械,这个举动让寨中本不富裕的纸墨雪上加霜。

    只见他手上边抄嘴里还露着哭腔,口口声声说自己上有老母下有妻儿,要二姑娘给他个护命符保寿…

    …

    沈知夏躺在床上,空洞的目光直勾勾盯着房梁。

    悔不该一时心软拿张黄裱纸胡划几下说是保寿符,口子一开呼啦啦一片人围上来要符宝,从死人坟前骗来的烧纸一张也没留下。

    与上次不同,这次的沈知夏却一直心有戚戚。

    “戏演的太过了,太过了。“

    “求神拜鬼本来就是鸣鸠止渴的绝户计,本不应该在这里用的…“

    “今天求神,明天拜鬼,先烧纸人再烧人俑,最后烧真人。“

    “万一做大后,这种习惯持续下来,后来被证伪的肯定是绝对的,等到自己一死肯定得掘坟,后人不掘自己也得自掘,前世的带明一开始也曾和宗教势力合作,然而最后的结果不言而预,终归是向皇权的大道上一路狂奔。“

    周虽旧邦,其命维新。各安其位的社会形态都会随即将到来的资本大流通冲溃,再搞殷商那一套,版本疑似有些太落后了。

    茴香豆的茴字有五种写法,只可惜东方农耕的封建社会的结构太过坚固又不太敏感,结党结朋是士大夫们的专利,子产不毁乡校也是要郑国的国人们争气。

    面对底下文化不高的小生产者受众,凭借宗教组织的方法发动是最便捷的方法,等到它们深深地扎入社会的土壤中时,要么去和乡中的宗族城中的县令争一杯羹,要么化为封建朝廷官僚们的KPI,被当成拼多多助力帮助地方官员升官去了。

    其实有时两者还可以结合,王朝末期的皇帝总是想托命神鬼最后唆哈一波,只不过历史周期律是严肃的,天行有道。

    反面则是清末太平天国和捻军南北夹击,四方转战,僧格林泌正是亡于捻军兵士之手,横扫全国的农民大起义虽没将王朝颠覆,却终是为王朝掘墓人们提供了丰厚的培养基。

    脆弱的民众为了对抗一个庞大而无情的屠宰机器,不得不转头面向不可名状的克苏鲁投诚,也许这就是历史。

    归根结底问题是出在根上,失败是整体结构性的失败,矛盾的本身无法调和,这是封建王朝的悲剧。是向这个熔炉中砸进无论多少忠义之士和维新大臣,在王朝的根基上生出多上贤君良将都改变不了的历史大趋势…

    就像鲁迅说过的那样,希望在哪呢?

    也许后世早就给出了精确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