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逃离（12）
“爸爸，西红柿结出来，真的会像红灯笼一样大吗？”
带着孩子们给西红柿拔草的胡振国捏起拳头比划比划，点了点头，笑眯眯道：“差不多。”
一旁的胡思梅立刻对身边的胡五说：“老弟，你看到过红灯笼没有？我看到过，有这么大——”她张开双臂，规划着西红柿的规格。
“那是不是今后我们走夜路，就可以打个西红柿照亮了？”胡五兴奋地问。在他看来，上次磕伤，不是他的错，也不是石头的错，主要是因为天太黑。
“傻瓜！西红柿是拿来吃的！”胡思梅白了弟弟一眼，又补充道：“比鸡蛋还好吃！而且爸爸说了，每个人都可以吃。”
一家子更兴奋了，拔草的手变得愈加小心翼翼起来。
年前赵正明说的腾天，一直腾到栽秧农忙之后暂闲休息。终于，队里来了人给胡家安装里屋的门。干活儿的人是赵主任的婆娘乔惠领来的。她是个颇有角色意识的女人，很是懂得如何做革委会主任的婆娘。
“这个……我家老赵啊，不得空。”她和赵主任睡瞌睡睡久了，近朱者赤，说话的腔调也颇像个领导。“就安排我来给你们安门。”她傲骄地昂起下巴，宣布道。
李素珍受宠若惊，连忙骂门墩上的胡报春为什么不快快给主任夫人端茶倒水，以忏悔和怒责表示对领导夫人乔惠的热情。
胡报春像打慌了的兔儿一样跳起来直奔灶屋，奔进去又挂个脑袋在门框上：“妈，茶在哪里？”
李素珍恍然大悟：“哦，家里的茶喝完了。”她这话没乱说，只不过这“完了”的时间倒推回去比较久远。大约可以追溯到N年前胡振国才从铁路上回来那阵子。
“没事没事，我才采了薄荷，还新鲜着呢！”李素珍迅速调整了接待方案。新鲜的薄荷，是多么雅致的茶物。
乔惠撇撇嘴。薄荷在农村随处可见，又烂又贱，她才不稀罕。但是，今天身负重任，就不挑剔这个了。虽说礼仪大过天，但天上不掉儿媳妇，礼仪和儿媳妇比起来，儿媳妇重要些。当然，不是她的儿媳妇，而是老资历赵队长的。
“呃……这个……”乔惠吹了吹薄荷茶，虽然水面上并没有一星茶叶末子，但动作必须有。“赵主任说，你家舸帆看着挺好个姑娘。”她颇讲政治，在外面都称呼丈夫赵实发的官衔。此刻，她分寸拿捏得十分到位，既有腔调上的领导夫人风范，又有内容上的狐假虎威。
李素珍一愣，随即呵呵一笑：“我家振国也说你家姑娘看着也挺不错。”来而不往非礼也。不然对不起领导上的热情关怀。
乔惠一瞪。我家姑娘可是你个坏分子可以随便看的。但她大肚能容，并不介意，办正事先。她伸了脖子看了看门外，胡五正在石头堆上跳城堡。旁边，三个她领来的男人正在比划着安装门的活页螺丝。
“你们几个搞快点！胡家可没煮你们的午饭！”又转过头，对李素珍道：“赵主任经常批评他们，看起个子一大堆，动作慢得像老黄牛。”以示赵主任官威。
“没事，没事。”李素珍笑道。心里暗暗流血盘算，赵夫人前面那话是啥子意思？要不要把麦缸底那点儿麦面全倒出来煮了？她也伸头看了看几个身强体壮的男人，心里打起了鼓：就那点儿麦面，怕是不够他们几个嗨。她不动声色把脖子缩回来。下定决心：一定一定要管住嘴，不能有半句客套话。
“依我看，赵正华也挺不错。”
“啥子？”李素珍一时没反应过来。本来对生产队的人还不太熟悉，领导夫人思维又太跳跃。她有点儿跟不上。
“你看，那娃人长得牛高马大，还能写会算，可是村里的秀才。当初，人家可是考起了城头的畜牧学校，全大队就考起他一个人哦！”乔惠竖起一根弯头扭拐老巴巴的农妇手指头，强调着“一个人”的殊荣。
“那是哦……”李素珍迅速在脑子里搜索回忆起赵正华的模样。“个子是挺高，但瘦得像根竹竿——”李素珍顿住。她嗅到异样的味道。
“要不是那阵子外面闹腾，这会儿别个都当兽医了。哪里还在这个旮旯凼当农民哦！”
“那是肯定！人家赵队长家的儿子哦！”李素珍附和着，心里的算盘子儿哗啦哗啦拨得响彻云霄。如果家里增加十个工分，就是三十二个，那么，二十二比七就变成了三十二比八，人均就变成了……
“我看你家舸帆和他年龄正相当。”
“你不说我还没注意这个情况。”李素珍笑容堆成一朵花儿。
“乔惠，这是不可能的事！”胡振国从外面走进来，脚上的旧胶鞋上全是泥。
乔惠一张满是黄褐斑的脸上，笑容一时刹不住车，直接冻死在两颊上，显得斑块更加突出。一时，她脸上肌肉乱颤。个坏分子，还敢喊直接老子名字，老子的名字是你敢喊的哇……等等，今天是来帮谢大姐谈正事儿的，搞不好今后他成了赵正华的老丈人……那又怎样……不成，我男人说了后生可畏，眼光要放长远……问题是他刚才那句话好像是不同意……
“你说啥子不可能？”
“我说我家舸帆不可能配得上赵队长家的二公子。”
“啥子公子母子哦，你不要跟我搞资本主义那一套。”情急混乱之中，乔惠政治站位不乱。“有啥子不可能的嘛？他们都到了结婚年龄。赵队长那边都不嫌弃你们，这下就看你们家的了。”
“我们家可不敢高攀赵队长家。”胡振国搓搓手上的泥，掏出烟斗。
“振国，你莫一下子把话说得这么绝嘛。”李素珍插话。
“就是嘛，正华哪儿配不上你家舸帆嘛？虽说你家舸帆模样长得是有几颗麦子，但娇滴滴的，担又担不动，抬又抬不起，工分才挣七个。别个赵队长家不嫌弃你们就不错了。”
“你不管她挣几个工分，这事儿我说不行就不行。”
“呃……赵主任说……”
带着孩子们给西红柿拔草的胡振国捏起拳头比划比划，点了点头，笑眯眯道：“差不多。”
一旁的胡思梅立刻对身边的胡五说：“老弟，你看到过红灯笼没有？我看到过，有这么大——”她张开双臂，规划着西红柿的规格。
“那是不是今后我们走夜路，就可以打个西红柿照亮了？”胡五兴奋地问。在他看来，上次磕伤，不是他的错，也不是石头的错，主要是因为天太黑。
“傻瓜！西红柿是拿来吃的！”胡思梅白了弟弟一眼，又补充道：“比鸡蛋还好吃！而且爸爸说了，每个人都可以吃。”
一家子更兴奋了，拔草的手变得愈加小心翼翼起来。
年前赵正明说的腾天，一直腾到栽秧农忙之后暂闲休息。终于，队里来了人给胡家安装里屋的门。干活儿的人是赵主任的婆娘乔惠领来的。她是个颇有角色意识的女人，很是懂得如何做革委会主任的婆娘。
“这个……我家老赵啊，不得空。”她和赵主任睡瞌睡睡久了，近朱者赤，说话的腔调也颇像个领导。“就安排我来给你们安门。”她傲骄地昂起下巴，宣布道。
李素珍受宠若惊，连忙骂门墩上的胡报春为什么不快快给主任夫人端茶倒水，以忏悔和怒责表示对领导夫人乔惠的热情。
胡报春像打慌了的兔儿一样跳起来直奔灶屋，奔进去又挂个脑袋在门框上：“妈，茶在哪里？”
李素珍恍然大悟：“哦，家里的茶喝完了。”她这话没乱说，只不过这“完了”的时间倒推回去比较久远。大约可以追溯到N年前胡振国才从铁路上回来那阵子。
“没事没事，我才采了薄荷，还新鲜着呢！”李素珍迅速调整了接待方案。新鲜的薄荷，是多么雅致的茶物。
乔惠撇撇嘴。薄荷在农村随处可见，又烂又贱，她才不稀罕。但是，今天身负重任，就不挑剔这个了。虽说礼仪大过天，但天上不掉儿媳妇，礼仪和儿媳妇比起来，儿媳妇重要些。当然，不是她的儿媳妇，而是老资历赵队长的。
“呃……这个……”乔惠吹了吹薄荷茶，虽然水面上并没有一星茶叶末子，但动作必须有。“赵主任说，你家舸帆看着挺好个姑娘。”她颇讲政治，在外面都称呼丈夫赵实发的官衔。此刻，她分寸拿捏得十分到位，既有腔调上的领导夫人风范，又有内容上的狐假虎威。
李素珍一愣，随即呵呵一笑：“我家振国也说你家姑娘看着也挺不错。”来而不往非礼也。不然对不起领导上的热情关怀。
乔惠一瞪。我家姑娘可是你个坏分子可以随便看的。但她大肚能容，并不介意，办正事先。她伸了脖子看了看门外，胡五正在石头堆上跳城堡。旁边，三个她领来的男人正在比划着安装门的活页螺丝。
“你们几个搞快点！胡家可没煮你们的午饭！”又转过头，对李素珍道：“赵主任经常批评他们，看起个子一大堆，动作慢得像老黄牛。”以示赵主任官威。
“没事，没事。”李素珍笑道。心里暗暗流血盘算，赵夫人前面那话是啥子意思？要不要把麦缸底那点儿麦面全倒出来煮了？她也伸头看了看几个身强体壮的男人，心里打起了鼓：就那点儿麦面，怕是不够他们几个嗨。她不动声色把脖子缩回来。下定决心：一定一定要管住嘴，不能有半句客套话。
“依我看，赵正华也挺不错。”
“啥子？”李素珍一时没反应过来。本来对生产队的人还不太熟悉，领导夫人思维又太跳跃。她有点儿跟不上。
“你看，那娃人长得牛高马大，还能写会算，可是村里的秀才。当初，人家可是考起了城头的畜牧学校，全大队就考起他一个人哦！”乔惠竖起一根弯头扭拐老巴巴的农妇手指头，强调着“一个人”的殊荣。
“那是哦……”李素珍迅速在脑子里搜索回忆起赵正华的模样。“个子是挺高，但瘦得像根竹竿——”李素珍顿住。她嗅到异样的味道。
“要不是那阵子外面闹腾，这会儿别个都当兽医了。哪里还在这个旮旯凼当农民哦！”
“那是肯定！人家赵队长家的儿子哦！”李素珍附和着，心里的算盘子儿哗啦哗啦拨得响彻云霄。如果家里增加十个工分，就是三十二个，那么，二十二比七就变成了三十二比八，人均就变成了……
“我看你家舸帆和他年龄正相当。”
“你不说我还没注意这个情况。”李素珍笑容堆成一朵花儿。
“乔惠，这是不可能的事！”胡振国从外面走进来，脚上的旧胶鞋上全是泥。
乔惠一张满是黄褐斑的脸上，笑容一时刹不住车，直接冻死在两颊上，显得斑块更加突出。一时，她脸上肌肉乱颤。个坏分子，还敢喊直接老子名字，老子的名字是你敢喊的哇……等等，今天是来帮谢大姐谈正事儿的，搞不好今后他成了赵正华的老丈人……那又怎样……不成，我男人说了后生可畏，眼光要放长远……问题是他刚才那句话好像是不同意……
“你说啥子不可能？”
“我说我家舸帆不可能配得上赵队长家的二公子。”
“啥子公子母子哦，你不要跟我搞资本主义那一套。”情急混乱之中，乔惠政治站位不乱。“有啥子不可能的嘛？他们都到了结婚年龄。赵队长那边都不嫌弃你们，这下就看你们家的了。”
“我们家可不敢高攀赵队长家。”胡振国搓搓手上的泥，掏出烟斗。
“振国，你莫一下子把话说得这么绝嘛。”李素珍插话。
“就是嘛，正华哪儿配不上你家舸帆嘛？虽说你家舸帆模样长得是有几颗麦子，但娇滴滴的，担又担不动，抬又抬不起，工分才挣七个。别个赵队长家不嫌弃你们就不错了。”
“你不管她挣几个工分，这事儿我说不行就不行。”
“呃……赵主任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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