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逃离（26）
“……我肚子……好疼。”胡报春痛苦地说。她的脸色变得像一张粘满雨水的白纸。
“你是不是赶路时喝了田里的水？”
“嗯……”
“天老爷！那也是喝得的！”赵正华四顾无人，伸手在自己裤腰里摸起来。
“你要做啥子！”胡报春扭曲着脸喊。她的防卫显得力不从心。
“我做啥子！快把衣服撸起来！”赵正华命令。
胡报春挣扎着从草地上站起来想跑，可一个趔趄，又摔倒下来。
“你跑啥子跑！我喊你快把衣服撸起来！”赵正华从裤腰里解下一串钥匙，选出其中挂着的小刀，狠狠地喊着。
“你是坏人！”
赵正华一愣神，道：“你中暑了，不赶紧处理你就没命了！”
胡报春明白过来。“可是，撸衣服……”
“哦，你只需要把衣袖捋起来就可以了。”
胡报春松一大口气。忍着疼乖乖地撸起衣袖，露出细细的胳膊。赵正华举着打开的小刀，伸手过来。
“你是要放我的血吗？”
赵正华笑了。他举起手里的小刀，晃了晃：“我要给你刮痧！”
果然，刀背一下去，几下，胡报春的胳膊弯里就暗红一片。
“你看，好重的痧！不赶紧刮你小命不保。好了，好了，痧刮出来就没生命危险了。”
胡报春不好意思地说：“我还以为你要杀我。”
“我杀你干啥子？谋财？害命？”
胡报春另一只手捂住裤腰上的布包。
“你要财没财，我拿你的命来也没用。”
胡报春脸红了。其实，还有一劫可以劫……
休息了一阵，吃了赵正华的蒸麦粑，又喝了赵正华洋铁水壶里的水，胡报春的脸色渐渐有了人气。
“走吧，再不走猪要出问题了。”
“我帮你背背篼吧。”胡报春伸出细瘦的胳膊。对于赵正华救命的大恩大德，胡报春无以为报，尽管知道是做假样子，还是做一做，总比不做的好。
“你走快点别拖我后腿就好了。——假如你走得动的话。怎么样嘛，有问题没得？”
胡报春呵呵呵地笑起来。“我发现你一个特点。”
“什么特点？”
“你很爱说‘问题’。”
赵正华不好意思地抓了一下头皮。这个词儿是他在兽医学校里学会的。其实，他在兽医学校还学会了很多。
“你看起来和他们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还不是种地、打石头。”一阵惆怅涌上他心头。他看看湛蓝的天空，惨白的烈日边，一片云朵白得吓人，也很孤独。
“反正就不一样。”胡报春跳上马路，走在前面。她的嘴里哼出一首不知道是什么歌的歌。
胡五睁开眼，母亲照例早已经起床而去，不知所踪。他穿上衣服，揉了揉眼角的眼屎，来到堂屋，桌子上摆着一只孤独的土碗。他爬上凳子一看，一碗黄拉吧叽的稀狗屎一样的汤南瓜。没得胃口。
他一骨碌滑下来，在门槛上坐下来。大门外边的番茄地映入他的眼帘。那里曾是继石头城堡之后，他最喜欢的玩处，如今已经一片狼籍。他跑过去，想找一个漏网之茄填肚子，但覆巢之下，岂有完卵，全都歪茄裂果，没有一个中意的。即使有一两个勉强没开膛破肚的，却又是青涩难以入口的。他咂咂嘴，第一次偷吃的味道泛起来，呸一大口口水吐在地上，才觉得嘴里舒服些。
要不去学校找三姐四姐，哄点儿她们的午餐吃吃。
他返身回屋，准备锁门。刚举起脖子上的钥匙，突然看见，大姐的小锄头倒在屋角。咦？大姐没上工？
他蹑手蹑脚走进大姐的屋子，果然，昏暗的床上，躺着一个人。
“好哇，你逃工分！”胡五一个扑按上去，他摸到了大姐的大腿。
“滚。”床上传来一个有气无力的指令。这不像大姐平常的样子。平常大姐总是像大公鸡一样雄纠纠气昂昂的，现在像被他拔了尾巴毛的阉公鸡。他的经验告诉他，这个时候的大姐，最好也别惹。虽然阉公鸡被拔毛拔怕了，可一旦把它逼入绝境，它会飞起来啄你的眼睛。
他再次决定去勒索那俩粑桃子。
胡五天真烂熳地一路跳着，往学校跑去。路过一片胡豆地，他闻到一阵迷人的清香。他定眼一看，好家伙，茂密的胡豆叶下，一管管胡豆傲骄地鼓起小肚子。他想起来，有小伙伴说过，新胡豆是甜的。是真的吗？他摘下一管，轻轻剥开，闻到一股闷闷的香气。舌头舔一下，没有甜味，倒是有点涩口。
一阵风吹过，胡豆叶拍打着胡豆管管，悉悉索索地响。他突然想起，赵六娃说过，有一种胡豆叶长得像牛耳朵，谁摘到它，谁就会有好运气。不过，这样的牛耳朵很难找到，有时候一大块土里都找不到一只。能找到都是伟大的奇迹。
……如果能找到一只，是不是可以医好大姐的病——她一定是病了，不然骂人的语气不会那么温柔。
他决定去发现伟大的奇迹。他兴头头地站在胡豆地边想了想，决定从地的边上找起，一排一排地找，这是爸爸教给他的办法。爸爸曾经告诉他，这样子才不会放过西红柿藤上的任何一条虫子。
找了两排的时候，他眼睛就花了，肚子也叫起来。可是，他还是想找到一只牛耳朵。他歇了一会儿气，又猫着腰继续找。就在他找到最后一排几乎快绝望的时候，他突然看见，一株胡豆苗的顶端，一片喇叭一样的片子正随风轻轻摇晃。他一把捧住，一看，乖乖！真的长得像牛耳朵一样！
“哈哈哈，我真的找到牛耳朵啦！”胡五摘下金贵的牛耳朵，大笑起来。
“是我先看到的！”紧接着，一只手呼地从他手里抢走了牛耳朵。
胡五愤怒地转身一看，是王大娘的傻儿子狗娃。狗娃已经十七八岁可以找媳妇的年龄了，可因为是傻子，整天不上学也不上工，和胡五一样整天到处游荡。
“还给我！是我找到的！”胡五大喊着扑上去。
“是我的！我拿它去换婆娘！”狗娃高高举起牛耳朵，伸出长舌头舔着鼻子下面的鼻涕。
“你是不是赶路时喝了田里的水？”
“嗯……”
“天老爷！那也是喝得的！”赵正华四顾无人，伸手在自己裤腰里摸起来。
“你要做啥子！”胡报春扭曲着脸喊。她的防卫显得力不从心。
“我做啥子！快把衣服撸起来！”赵正华命令。
胡报春挣扎着从草地上站起来想跑，可一个趔趄，又摔倒下来。
“你跑啥子跑！我喊你快把衣服撸起来！”赵正华从裤腰里解下一串钥匙，选出其中挂着的小刀，狠狠地喊着。
“你是坏人！”
赵正华一愣神，道：“你中暑了，不赶紧处理你就没命了！”
胡报春明白过来。“可是，撸衣服……”
“哦，你只需要把衣袖捋起来就可以了。”
胡报春松一大口气。忍着疼乖乖地撸起衣袖，露出细细的胳膊。赵正华举着打开的小刀，伸手过来。
“你是要放我的血吗？”
赵正华笑了。他举起手里的小刀，晃了晃：“我要给你刮痧！”
果然，刀背一下去，几下，胡报春的胳膊弯里就暗红一片。
“你看，好重的痧！不赶紧刮你小命不保。好了，好了，痧刮出来就没生命危险了。”
胡报春不好意思地说：“我还以为你要杀我。”
“我杀你干啥子？谋财？害命？”
胡报春另一只手捂住裤腰上的布包。
“你要财没财，我拿你的命来也没用。”
胡报春脸红了。其实，还有一劫可以劫……
休息了一阵，吃了赵正华的蒸麦粑，又喝了赵正华洋铁水壶里的水，胡报春的脸色渐渐有了人气。
“走吧，再不走猪要出问题了。”
“我帮你背背篼吧。”胡报春伸出细瘦的胳膊。对于赵正华救命的大恩大德，胡报春无以为报，尽管知道是做假样子，还是做一做，总比不做的好。
“你走快点别拖我后腿就好了。——假如你走得动的话。怎么样嘛，有问题没得？”
胡报春呵呵呵地笑起来。“我发现你一个特点。”
“什么特点？”
“你很爱说‘问题’。”
赵正华不好意思地抓了一下头皮。这个词儿是他在兽医学校里学会的。其实，他在兽医学校还学会了很多。
“你看起来和他们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还不是种地、打石头。”一阵惆怅涌上他心头。他看看湛蓝的天空，惨白的烈日边，一片云朵白得吓人，也很孤独。
“反正就不一样。”胡报春跳上马路，走在前面。她的嘴里哼出一首不知道是什么歌的歌。
胡五睁开眼，母亲照例早已经起床而去，不知所踪。他穿上衣服，揉了揉眼角的眼屎，来到堂屋，桌子上摆着一只孤独的土碗。他爬上凳子一看，一碗黄拉吧叽的稀狗屎一样的汤南瓜。没得胃口。
他一骨碌滑下来，在门槛上坐下来。大门外边的番茄地映入他的眼帘。那里曾是继石头城堡之后，他最喜欢的玩处，如今已经一片狼籍。他跑过去，想找一个漏网之茄填肚子，但覆巢之下，岂有完卵，全都歪茄裂果，没有一个中意的。即使有一两个勉强没开膛破肚的，却又是青涩难以入口的。他咂咂嘴，第一次偷吃的味道泛起来，呸一大口口水吐在地上，才觉得嘴里舒服些。
要不去学校找三姐四姐，哄点儿她们的午餐吃吃。
他返身回屋，准备锁门。刚举起脖子上的钥匙，突然看见，大姐的小锄头倒在屋角。咦？大姐没上工？
他蹑手蹑脚走进大姐的屋子，果然，昏暗的床上，躺着一个人。
“好哇，你逃工分！”胡五一个扑按上去，他摸到了大姐的大腿。
“滚。”床上传来一个有气无力的指令。这不像大姐平常的样子。平常大姐总是像大公鸡一样雄纠纠气昂昂的，现在像被他拔了尾巴毛的阉公鸡。他的经验告诉他，这个时候的大姐，最好也别惹。虽然阉公鸡被拔毛拔怕了，可一旦把它逼入绝境，它会飞起来啄你的眼睛。
他再次决定去勒索那俩粑桃子。
胡五天真烂熳地一路跳着，往学校跑去。路过一片胡豆地，他闻到一阵迷人的清香。他定眼一看，好家伙，茂密的胡豆叶下，一管管胡豆傲骄地鼓起小肚子。他想起来，有小伙伴说过，新胡豆是甜的。是真的吗？他摘下一管，轻轻剥开，闻到一股闷闷的香气。舌头舔一下，没有甜味，倒是有点涩口。
一阵风吹过，胡豆叶拍打着胡豆管管，悉悉索索地响。他突然想起，赵六娃说过，有一种胡豆叶长得像牛耳朵，谁摘到它，谁就会有好运气。不过，这样的牛耳朵很难找到，有时候一大块土里都找不到一只。能找到都是伟大的奇迹。
……如果能找到一只，是不是可以医好大姐的病——她一定是病了，不然骂人的语气不会那么温柔。
他决定去发现伟大的奇迹。他兴头头地站在胡豆地边想了想，决定从地的边上找起，一排一排地找，这是爸爸教给他的办法。爸爸曾经告诉他，这样子才不会放过西红柿藤上的任何一条虫子。
找了两排的时候，他眼睛就花了，肚子也叫起来。可是，他还是想找到一只牛耳朵。他歇了一会儿气，又猫着腰继续找。就在他找到最后一排几乎快绝望的时候，他突然看见，一株胡豆苗的顶端，一片喇叭一样的片子正随风轻轻摇晃。他一把捧住，一看，乖乖！真的长得像牛耳朵一样！
“哈哈哈，我真的找到牛耳朵啦！”胡五摘下金贵的牛耳朵，大笑起来。
“是我先看到的！”紧接着，一只手呼地从他手里抢走了牛耳朵。
胡五愤怒地转身一看，是王大娘的傻儿子狗娃。狗娃已经十七八岁可以找媳妇的年龄了，可因为是傻子，整天不上学也不上工，和胡五一样整天到处游荡。
“还给我！是我找到的！”胡五大喊着扑上去。
“是我的！我拿它去换婆娘！”狗娃高高举起牛耳朵，伸出长舌头舔着鼻子下面的鼻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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