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女频频道 » 小蜉蝣 » 第一章 逃离(32)

第一章 逃离(32)

    莫德惠刚刚平静的胸脯又起伏起来。突然,她拉住张二妹的手,亲热地笑道:“我们是啥子关系嘛!二姐,你有办法,帮我们说句话噻。”

    “那就要看你哥哥的了噻。”张二妹笑道,她笑得有些意味。看到胡舸帆,她立刻止住笑,问胡舸帆:“舸帆,你什么时候来的?好久没见你了,多想你的。”

    如果是从前,胡舸帆会相信张二的话是发自内心。但现在,她深度怀疑。她进屋坐了这么一阵子了,才想起和她说话,这是“多想”的样子吗?

    “是哦,我也好想你——”胡舸帆看了莫德惠一眼,“们哦。”她把莫德惠也囊括了进了她们友谊的小船。从刚才的情形来看,莫德惠已经替代了她胡舸帆的闺蜜地位。再说了,今天来街上,是要办正事的。不能疏离了她。

    “张二,你那件红棉袄,穿没得?”胡舸帆话锋一转,言归正路。

    “穿啊,为啥子不穿?过年的时候我一直穿,我妈夸它喜庆呢!只有我哥最讨厌,说没有军装好看。”

    “那让你哥给你介绍一个兵哥哥,红棉袄配绿军装,就圆满了!”莫德惠把张二的手拉得更紧了。

    张二兴奋的脸色跌下来。“想倒是想,可我哥来信说,部队管得严格,不允许新兵谈恋爱。”

    “那就找个老兵,军官!”莫德惠怂恿。

    胡舸帆心下失意,脸上挤出笑,附和道:“对对对,找军官!”

    “诶,你这布包里装的什么?”张二从莫德惠手里把手抽出来,问胡舸帆。

    胡舸帆笑了。张二是不想被莫德惠拉得那么紧。从前,她和张二好的时候,再亲密再无话不谈,也不这样手拉手搞得跟小朋友似的。

    莫德惠尬尬地笑笑,把无处安放的手缩回来,捋捋胸前的长辫子。

    心急吃热豆腐,是要烫嘴的。

    “红棉袄。”胡舸帆打开布包,在膝头上摊开来。一团夺目的红色顿时映亮了昏暗的房间。“我不想要了,看谁想要让给谁算了。”

    “怎么?你当初不是挺喜欢的嘛?”张二惊奇地问。她抓起胡舸帆膝头上的红棉袄,仔细分辨,看是不是她们一起置的那件。

    “多漂亮啊!你怎么不想要了?这花色以后你可是想买都不一定买得到!”

    “是这样,”胡舸帆趔了趔腰,找到一个说得通的理由:“那不是赵家沟穷吗?”

    “啊。他们穷和你穿这个有什么关系?”

    “你们不知道,穷地方的人最容易大惊小怪。我穿着这件儿棉袄吧,他们居然笑话我是新娘子!还故意把他们的人配到我身上来取笑。你说,气人不气人!”

    “人家是看上你啦!”莫德惠爆笑起来,掩饰她刚才的尴尬。“这样标致的人儿,莫说赵家沟那样儿的穷地方,就连我哥……”她看了张二一眼,又笑道:“也说舸帆姐,又有文化有好品行,去那旮旯地方,可惜了。”

    张二没理会莫德惠的花枝乱颤,问:“莫德惠,你不是想要一件这样的红棉袄吗?舸帆送来了,捡个便宜呀?”

    “我?”莫德惠的笑戛然而止。

    “难道我还买第二件不成?”张二微侧过头,向胡舸帆轻轻挤了挤眼。

    亲疏立现,胡舸帆会意。“如果你要的话,我便宜处理给你。你看,还九成新呢,我可只穿过一次。”

    莫德惠拿起红棉袄,仔细看起来。红色的光映到她的脸上,她动心了。

    “怎么样?舸帆你七折让给她吧。”

    “九成新哦,再怎么也得八折吧?”胡舸帆回了张二一个阴阳眼。这是她们从小的应和技俩,小时候做游戏、长大后骗家长,从未失手。

    “五折。如果舸帆姐五折卖给我,我就买。”莫德惠语气淡定。经商世家,气度果然非同凡响,杀起价来眼睛都不眨一下。

    “德惠,这也太低了吧,你看这成色,这花色!再怎么也得七折。是不是,舸帆?”

    “六折吧。我还要急着回去,懒得再去问别人了。”胡舸帆说,又补充:“街头上的林四妹也喜欢我这件棉袄得很。”

    “她家里穷得叮当响,她才不会买。就五折,舸帆姐,我眼下手头就这点儿钱。”她向前探了身子,神秘地靠近胡舸帆,“回头,我哥来你家收豆子,让他价钱开高点儿,就什么都在里面了。”

    胡舸帆愣神。张二不清楚二人之间的商业往来,便没再帮腔。

    看着莫德惠狡黠而又坚定的目光,又看看莫德惠紧紧抓着红棉袄的手指。多好看的红棉袄啊,把莫德惠的手指衬得又细又白。

    “好吧,五折就五折。我要现钱,不赊账。”

    莫德惠喜笑颜开。“我可从来不喜欢赊账——我哥也是。”她站起来,“你们等着我,我这就回去取钱。”

    莫德惠屁颠颠地跑了。张二埋怨胡舸帆:“你也真是的,新崭崭一件棉袄,花色这么好看,棉花又絮得这样厚实,那么便宜卖给她,你傻呀……”

    胡舸帆低头笑笑:“反正,也穿不着,白白地压箱子里,不如卖了。”

    “那也不该这样便宜卖呀。她就不怕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关系不好处?”张二知道胡舸帆和莫德兴的事。

    “二妹,这事别再提了。他家眼光高,我们这样的家庭哪里入得了他爹妈的眼。现在,我们又这样了,就更不可能了。”

    张二一声冷笑。“哼,他就以为他兄妹俩不下乡了?”

    “人家可是抗属,有政策倾斜的。”

    “狗屁抗属!我听我二爷说了,他叔爷当初被国民党抓壮丁抓出去,一直杳无音信,死活都不晓得,抗啥子属哦!再说,就算是牺牲在抗日战场,也轮不到他们一家子当抗属,得是他二爷的老婆儿子!”

    “管他抗生抗熟,都跟我没得关系了。”

    “你真死心了?”

    胡舸帆点点头。

    拿到钱,胡舸帆立刻起身。早晨出门时,她看见妈脚下的柴不多了。晚了就不好去谢伯娘家称柴了。

    刚走出场口不到二里路,胡舸帆听见身后有人在喊她。回头一看,是莫德兴,骑着一辆二八圈自行车过来。那骑车的姿势还是那样生龙活虎,胡舸帆心里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