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回城（8）
“我来背雪雪，莫把小的摔坏了。”胡月静说。从小心直口快的她也学会了拐着弯说话。明明是来帮大姐的忙，却说成了怕摔坏了小了，只是不晓得她指的是胡舸帆背上的小的，还是肚子里的小的。
幸好有胡月静帮忙，胡舸帆母女刚跑回屋，大雨就倾盆而至，走过的路，立刻变得泥泞不堪。
胡舸帆突然想起外面还晒着衣服，胡月静忙把赵雪放下来，又去帮大姐收衣服。刚一踏出门，脚下一滑，摔个狗啃屎，却顾不得自己，爬起来又跑。因为大姐告诉她，外面晒的是那件红棉袄。
胡月静刚出去，又进来一个人，胡舸帆一看，是赵正华，头发和背上都被打得透湿。
胡舸帆递给他一条干毛巾。“这雨刚下，怎么就一头一背的湿？”
“不是雨，是汗。”
“是汗？”
“没有班车了，我走路回来的。”赵正华抬起手腕，看了一眼他的BJ牌，“这次是破了记录，走了两小时零五分钟。”
“干什么这样急。家时有月静和妈她们帮衬着，一切都好。”胡舸帆撒了个薄而脆的谎。
“我得到一个最新消息。”赵正华说。
“什么消息？——你回来请假没有？你现在可是副校长了，这样旷课不好吧？”
“我得到消息有新政策说，可以照顾夫妻两地分居的知青回城。”
胡舸帆的心跳凝住。
“我弄到了一份红头文件，”赵正华打开手里的灰色皮革公文包，取出文件，“你看，我们样样条件都符合。”
“我看看！我看看！”胡舸帆在身上擦擦手。她刚洗过手，怕手上的水沾湿了金贵的红头文件。
“在这儿，你看，一共三个条件。”
胡舸帆双手发抖一条一条看下去，看了一遍觉得不放心，再看第二遍。太紧张了，她感觉脑子有些反应不过来，理解力明显不行。看了两遍，她还是不踏实，她索性一字一字地读出声来。
“好像，我真的符合条件呢。”胡舸帆两眼放光，对丈夫喊。
赵正华眯起小眼睛，笑眯眯地问：“你还和我离婚吗？”
胡舸帆一时尴尬。“我怎么晓得还会有这个文件！”尴尬中却是溢着无法掩藏的欢喜。
赵正华笑道：“这真是败也萧何，成也萧何。”
胡舸帆嗔道：“什么败呀成的，我不过是一时心里堵得慌，提了一句，后来不也没再提过了吗？再说，老二都有了，哪里还有那样的心思。”
“正华二哥，我符合条件吗？”胡月静抱着红棉袄，站在屋门口，问道。
“呃……这回的文件主要是解决两地分居的知青。你没结婚，不属于照顾对象。”
“哦，要结了婚的呀？”胡月静淡淡地说，她看了胡舸帆一眼。
胡舸帆看出胡月静眼神里的埋怨，连忙分辩：“你也没到结婚年龄，就算和赵志红继耍朋友，也结不了婚。”
赵正华后来晓得了胡舸帆母女俩拿天价彩礼挡人的事，纠正道：“你大姐没说到点子上，就算你和赵志红结婚了，就算你也是知青，也不属于照顾对象。因为你们并没有两地分居，照顾你去哪儿呢？”
胡舸帆踢了赵正华一脚。“就你得意，你是城里人好了不起！以后，我们月静也要嫁一个城里人。”
胡舸帆这话一石二鸟，当然重点在鼓励胡月静要坚定立场。
胡月静扯了扯嘴角，说：“就算我一心想嫁个城里人，还要别人看得起我呢。”
“别急，月静。等姐姐进城了，帮你物色一个好的城里人。”
胡月静没说话，深吸一口气，把红棉袄放到灶前面的小桌子上。她的一双手，在这几年的强力劳动下，迅速地变得粗糙而肥大。
见胡月静不说话，胡舸帆又安慰她道：“你再耐苦两年，等回了城，你就松和了。”
“那万一回不了城呢？”胡月静反问。
画的饼子到底充不得饥。胡舸帆语塞。想了想，说：“万三回不了城，思梅也大了，可以帮着你点儿。”
赵正华见胡月静丧气，心中不忍，也插嘴安慰：“三妹妹你要有信心。国家十分关心你们这些知青，好政策会一步一步来的。”
“对对对，你看我，本来都不抱希望了，没想到，好消息就像这场雨，说来就来了。”
赵正华探出头看看屋外。“咦，雨停了。”
“真的呢。”胡舸帆和胡月静也探出头看天。
“我得回去了。今天晚上还要政治学习。政治学习可不能请假。”
“等等，我给你煮点东西，吃了再走吧。”胡舸帆说着就往灶边走，笨重的身子十分迟缓。
“不吃了，不然要迟到了。”
“也是也是，你做副校长得好好做。如果你都不好好表现，还怎么管别人呢？”
赵正华抓起屋角一顶破草帽，回头说：“我这个副校长当不当得稳当都难得说。最近情况很严肃，张校长他们怕是要倒霉了。”
胡舸帆一惊。“他们不是把书记他们那个下去了吗？”
“这些事，说不清楚。你不懂千万不要张着嘴乱说！今后到了城里，你更要管好你的嘴！”
赵正华走了，胡舸帆的心花仍然怒放着。她的满腔欢喜化作对家人的拳拳关怀之心。
“月静，你莫要灰心，等大姐到了城里，一定好生帮你物色一个好人。你千万莫要学你二姐。你看，她这一辈子就这样栽在农村，肯定是回不了城了。将来，你如果嫁个城里人……”
“二姐流产了。”胡月静轻轻摩挲着小矮桌上的红棉袄，说。“昨天代家带信来说，二姐上坡劳动，不小心滑了一下，流产了。”
“流产了好！”胡舸帆说。
“啥子啊？”胡月静的手僵在红棉袄上。
“流产了，报春就可以离婚了。我看那个代邦富整天好吃懒做，也成不了器。”
“回城，回城，整天嘴里都是回城。”胡月静嘟囔道。
“你说什么？”
“我说你能不能不要整天满脑子都想着回城啊，城里到底有多好，让你像着了魔似的！”
幸好有胡月静帮忙，胡舸帆母女刚跑回屋，大雨就倾盆而至，走过的路，立刻变得泥泞不堪。
胡舸帆突然想起外面还晒着衣服，胡月静忙把赵雪放下来，又去帮大姐收衣服。刚一踏出门，脚下一滑，摔个狗啃屎，却顾不得自己，爬起来又跑。因为大姐告诉她，外面晒的是那件红棉袄。
胡月静刚出去，又进来一个人，胡舸帆一看，是赵正华，头发和背上都被打得透湿。
胡舸帆递给他一条干毛巾。“这雨刚下，怎么就一头一背的湿？”
“不是雨，是汗。”
“是汗？”
“没有班车了，我走路回来的。”赵正华抬起手腕，看了一眼他的BJ牌，“这次是破了记录，走了两小时零五分钟。”
“干什么这样急。家时有月静和妈她们帮衬着，一切都好。”胡舸帆撒了个薄而脆的谎。
“我得到一个最新消息。”赵正华说。
“什么消息？——你回来请假没有？你现在可是副校长了，这样旷课不好吧？”
“我得到消息有新政策说，可以照顾夫妻两地分居的知青回城。”
胡舸帆的心跳凝住。
“我弄到了一份红头文件，”赵正华打开手里的灰色皮革公文包，取出文件，“你看，我们样样条件都符合。”
“我看看！我看看！”胡舸帆在身上擦擦手。她刚洗过手，怕手上的水沾湿了金贵的红头文件。
“在这儿，你看，一共三个条件。”
胡舸帆双手发抖一条一条看下去，看了一遍觉得不放心，再看第二遍。太紧张了，她感觉脑子有些反应不过来，理解力明显不行。看了两遍，她还是不踏实，她索性一字一字地读出声来。
“好像，我真的符合条件呢。”胡舸帆两眼放光，对丈夫喊。
赵正华眯起小眼睛，笑眯眯地问：“你还和我离婚吗？”
胡舸帆一时尴尬。“我怎么晓得还会有这个文件！”尴尬中却是溢着无法掩藏的欢喜。
赵正华笑道：“这真是败也萧何，成也萧何。”
胡舸帆嗔道：“什么败呀成的，我不过是一时心里堵得慌，提了一句，后来不也没再提过了吗？再说，老二都有了，哪里还有那样的心思。”
“正华二哥，我符合条件吗？”胡月静抱着红棉袄，站在屋门口，问道。
“呃……这回的文件主要是解决两地分居的知青。你没结婚，不属于照顾对象。”
“哦，要结了婚的呀？”胡月静淡淡地说，她看了胡舸帆一眼。
胡舸帆看出胡月静眼神里的埋怨，连忙分辩：“你也没到结婚年龄，就算和赵志红继耍朋友，也结不了婚。”
赵正华后来晓得了胡舸帆母女俩拿天价彩礼挡人的事，纠正道：“你大姐没说到点子上，就算你和赵志红结婚了，就算你也是知青，也不属于照顾对象。因为你们并没有两地分居，照顾你去哪儿呢？”
胡舸帆踢了赵正华一脚。“就你得意，你是城里人好了不起！以后，我们月静也要嫁一个城里人。”
胡舸帆这话一石二鸟，当然重点在鼓励胡月静要坚定立场。
胡月静扯了扯嘴角，说：“就算我一心想嫁个城里人，还要别人看得起我呢。”
“别急，月静。等姐姐进城了，帮你物色一个好的城里人。”
胡月静没说话，深吸一口气，把红棉袄放到灶前面的小桌子上。她的一双手，在这几年的强力劳动下，迅速地变得粗糙而肥大。
见胡月静不说话，胡舸帆又安慰她道：“你再耐苦两年，等回了城，你就松和了。”
“那万一回不了城呢？”胡月静反问。
画的饼子到底充不得饥。胡舸帆语塞。想了想，说：“万三回不了城，思梅也大了，可以帮着你点儿。”
赵正华见胡月静丧气，心中不忍，也插嘴安慰：“三妹妹你要有信心。国家十分关心你们这些知青，好政策会一步一步来的。”
“对对对，你看我，本来都不抱希望了，没想到，好消息就像这场雨，说来就来了。”
赵正华探出头看看屋外。“咦，雨停了。”
“真的呢。”胡舸帆和胡月静也探出头看天。
“我得回去了。今天晚上还要政治学习。政治学习可不能请假。”
“等等，我给你煮点东西，吃了再走吧。”胡舸帆说着就往灶边走，笨重的身子十分迟缓。
“不吃了，不然要迟到了。”
“也是也是，你做副校长得好好做。如果你都不好好表现，还怎么管别人呢？”
赵正华抓起屋角一顶破草帽，回头说：“我这个副校长当不当得稳当都难得说。最近情况很严肃，张校长他们怕是要倒霉了。”
胡舸帆一惊。“他们不是把书记他们那个下去了吗？”
“这些事，说不清楚。你不懂千万不要张着嘴乱说！今后到了城里，你更要管好你的嘴！”
赵正华走了，胡舸帆的心花仍然怒放着。她的满腔欢喜化作对家人的拳拳关怀之心。
“月静，你莫要灰心，等大姐到了城里，一定好生帮你物色一个好人。你千万莫要学你二姐。你看，她这一辈子就这样栽在农村，肯定是回不了城了。将来，你如果嫁个城里人……”
“二姐流产了。”胡月静轻轻摩挲着小矮桌上的红棉袄，说。“昨天代家带信来说，二姐上坡劳动，不小心滑了一下，流产了。”
“流产了好！”胡舸帆说。
“啥子啊？”胡月静的手僵在红棉袄上。
“流产了，报春就可以离婚了。我看那个代邦富整天好吃懒做，也成不了器。”
“回城，回城，整天嘴里都是回城。”胡月静嘟囔道。
“你说什么？”
“我说你能不能不要整天满脑子都想着回城啊，城里到底有多好，让你像着了魔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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